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零五章 青青草,青青草
    叶暝知道,这是肖云飞最后一次向他道歉了。
    “你……”
    “不可能,”肖云飞知道叶暝想要说什么,“为了确保自己的死亡,我将金苹果与自己的心脏高度融合,换句话说,金苹果就是我的心脏,这是任何力量都无法修复的。”
    一边说着,肖云飞一边向后退了一步,这让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嘴角更是不断淌出鲜血,这些血液已经不再是金色,而是像人类一样的鲜红。
    叶暝刚想要制止肖云飞,后者已经轻轻抓住他的手臂,用目光阻止了他。
    擦了一把嘴角的鲜血,肖云飞看着手上一片殷红,眼竟露出几分欣慰。
    “原来……原来我也能流出人类的血,真是太好了……”
    叶暝心一阵酸楚,谁能想到,仅仅是这简单的人性,也会成为某些人苦求而不得的东西。
    “叶暝,其实……我希望你活下去,还有另一个原因。”或许是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肖云飞身上的感情开始慢慢复苏。
    “什么原因。”
    “因为这是一条艰难得多的路。”肖云飞望向那黑暗的苍穹,“有些时候,活着比死亡更加痛苦,死只是一种逃避的方式,面对着人类所无法想象的恐惧与绝望,不屈地战斗下去,那是我做不到的。”
    看着叶暝的脸,肖云飞微笑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比我要坚强得多,我的理性,我的冷漠,不过是摒弃感情的逃避,可是我啊,连面对那种黑暗的勇气都没有……”
    自己坚强吗?叶暝颇有些感慨,或许这一路走来,面对太多的生离死别,他的意志也被磨砺得更加坚韧,超越了普通人类的范畴。
    “叶暝,我真的很羡慕你,羡慕你的乐观,羡慕你的顽强,因为你心有光明,哪怕是沉沦在无边的黑暗深渊,你也能向上仰望,对于我来说那就像是灯塔一般耀眼。”
    叶暝从未想过,肖云飞竟然是这么看自己的。
    “我一直都记得……”肖云飞的眼露出浓浓的向往,“我们想要建立的那个界,叶暝,那个界在你心里,是只有你才能保留的东西,所以也只有你,只有你才能去建立那个界。”
    “你凭什么觉得我有能力拯救这一切?”
    “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肖云飞笑道,“很没有道理吧?因为希望,本来就是不讲道理的东西啊。”
    “草,你偷我台词!”
    两人说完,都会心地笑了一下,随即又陷入沉默之。
    看向肖云飞的眼睛,叶暝从他的双目之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决然,那是自己眼也曾数次出现过的神色。
    “你已经……准备好赴死了吗。”
    “是的。”
    “你会……害怕吗?”叶暝突然问。
    “害怕?”肖云飞一怔,“害怕吗?不,我并不害怕,我不畏惧死亡,也没有什么不甘,如果非要说的,我只是……有一点遗憾。”
    “是因为没能看到最后的胜利吗?”
    “不,那个胜利并不是属于我的。”肖云飞平静地道,“我遗憾的,是我不能带着祝福离去。”
    望着自己满手的血,肖云飞有些忧伤地道:“我杀了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事,即便那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我也清楚地知道,不论是你,还是小钻子,阿飞,都不会原谅我。”
    自嘲地笑了笑,肖云飞捏紧拳头。“我一直觉得,人类那些对于逝者的情感,那些怀念与祝福不过都是浪费时间和精力的无用功,死亡只不过是能量形态的一种转换罢了。我并不在乎死亡,可当我真正面临死亡时,我突然发现,死亡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因为什么而死。”
    “为了谋求利益而死,为了获得力量而死,为了贯彻信念而死,为了保护同伴而死……不同的死亡,似乎有着不同的意义,正如活着,也是为了不同的目标而活一样。”
    肖云飞抬头来,叶暝惊讶地看到,他的双目竟然蓄满了清亮的泪水。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肖云飞哭,那个永远理性,永远对一切淡然处之的人,此刻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流泪。
    “叶暝……告诉我,我的死……有意义吗?”
    毫不犹疑,叶暝脱口而出:“有的,当然是有意义的!”
    他的话刚一出口,泪水便从肖云飞的眼眶涌出,与那鲜血混在一,顺着脸颊滴落在叶暝的手臂上。
    “谢谢你……”肖云飞笑了来,在那笑容之有一种真正的如释重负,“虽然这不算是祝福,但也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叶暝的手臂颤抖来,他能感觉到金色果实维持生命的力量已经消散殆尽,这也意味着肖云飞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带着坚定的目光,肖云飞再次后退一步。
    叶暝嘴唇微微张开,可最后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再退一步,再退一步。
    终于,叶暝的手臂完全从金色果实抽出,肖云飞的胸口处只剩下一个恐怖的大洞。
    原本充盈着生命力的金苹果,此刻呈现出枯萎之势,就像冬天的落叶般萧瑟。
    望着干枯的金苹果,肖云飞露出几分歉然。
    “可惜,那株草……已经不在了。啊,真是的,为什么会想这种事情呢……”
    叶暝想要上前扶住肖云飞,后者却伸手轻轻挡开他。
    再一次望向天空,肖云飞眼的光芒正在迅速流逝,他轻轻地叹息一声,从口发出微弱的声音。
    “青青草,青青草……
    彼时籽……今时苗……”
    叶暝双眼通红,望着肖云飞的身躯向后仰倒。双眼那明亮的光芒彻底消散,他呢喃着自己的诗句,投入无边黑暗之。
    “秋日到……草叶凋……”
    就在肖云飞即将躺落在地上的刹那,叶暝伸手轻轻托住他的身躯。轻柔的声音如同临睡前的呓语从他唇传出。
    “我何悲……尔……何……殇……”
    臂弯,肖云飞的双眼已经彻底黯淡,他努力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可最终,他保持着平静的表情,缓缓闭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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