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吩咐王承恩递了一块冰毛巾上来,在冰水中浸润拧干的毛巾敷在脸上,一下便让他有些昏沉沉的头脑猛的清醒了过来。

    丢下了毛巾之后,回复了精神的朱由检看着吕琦说道:“先说东江镇的事,把那几封密件读给朕听听。”

    吕琦应了一声,便低头看着手中的密件一封封读了起来,朱由检听完了之后,想了好一会才问道:“东江镇宣教署和王化贞的情报来源于何处?”

    吕琦翻看了下手上的密件,随即回道:“宣教署这边是来自东江镇水营都司何麟图和副总兵沈世奎的举报,王巡抚这边是商人洪秀的线报。”

    看着崇祯久久不出声,王承恩忍不住有些心浮气躁的插嘴道:“陛下,现在内务府和四海贸易商行和北方的海上贸易通道,都是要经过东江镇控制下的地方。

    徐先生他们在朝鲜北部地区勘探的矿藏,也同样需要东江镇在背后的支援才能开发。这东江镇关系着陛下的钱袋子,实在是不容有失啊,陛下。”

    朱由检抬头看了看他,不由顺口问道:“那么王伴伴以为,朕应该怎么做?”

    王承恩这时才发觉自己似乎有些焦虑了,他赶紧低头告罪道:“臣只是一时情急,并没有要求陛下行事的意思。”

    朱由检收回了目光,转而对着吕琦吩咐道:“不过是后金派人想要和毛帅谈生意,毛帅究竟是怎么回应的,他们都汇报的不清不楚的,这算什么罪证?先等等吧,看看毛帅自己怎么说。

    回信给王化贞,毛帅之事朕自有处置,让他不要胡乱去质问毛帅,他只需管好东江镇的内政和办好对朝鲜王国国内形势的监视,就算是尽到自己的职责了。

    给东江镇宣教署下令,对何麟图和沈世奎各记功一次,让他们继续保持这份对于朝廷的忠诚之心,朕是不会忘记他们的功劳的。另外,宣教署要继续深入军队基层,加强对东江镇各部将士的思想教育工作,让他们时刻记住他们是大明的军队。

    还有,告诉总参谋部,让他们下令督促东江镇军民分治的工作,加快将军属疏散到远离前线和海岛的后方去,比如济州岛和天津、山东等地…”

    崇祯一口气吩咐了数条应对意见,吕琦便迅速的用笔在手册上记录了下来。不一会,他看崇祯停下来苦思冥想着,似乎有什么事一时没想起来。吕琦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记录,思考了一会,才轻轻提醒皇帝道:“毛帅长子毛承祚去年入了海军军官学校就读。”

    崇祯抬头望了吕琦一眼,看着他说完这一句后便重新沉默了下去,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得意的颜色,朱由检便收回了目光说道:“本周内安排个时间,朕要去海军军官学校视察,让学校挑选三名学生代表作陪。现在,再说说沈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爱尔礼为什么要逃亡?他父亲阿敏怎么了?”

    吕琦合上了手中的文件夹子,对着崇祯快速而简洁的回道:“社会调查部和沈阳之间的联系已经中断了快12天,据说后金封锁了沈阳城,除了军中的信使之外,其他闲杂人等都不得进出。所以我们现在不知道,沈阳城内这些天发生了什么。

    由于爱尔礼的逃亡太过突然,从营口乘船返回天津,又比锦州从陆地上赶回天津速度更快。所以,我们还没有接到锦州方面的汇报。现在我们唯一的消息来源,就是来自于爱尔礼和他的随行人员。预计,爱尔礼他们将会在明日中午抵达京城。”

    朱由检皱了皱眉头,便恢复了正常说道:“通知下杜度,让他明日替朕去迎接下爱尔礼。还有,明晚在钓鱼台赐宴爱尔礼,…”

    日本西南强藩长州藩领下长门国藩厅所在地萩城,是一座相当年轻的城池。建立在海边指月山上的平山城式样的城堡,将整座指月山都包裹了进去,一层层高耸的城郭交错攀援山体而上,最终把树立在山顶的天守阁牢牢的保卫了起来,因此这座城堡也被人称之为指月山城。

    原本绕山而行的数百步宽小河,在人工修整之后,变成了一座上千步宽的护城河,把指月山城和城下町分成了互不相连的两个部分。连接指月山城和城下町的唯一通道,只有一座气势宏伟的五跨石拱桥。

    叶雨轩穿着一身明国商人的装束,带着一车绸缎布匹和三五名伙计停在了桥头,他用手推了推头上用于遮阳的斗笠,欣赏着河对面隐藏在一片绿色之中的恢弘城堡,心下也不由啧啧称赞了起来。

    和河这边歪歪扭扭且空间狭小建筑所构成的城下町不同,对面的这座城堡简直就像是从这片土地上冒出的一个奇迹。让人无法相信,这两边的建筑都是同一个国家的民众所构建出来的。

    叶雨轩正欣赏着指月山城的美景时,上前去和守桥士兵交涉的日本通译村田一贞快步的跑回了他身边,对着他低头行礼道:“大人,我们可以进去了,福原广俊大人已经在对岸等候了。”

    叶雨轩的脸上虽然依旧保持着轻松的神态,但是口中却小声而严厉的向他训斥道:“我再说一遍,在我登上日本的土地之后,就只是一个从明国而来的绸缎商人,不是什么大人。记得了吗?”

    “是的,大…东家。”村田一贞赶紧改了口,并退让出了道路。叶雨轩看了他一眼,方才带着绸缎车子踏上了桥面。

    过了桥之后,叶雨轩便看到一个身穿黑色和服,腰佩双刀,脚上穿着一双木屐的年轻武士坐在桥头小屋前的马扎上。炙热的阳光被这间守卫值班时使用的木屋遮挡了大半,只有一小部分照射在了这名武士的双腿上。

    这让叶雨轩一时不能分辨出藏在阴影中的武士的容貌,在他放缓脚步打量着这位坐着的武士时,对方显然也看到了叶雨轩的到来,这让他迅速的跳将了起来,过分的紧张使得他佩戴在腰间的*挑翻了身后的马扎。

    马扎倒地的声响,显然让这名武士有些慌乱,但是过了片刻,他就平静了下来,向前踏出了一步,站在阳光之下对着叶雨轩点了点头说道:“夫人们正在明月馆等待挑选你带来的绸缎款式,请跟着我来。”

    看对方个头还不不到自己的胸口,脸上还稚气未脱的样子,分明还只是一个半大小子。叶雨轩忍不住扬了扬眉毛,心里不由生起了几分不舒服的感觉。谈论这么重要的秘密事务,对方居然能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人参与,这让他有些怀疑,对方和自己的会面,究竟有几分诚意了。

    不过他转而一想,来都来了,总要先谈一谈再说。毕竟长门国是距离鲸海最近的一个人烟稠密之地,这个地方有人口有自然资源,足够将大明渔民捕捞上来的渔获进行二次加工,然后再转运回国内去,或是就地发卖掉。

    在这里建立一个渔业加工基地,起码能够提升数倍的捕捞效率,特别是捕鲸业能够获得最大的效益化。现在捕捞到一条8-10吨的鲸鱼,如果整条鲸鱼能够全部利用起来,船上的渔民就能赚到,相当于他们在岸上种地半年的收入。

    而和渔民获得的那点收益相比,渔业公司和船东获得的收益就更为丰厚了。正因为捕鲸业的利润是如此的诱人,因此崇祯三年参与捕鲸业的资本和人员就开始急剧增长,任何能够提高捕鲸效益的措施,都会被这群人所吸纳。

    内务府和勋贵们领头投资的大型捕鲸船队,希望在捕鲸点附近开设二次加工基地,以获取最大经济效益的期望,使得身为东海巡阅府官员的叶雨轩不得不出现在了这里,和长州藩当代家主毛利秀就进行一场秘密的会谈。

    “请。”瞬间想明白了的叶雨轩,立刻抛弃了脑子里的一些杂念,屈身向这位年轻的武士行礼答应着,并邀请他在前面带路。

    所谓的明月馆,其实是一个类似于区字样式的日式木屋建筑,明月馆一共有三幢独立的建筑,它们之间以木廊相连接。木廊和木廊之间的小天井内则种植了不少枫树,天井的地面上还铺设了一层白色的沙砾,和一些不规则的黑色石头。

    叶雨轩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还觉得不错,颇有小中见大的意思。但是看久了之后,他便觉得,这样布置的庭院也未免太过孤寂了些,摆在一位大名的城堡里实在有些不相称,搞得这座城堡里住的是佛门子弟一般。

    叶雨轩虽然脑子里有些胡思乱想,但是脚下却丝毫没有停留下来,紧紧的跟在了那位年轻武士的身后。抵达明月馆后,这名武士便拉着他单独往馆内走了进去,把其他人都丢在了入口处。叶雨轩也大致知道,想要和自己会面的长州藩藩主应该就在馆内某处房间里了。

    在绕了七八个弯后,为叶雨轩领路的年轻武士突然停在了一处长屋前,他转身跪坐在长屋前的木廊上,然后拉开了长屋的和门,接着便做了一个手势,邀请叶雨轩入内。

    叶雨轩进入房间,穿过了有些黑暗的玄关之后,便发觉眼前突然敞亮了起来。阳光从东北面的窗子照射了进来,把地面上铺设的榻榻米晒得似乎发出了光芒,而从窗子往外望去,却正好看到精美的天守阁和远处的天空。

    虽然窗外的风景不错,但是叶雨轩心里却有些疑惑,因为这个房间内根本没人。他正思考眼下是什么状况的时候,却听到右手边的和门发出了和轨道摩擦的声音。

    转头望去,正看到一位40岁上下的男子从隔壁房间内走了出来,用生硬的汉语对他打着招呼:“叶先生,请这边来,家主已经在隔壁房间内等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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