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官员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部投向了御史大夫孙正仁。

    孙正仁轻咳一声,随即道:“太后娘娘,明堂五品典卫袁擒虎,在钱塘办差之时,深夜潜入民宅,欲对县中一乡绅的侍妾图谋不轨,被人当场抓获!”

    “什么!?”

    “这……不可能吧!”

    “嗤嗤......袁家生了个好儿子啊!”

    “这是污蔑,袁擒虎绝对不会做出如此荒悖之事!”

    “这袁公子的爱好真是独特啊,以他的身份,直接讨要不就行了,居然行如此下作之事。”

    ……

    “肃静,肃静!”总管宦官大声喊道。

    众官员瞬间噤声,不过目光都瞅向秦原和袁家的家主,袁宏。

    秦原紧绷着脸,不发一声,让人有些揣摸不透。其实,他内心此刻震惊的程度一点也不必在场的官员少。他清楚地知道,这个时候保持镇定比什么都重要,万不可自乱阵脚。稍稍平静下来,他不由得暗暗埋怨起了秦晗虞:这丫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连个口风都没露!

    袁宏的脸涨得通红,横眉立目,怒视着孙正仁。

    “孙卿,此事可有凭证?”崇德太后慢悠悠地问道。

    孙正仁从袖口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状纸,双手呈上,道:“太后娘娘,微臣有状为证。”

    “呈上来。”

    太监急忙趋步下阶,从孙正仁手里接过状纸,转身回到帘外躬身呈上。

    帘幕里伸出一只如玉般的芊芊素手,接过状纸。

    片刻功夫,太后又把状纸递给了太监,道:“秦卿家,袁擒虎是你明堂的人,你看看吧。”

    “是,太后娘娘。”秦原躬身行了一礼,双手从太监手里接过状纸,认真地看了起来。

    须臾,秦原又躬身把状纸递还回。

    崇德太后这才问道:“秦卿家,如何?”

    “回太后娘娘。”秦原拱手,说道:“此状没有问题!”

    朝臣“嗡”的一声,随即又是一阵交头接耳。左手位的袁宏瞪着眼睛,手指着秦原高声道:“秦首座,你——”

    秦原冲他使了一个眼色,袁宏生生咽了一口唾沫,没有说下去。

    对于秦原的回答,不仅是朝臣颇感意外,就连崇德太后都稍稍一顿。

    只见秦原不慌不忙接着说道:“此状笔锋犀利如刀,案情始末陈述清晰,诉讼请求合乎律法,不失为一张好状。可是臣就不明白了,此状明明呈递的是钱塘县衙,现在就连廷尉府都尚未接到钱塘县关于此案的公文,不知孙御史这张诉状是如何得来?”

    帘内没有发声。

    孙正仁反讥道:“难道秦首座忘了御史台的职责就是纠百官之恶,正朝廷纲纪?”

    “孙御史,不知钱塘县可否已经审结了袁擒虎一案?”秦原不依不饶继续问道。

    “这个——应该没有结案。”孙正仁舌头不自然地打了个结。

    “既然没有结案,那就是说袁擒虎是否真的作奸犯科还没有定论。孙大夫,不知‘恶’从何来?你也未免有点性急了吧?”秦原两眼紧盯着孙正仁。

    “这个嘛,御史台这也是防患于未然!”孙正仁狡辩道。

    “不知孙御史想要纠谁的‘恶’,正什么“纲”?是钱塘县令于化文徇私枉法?还是明堂骄纵属下胡作非为?亦或是袁侍郎纵子行凶?”秦原步步紧逼,直接暗指孙正仁这是项庄舞剑,把话题引到了朝局。

    “秦首座这是何意?难道一牵扯到明堂和袁家的人,御史台就不能过问了不成?”孙正仁又把话题转向了袁擒虎身上。

    秦原的一席话,孙正仁听得后背冷汗直冒,他本想借机打压一下袁家和明堂,没成想秦原直接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宣德太后在帘后听得清清楚楚。她心里明白,那边终于有人沉不住气了。不过,她依然没有出声。

    袁宏见秦原三言两语,便驳得孙正仁强词夺理起来,心下暗自欢喜。他的面色逐渐缓和下来,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一半。他知道,自己此时不论说什么都会被认为是出于私心,不说话,就是对秦原的最好声援。想到这,他转脸狠狠地瞪了孙正仁一眼。

    孙正仁回身看了一下身后的御史中丞韩东奎。

    韩东奎迈步堂前,冲帘内躬身道:“启禀太后,不管袁擒虎是否有罪,他毕竟授朝廷五品侍卫衔,让地方一个七品县令去审理一个朝廷五品官员实为不妥,律法规定:五品及以上官员,如若犯下罪行,皆交由廷尉府审理。故臣以为应该尽快将袁擒虎提解进京由廷尉府审理。”

    秦原面无表情。

    廷尉府的廷尉是谁的势力,秦原心中一清二楚,一旦袁擒虎被移交廷尉府,恐怕倒时白的也变成黑的了。

    以秦原对袁擒虎的了解,他是万不会做出这等下作之事的。

    虽然袁擒虎平日是自傲了一些,任性了一些,张狂了一些……

    当然,秦原认定了袁擒虎没做此事,并不都是因为相信他的人品,而是对女儿秦晗虞的绝对信任。

    这件事情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袁擒虎可能想不到,但是秦晗虞一定能看得一清二楚。

    既然女儿压下未报,那就一定是袁擒虎没有做此事。否则以秦晗虞的性子,早就来信把他骂个稀巴烂了。

    ”秦卿家,你认为韩中丞的话如何?“见秦原半天不语,崇德太后终于发声。

    秦原微微皱了皱眉头,朝崇德太后拱手道:“启禀太后,刚才韩中丞提及五品以上的官员犯下罪行应交由廷尉府审理,可目前并没有证据说明袁擒虎确实已经触犯刑律,因此他不能算是犯下罪行的官员,若此时将他移送廷尉府,微臣以为不妥。况且此案发生在钱塘已有多日,钱塘县衙既然未申请移交,就说明该案现有证据不足以证明袁擒虎有罪。如若贸然移交廷尉府,只怕人言可畏,多生枝节。”

    秦原最后虽没有点明生出什么枝节,崇德太后心中自是雪亮。

    孙正仁暼了秦原一眼,道:“秦首座,既然涉嫌犯案,就应当以嫌疑犯人来对待,这完全适用于律法。吕不韦曾言:治国无法则乱。大晋律法,自我朝开国时便已由世祖皇帝设立,后经过百年时间逐渐完善至今日,难道你觉得廷尉府不如一个县衙吗?”

    秦原转过脸来,微微一笑:“孙御史此言差矣,您难道不知,吕不韦的下一句是:守法弗变则悖?律法不周之处,自然可以变通。我朝百年之间不断完善律法,正是因为律法的不完善。比如此案,就算袁擒虎真的涉嫌犯法,此案还是由钱塘县衙审理最为合适。”

    “况且,我可从来没有觉得廷尉府不如县衙,孙御史莫要强加言论。我曾听说,钱塘县新任县令于化文,曾经在江源县任职时,不畏强权,惩治豪绅,为民请命,造福一方。临走时,当地百姓十里相送。如此好官,不知孙大夫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若不是自家女儿被调到钱塘县,于化文是不可能入秦原的法眼。没想到前些日子的一番调查,今日却派上了用场。

    “你……”孙御史瞪圆了眼睛,他堂堂一个御史大夫,居然被一个武将出身的秦原,说得有些理屈词穷!

    孙正仁看了一眼站在座首的老者,发现他对这些争论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于是收回眼神,冷笑道:“不知秦首座百般阻挠移交案情到底怕什么!”

    “彼此彼此,那孙御史一心将案件移交廷尉府又是为何?”秦原拱了拱手,不咸不淡的回应。

    “两位卿家不必再说。”崇德太后的声音缓缓从朝堂之上传来。

    秦原和孙御史连忙回过身来,朝帘后躬身。

    “此案宜尽快审结为好,免得民间议论纷纷,有损我大晋官员声誉。依我看,就在钱塘县就地审理,以半月为期,半个月之后,如若钱塘县还不能审清此案,再移交廷尉府不迟。”崇德太后威严的凤音从帘幕后传出。

    “是,太后娘娘。”秦原拱手道。

    孙正仁举手唱喏,眼睛偷偷看向那位老者。

    太后转过脸来,凤目直视老者,淡淡的问道:“郗司空,您觉得如何?”

    老者面无表情,拱了拱手,微微躬身道:“太后所言甚是,臣谨遵懿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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