幽云觉身后背着一个大药箱,驾马来到幽云觞身边,说道,“是落儿让我来了,她说她不能替枫舞做什么,但是我精通医术,略懂星象,也许可以帮上忙,所以我就被赶了来……”
    “哦?”幽云觞带着调侃神色瞥了一眼幽云觉。
    想到许久没见的落儿,枫舞一直紧绷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些,“落儿和两个小家伙还好吗?”
    幽云觉咧嘴一笑,“他们很好。而且祭枫已经会叫娘和爹了,倒是红之一直还不会说话。”看上去比祭枫要聪明的红之,在学说话上反而落在了哥哥的后面。
    幽云觉自己却不知道,他脸上的笑容,像极了一个为自己孩子感到骄傲的父亲。
    枫舞浅笑,感到很欣慰,就算是为了落儿和那两个小家伙,她都不能让战火蔓延到莫国,这一次一定要阻止住茶国嚣张的侵略,还有轩辕灏……
    是的,她不能再优柔寡断,既然已经了选择,就没什么好放不下的。
    “有二公子的相助,那一定是如虎添翼了!”枫舞的笑容扩大在脸上,爽声说道,颇有几分男子气概。
    这一声二公子,让幽云觉一愣,幽云觞解释道,“枫舞以我特命军师的身份随军征战,化名竹枫。”
    幽云觉点点头,看了一眼男装打扮的枫舞,虽然稍嫌秀气,但是眉眼间也有着难掩的英气,简单的装扮,确实有着睿智军师的样子。
    “好了,我们过去吧。”幽云觞牵动缰绳驾马向前走去。
    三人来到大军的最前方,枫舞一眼就看到三个风格各异的将军,从年龄上看分别是老年,中年,青年。
    “参见统帅!”三位将军齐声抱拳喊道,声音洪亮,竟让枫舞吓了一跳。
    幽云觞点点头,说道,“我给三位将军引荐两个人。这位是我请来的军师,竹枫。这一位是我的二哥,幽云觉,他精通医术和星象,对行军打仗也会有所帮助。”
    “看来这两位都和统帅一样,年轻有为。特别是这位竹兄弟,如此年轻,就胜任军师一职,看来对战术很有看法和研究。”
    说话的是老将军,语气带着赞赏,可是眼中却有着自负,身为老将军的他,征战多年,自认为战场经验丰富,虽没有不可一世,但对于军师这样的身份,却还是持保留态度,认为战场上的直觉要比战术要值得信任的多。
    “秦将军谬赞了。竹某只是自幼熟读兵书,纸上谈兵而已,还要请秦将军多多指教,竹某一直十分敬仰秦将军,听过您的很多丰硕战绩,今天如愿以偿,亲见将军。竹某此生已无遗憾。”
    枫舞抱拳说的头头是道,说谎眼睛眨都不眨,毫不心虚。
    自幼熟读兵书?她家从商,哪来的兵书可看,至于这个秦将军的战绩,还是之前幽云觞在她面前稍微提到过这三位将军的一些事情。
    老将军名为秦远,曾和先皇一起随驾亲征,在朝中颇有地位。
    中年将军名为胡啸,出自秦远门下,战绩也令人刮目相看。
    至于那位青年将军,名为钟嗣涵,和闻向迟是至交,一同并肩作战过,也曾是闻向迟的手下,闻向迟失踪以后,就由他接替闻向迟的位子。
    听到枫舞的恭维,秦远将军也十分受用,眼中闪耀着自豪神采,但还是不忘自谦,“竹兄弟,太抬举老夫了。老夫愧不敢当啊。”
    幽云觉一向不擅和外人打交道,只是以笑相对。
    在枫舞看来,秦远将军战场经验丰富,但太过自负,而胡啸将军,话不多,看上去行事沉稳,但是眼中却有着浓浓牵挂,最后则是钟嗣涵,为人内敛,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却让枫舞觉得他城府很深,看她的眼神也闪烁不定,不知木讷老实的闻向迟怎么会和他成为至交好友。
    “既然大家都认识了,那么就不要再耽搁了。秦将军,请您下令吧。”幽云觞对秦远尊敬的说道。
    幽云觞是统帅,秦远是主将,胡啸和钟嗣涵为左右副将。最高军令在幽云觞手上,命令则由主将传达给下达。
    “全军听令,出发!”秦远高喝一声,立马收到响彻天际,充满士气的响应。
    这一声气拔山河的齐喊,让枫舞的马脚步晃动了一下,枫舞第一次见到如此震撼人心的场面,心跳不由得加速,轻吸一口气,暗自稳住缰绳,使马平静了下来,脸色虽然有些僵硬,但是没有露出慌意。
    全军开始缓缓移动,幽云觞走在最前面,枫舞在左,幽云觉在右,身后则是三位将军,之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枫舞看着一望无际的前方,忽然有一种这条路会不会永远走不到头的错觉,感觉好像再也回不去了,心中莫名的凄楚之意刚起,忽然一阵风吹扬起一片黄沙,众人偏头,以袖遮眼,许久,风沙才渐渐散去,枫舞用衣袖遮住口鼻,眯眼看着前方在黄沙下渐渐清晰的人影,眼眸一点点睁大,衣袖下的声音不可思议的低喃道,“紫虚……”
    远处,展紫虚骑在一匹黑马上,肩上背着一个小包袱,清澈的眼凝望着枫舞,一眨不眨,而枫舞也失神一般会望着他,直到展紫虚策马奔来,越来越近,然后近在眼前。
    “你说过,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抛弃朋友,这句话还算不算数?”展紫虚的声音很轻很淡很柔。
    “算。”只一个字听不出枫舞的语气。
    展紫虚垂下眼,一手顺着马的黑亮鬃毛,看不清眼中神色,“小的时候,是我找到你,多年后的重逢,也是我找到你,这一次,我还是找到了你,你想再抛弃我一次吗?”
    一股热潮涌上喉咙,堵住了枫舞的声音。
    不,没有!她不是想抛弃他,她只是不想他涉险!她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放手离去,如今他却又出现在她面前,这让她如何是好?
    枫舞不说话,展紫虚顺着鬃毛的手停下,抬起眼,眼中尽是绝然的坚定,“枫舞,我是一个死心眼的人,只要是认定的人,这一辈子,我都会缠着不放,至死方休。”
    至死方休!这四个字宛如四支剪正中枫舞的心房,一支比一支插得有力插得要狠。
    “答应我,遇到危险时,不要用你的命来保我的命。”枫舞知道这一次她无法赶走他,她无法恶言相向,伤他也是伤自己,她也知道她十分需要在他身边,到底是从何时开始,他们已经分不清,是谁在依赖谁了?
    展紫虚静默一会,说道,“我不能答应,但是,我会让自己活着,因为只有活着,才有命保护你。”说完,便展颜一笑。
    枫舞和展紫虚之间,或许已经无法用爱或不爱来说明,他们之间的情感,已是单单一种情感所无法形容,也无法界定的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秦远架马靠近,审视着展紫虚。
    枫舞转头,脸上已回复平静,谦然说道,“对不住,这是从小就和竹某在一起的贴身随从展紫虚,他不放心我独赴战场,所以追随而来,还望秦将军见谅。”
    老将军浓眉一皱,刻满戎装岁月的脸露出严厉之色,似是对如此随便的行为感到不满。
    “既然主仆情深,那么就让他跟着吧。”幽云觞开口道,语气是不容反驳。
    秦远不再多言,他一生为将,军令必从,即使那个人是他的晚辈,但是只要职位比他高,所下的命令就必须服从。
    浩浩荡荡的大军再次出发。
    “枫舞,你为什么要自称竹某啊?而且语气和声音都有些奇怪,你是不是嗓子痛?”展紫虚终于忍不住小声问出憋了很久的问题。
    枫舞翻了个白眼,“你难道没有看出我现在的装扮吗?”
    展紫虚这才从上到下好好打量了一下枫舞,发现她的男装打扮,才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我现在化名竹枫。你以后就叫我少爷,可别露我的馅。”枫舞叮嘱道。
    展紫虚迟疑了一下,然后叫道,“少爷?”
    “干吗?”枫舞斜睨了他一眼。
    展紫虚干笑了一声,“没什么,我就是试着叫叫看。”
    枫舞瞪大眼,气结的看向展紫虚,两人的一来一往逗笑了一旁的幽云觉,只有幽云觞的脸色一直没有好过。
    展紫虚果然还是跟来了,那么皇上那边……
    轩辕瀚宛如一尊石像立在那边,久久不动一下,视线没有焦距的看向远处,展紫虚离开的地方。
    “非她不可吗?难道,我就不行吗?她能给的,我也能给,她不能给的,我一样能给!”这是他对展紫虚说的最后一句话。
    “是的,非她不可。我,只有她。”而这就是他的回答。
    他只有她。
    轩辕瀚苦涩一笑,那么他呢,他还有什么?
    那晚轩辕灏问他,他是否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展紫虚的心,所以他舍弃了皇位,舍弃了国家,到头来却换得一场空。
    轩辕瀚忽然仰头大笑。
    “皇上,你要回宫了吗?”幽云芝出现在他身后,双手捧着龙袍,毕恭毕敬。
    “回去?我还能回去吗?回去后,还有什么?”轩辕瀚的声音散的很开,抓不住重量。
    “回去之后,你还是莫国的最高统治者,莫国的皇上。只要你回去,莫国现在需要一国之君。”
    轩辕瀚转过身,看着那件龙袍,视线渐渐回笼,幽云芝上前一步,将龙袍放在轩辕瀚伸手可得的地方。
    “摆架回宫!”轩辕瀚大掌一挥,龙袍掀起披在肩头,越过幽云芝向前大步走去,已然恢复了一国之君的威仪,既然他得不到展紫虚,那他也不能让轩辕灏如愿。
    “是。”幽云芝弯腰拱手,唇角依旧似笑非笑。
    黄昏时分,大军终于来到两国交界的关外,枫舞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这里的地势十分险峻,左边是高崖峭壁,右边是深不可测的沟壑,悄悄地瞥了一眼,一阵晕眩,然后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峭壁,视线凝住,随着峭壁往上看去,在黄昏的光线下,高崖隐隐透露着危险的气息,枫舞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从心底一点点冒起。
    “陈国兵部侍郎曹永,领命前来恭迎莫国援军!”一道有力的声音拉回枫舞的思绪。
    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骑在马上,马下还有一个小厮牵着缰绳,而他的身后仅有不过几百人的士兵,陈国就以这种仗势来“恭迎”他们?枫舞有些不快的眯起了眼,难不成陈国的士兵死伤的只剩下这点人了?
    而陈国的情况的确十分落魄,茶国的汹涌攻势,让陈国一退再退,死伤惨重,实在没有多余的兵力来迎接援兵。
    “有劳曹大人了。”幽云觞拱手道。
    “想必您就是这次的统帅……”曹永的话还未说完,就突然扼住,周围的气氛陡然降至冰点,肃杀之气顿时升起。
    众人惊愕的看着穿透曹永脖子的那只利箭,一时间竟然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直到越来越多的箭矢如雨一般落下,大家才如梦初醒一般拔出武器,挡扫射来的箭矢。
    只见峭壁上不知何时垂挂下条条铁索,一排排弓箭兵腰间绑着一个铁环和铁链相扣,从上往下,攻势猛烈。
    谁也没想到居然会中了埋伏,更没想到在如此险峻的地势上,茶国居然会想到这样的方法前来偷袭。
    幽云觞低咒一声,对枫舞低吼道,“不要离开我的身边!”同时拔出的天河剑,以横扫千钧之势,挥出一道剑气,数条铁链随之断裂,几十个弓箭手从高处摔落在地,头破脑裂,鲜血和脑浆迸得一地,枫舞硬是吞下涌起的呕意。
    这就是战争!
    莫国的弓箭手训练有速的立刻摆起了阵仗,一排又一排的交替,精确的射下高处的敌军。
    枫舞看了看正护在幽云觉面前的展紫虚,又盯着幽云觞挡在自己眼前的背,忽然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她不是来拖后腿的,她辛苦了一个月,不就是为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有自保的能力吗?
    想到此,枫舞拉紧缰绳,可是藏在黑靴中的短剑还未拔出,两支剪竟然准确的射中了白马的双眼,白马立刻发出一阵悲鸣,在乱飞的箭矢下疯狂奔跑。
    枫舞一惊,连忙拉住缰绳,想要让马停下,可是受惊的白马,完全不受控制,向前狂奔,枫舞弯腰抱住马的脖子,想要安抚,却毫无作用。
    冷风在耳边呼啸,吹得她无法睁眼。
    “枫舞!快停下!”一声惊吼爆裂般的响起,那是展紫虚的声音。
    当枫舞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和马一同掉下那道深深的沟壑,可是这一瞬间,她居然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她该害怕的,不是吗?可是,这种整个人漂浮在空中的感觉,太过美好,美好的让她忘记,在这美好之后将要迎接她的会是什么。
    “抱紧我!不要松开!”
    “幽云觞?”枫舞猛地恢复意识,才惊觉此时的处境是多么的惊险,倒抽了一口凉气。
    枫舞感觉腰间一紧,被追她而下的幽云觞紧紧抱在怀中,下沉的速度倏然加快。
    整个世界,只剩下不断的坠落……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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