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临床实践过程中,法医们能够通过创口的形状和形态,来判断凶器的一些细节。

    不同的凶器会留下不同的创口,无论是切创还是砍创或者是刺创,就比如刺创,通过创口的形状可以判断凶器的形状,通过创口的深度,可以大概推断出凶器的长度等等。

    打个比方,如果刺创的伤口呈现长三角形,可以说明是单刃锐器,如果是倒水滴形,非但可以说明是单刃锐器,还能推测出这单刃锐器是厚背的,而创口呈现两头窄中间宽的纺锤形或者棱形,则说明是匕首或者长剑之类的双刃锐器。

    船舱里的受害者们并未出现刺创口,身上创口大多是砍创,而且李秘还发现,这些人的手臂等部位,没有出现甚么防御伤。

    这也就意味着,凶手与受害人差距太大,受害人根本无力抵抗,连防御伤都没来得及留下,就被凶手砍死了!

    而且创口集中于颈部头部等要害之处,往往是一击毙命,足见凶手果决狠辣,经验丰富,毫无怜悯之心!

    “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职业杀手,惯用左手刀,刀器弧度比较大,应该是一柄弯刀。”李秘蹲在尸体边上查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

    “刀器劈砍之时,收刀的时候往往会在创角留下拖刀形成的切割痕迹,这些尸体伤口的切创比较明显,创口中间深两边浅,拖刀痕迹太长,都说明所用乃是弯刀,而创口方向角度与生理体位的对比便可知道,他惯用左手刀。”

    李秘习惯性地向小伙伴们解释着,这一路追踪周瑜,与其说是这些小伙伴协助李秘,不如说是李秘在将自己的本事传授给他们。

    也正因此,刘知北和索长生等人也在解析诸多实例的过程中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听得李秘的解说,刘知北也努力搜索记忆。

    “朝廷严禁兵械,行走江湖的镖师等,刀剑锐器大多有备案,虽说不少人私自打造和使用兵器,甚至有不少奇异的兵器,但数得上号的却是不多。”

    “朝廷对佩剑的管制倒是不严,但剑术想要有所成,没个十年八年是不行的,大多佩剑的,都只是为了潇洒好看罢了……”

    “刀器简单易学,有一把子力气就能砍人,江湖人士最是惯熟,但无论如何,弯刀这种东西,都不是中原人士能用的,会不会是倭刀?”

    “不太可能是倭刀。”李秘摇了摇头,指着那创口道:“若是倭刀,必然很长,回旋和连续出刀的速度会受到影响,这里人太多,一窝蜂逃散,他不可能如此迅捷就解决战斗,而且倭刀很薄,虽然使用了包钢技术,但刀背还是很薄的,但这些创口太宽,应该不是倭刀。”

    李秘想了想,便抽出猿飞佐助的刃刀来,一边解说一边演示:“从创口和墙上鲜血喷溅的痕迹来看,此人招式大开大合,出刀肆无忌惮,收刀却很果决,更像是北方的风格……”

    “北方的风格?”刘知北摸着胡子,沉思了片刻,而后皱眉道:“先前顺风社为了绕过朝廷,偷渡倭国,协助许仪后义士,派遣咱们几个到辽东去探路,我倒是见过一些北方的武林人士,若说刀手,建州女真部倒是不少,而且用的都是弯刀……”

    “建州女真?”李秘也有些谨慎,此时努尔哈赤还没有建立后金,但他凭借着祖辈留下来的十三甲,趁着大明朝援朝抗倭,已经相继兼并了海西四部,收拾了东海女真,甚至创建了八旗制度,不过他仍旧承袭了大明朝封的指挥使官衔,还不敢称王称霸。

    然而周瑜与太平道已经牵扯到一块,如今又跟建州女真产生关联,李秘由不得警惕起来,仿佛嗅闻到了一个惊天大布局的气息。

    “无论如何,咱们必须抢在此人前头,否则还有更多人受害,此人心狠手辣,毫无怜悯之心,滥杀无辜,这一路还不知要杀多少人,这附近有没有捷径可以抢先抵达舒城县?”

    此时就体现了刘知北这样的江湖老手的作用了,若没有刘知北等人,李秘只能循着常规路线,根本就做不到抢先一步。

    听说李秘要放弃这杀人狂和周瑜,刘知北也有些担忧:“大人,那周瑜非常的狡猾,若他只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咱们不再追击,他最终却没有落脚舒城县,就断了踪迹,江湖水深,只怕很难再找到头绪了……”

    李秘却摇了摇头,朝刘知北道:“周瑜一路南下,目标很明确,过家门而不入是不太可能的,他说到底心里还是有些情怀的,看似务实且高效,但眼下正是他落魄之时,心里头那点小浪漫是要发作的。”

    李秘指着那琴道:“这杀人狂之所以不动这琴,并不是因为周瑜爱琴,而是因为这琴让周瑜给动过了,他可以悄悄为周瑜善后,但却不敢冒犯周瑜,这在前面几个凶案里头都看得出来的。”

    听得李秘如此缜密的分析,刘知北也终于是点了点头,朝那掌船的老大道:“黑鲨,走北面的芦花渚,绕过鹤顶沙,再往西走五里,便是舒城县境了。”

    走水行舟这种事情,自然少不了水狮七子,不过为了追求速度,李秘也不能将所有人都带过来,加上李秘需要他们去征召武林势力,也就分工做事了。

    黑鲨是他们的老大,经验最是丰富,虽然沉默寡言,但对各路水帮船帮等很是熟悉,又是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李秘没道理不带上他。

    听得刘知北吩咐,黑鲨也不多说,撒开膀子便摇起船橹,那船儿平稳地加速,很快就似那鱼儿一般,钻入了旁边的芦苇荡,进入了弯曲而隐秘的水道。

    这烟雨蒙蒙的日子,也是平添伤感,疏风三两配劣酒半斤,周瑜已经喝得有些晕乎了。

    他一直是个非常理智的人,也并不酗酒,然而此时的他却不得不喝上两口。

    张宝死了,京城里的吴营势力几乎被扫荡清洗干净,各地官府也在秘密追剿,因为与朱翊钧合作,吴营暴露了太多,锦衣卫缇骑和东厂番子是照单抓人,没半点难处。

    再加上事发突然,他根本来不及警告各地的分舵,因为他疲于奔命,以致于各地分舵受到了极其惨重的损失,眼下吴营也是落水老狗,他的心血几乎付之一炬,他感受到了无法掌控局势的那种无力感。

    明明知道后果,明明知道自己可以阻止这一切发生,挽救自己的事业,可就是因为李秘如同疯狗一般跟在屁股后头,他却抽不出身去救吴营的那些人,周瑜又如何能不惆怅?

    虽说都与东吴大都督周瑜有关,但庐江县却远不如舒城县热闹,因为舒城县是周瑜的出生之地,而庐江县却是周瑜的葬身之处。

    人们都喜欢去探寻英雄是如何诞生和成长的,因为他们渴望能够复制英雄的传奇,但他们却不喜欢英雄的陨落和死去。

    墓葬已经有些破败,旁边立着一块碑,上书:“吴名将周公瑾之墓”,那还是明朝正统年间,提学御史让庐江县令修葺墓葬之时所立的。

    周瑜故意往舒城县去,其实也是为了引开李秘,目的就是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他一路上故作浪漫,可不是真的伤春悲秋,只是算准了李秘的念头罢了。

    周瑜看着那墓碑,也是摇头一笑,那笑容苦涩而悲怆,他的双眸之中充满了不甘,不甘很快变成了愤怒,他猛然抽出长剑,唰一声便斩了出去!

    剑刃撕扯空气,发出毒蛇一般的嘶嘶声,然而墓碑却完好无损,没有留下任何的剑痕!

    周瑜想要与“周瑜大都督”这个身份彻底决裂,反正吴营已经名存实亡了,但他王佐还在!

    周瑜没有了,他王佐还能成事!

    即便是为了发泄心中的不甘和愤怒,他最终也没有丧失这份理智,因为他知道,自己若在此留下剑痕,李秘一定会发现,这发泄怒气的举动,会为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他默默地收起了倚天剑,绕过墓葬,又走了二里地,七弯八拐,看着很是凌乱,其实每走十几步,他都需要抬头望天,四处查看周遭地形,心中默算着些甚么。

    短短一小段路,他竟然走了小半个时辰,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了一座山坡下。

    这里荒草丛生,山坡上却有着一座破败的大都督庙,只是少有人拜祭,香火早已凋零。

    周瑜可不是回来拜祭自己的,他确实有才情,也很烂漫,但那都是安乐之时才能享受的东西,他也绝不会为了浪漫,就冒着生命危险回来,毕竟他不是李太白。

    他之所以回来这里,是为了取一样东西,一样谁都没想到的东西!

    很多人都认为,好东西一定会放在墓葬里头,事实或许也确实如此,但群英会历经这么多皇朝,不知塑造培养过多少任周瑜大都督,墓葬早已被群英会挖空了,非但是周瑜的墓,其他三国名人的墓,他们都挖了个遍,墓葬里头又哪里还有甚么好东西能留下。

    周瑜很快便走进了那破庙,又过得小半个时辰,才从里头走出来,身上却多了一个布包,看着很是沉重,长长短短,因为裹布太短,依稀能够看到六个剑鞘的尖头。

    是的,周瑜之所以不惜冒险回到庐州,就是为了取回东吴的大帝六剑!

    这可不是梁铜承和那少年剑师铸造的赝品,而是货真价实的吴帝六剑!

    周瑜没有太多停留,一路往庐江县里头走,到了傍晚时分,才在城门口外头的一处破烂酒肆前头停了下来。

    酒肆门口站着两个小伙计,看起来年纪不大,但眸光很是锐利,若李秘在此,当认出此二人,因为其中一个是戚长空,另一个则是那少年剑师!

    周瑜看着这两个年轻人,缓缓将背后的吴帝六剑放了下来,有些粗鲁地丢在地上,仿佛丢了一堆破烂农具。

    “我是王佐,再不是周瑜,你们也再不是陆抗,但规矩不会变,你们里头,只有一个能跟着我,你们自己决定吧。”

    适才还面无表情的两个少年,仿佛瞬间活过来的雕像一般,眸中陡然烧起了杀戮的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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