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其侯伏完,直言不讳:“大将军可知,甄都政令不出三台,乃至朝政日非。缘何?”
    “只因上公之争也。”董重亦如实以告。此事关东人尽皆知。董重岂无耳闻。
    “然也。”伏完以心腹之言相告:“时董贼授首,吕车骑与太师共朝政。今吕车骑,除为镇东将军,兼领徐州牧。不为朝臣矣。朝中虽以大将军为贵,然卫将军曹孟德,却总内外兵权。若上公之争,(曹)太保全胜。可分(权)大将军乎?”
    “必不能也。”董重一声慨叹。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曹氏父子,岂能分权他人。
    “若太师全胜。可分大将军乎?”伏完又问。
    “既分吕布,焉不分我乎?”董重答曰。
    “大将军,明见。”伏完离席下拜。
    “君侯,何以行此大礼。”董重急忙离席搀扶。
    重新落座。伏完肃容言道:“若兵不血刃,解上公之争。大将军与太师,总朝政。可乎?”
    “可也。”董重求之不得,急忙回问:“计将安出?”
    伏完附耳告知:“携天子西归。”
    “嘶——”董重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重回洛阳,八关锁固。曹氏父子,鞭长莫及。更有甚者。自朝廷东迁,洛阳权贵,人去楼空。宫中内外,皆由蓟王出资重建,焕然一新。四郭百姓,多避入函园安居。历代先王所建,皇家园囿,亦改造成天竺诸王宫。北天竺诸国主,不日将随蓟王,抵达洛阳。
    旧都新貌,令人艳羡。
    传闻,蓟王有意。凡番邦国主,皆徙京师。洛阳遍地王公,满城贵戚。指日可待。蓟王待北天竺诸王,类比汉家诸侯。“惟得衣食税租,不与政事”。废种姓,编民户。北天竺千五百万众,二百万户。衣食税租,可想而知。诸国主一世,衣食无忧。
    虑及此处,董重已有决断:“何时行事。”
    “三月上巳。”伏完答曰。
    “善。”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董重又问:“太仆若有所托,何不直言。”
    “请大将军入宫,说天子西行。”伏完肃容下拜。
    “敢不从命。”董重欣然应诺。
    二人四目相对,心照不宣。此时,董重正值壮年。受封车骑大将军,却有名无实,久自生怨。
    日前,正是他入宫进谗。告知天子,三公里道,门庭若市,日进斗金。皆是郡、国上计属吏,重礼请托。不乏徇私枉法,权利交易。天子这才乔装出宫,一探究竟。
    此事,被太仆伏完所知。这才笃定,董重可为我所用。故有今日之行。
    果不其然。二人一拍即合。由董重入宫,说天子三月上巳,泛舟东流水上。
    春深三月,近在咫尺。日前,曹孟德亲携盖海舰队,顺下泗水,截取陈留民船。余下兖州精兵,皆屯兵要津,固守坚城。甄都外松内紧,颇多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翌日,无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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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骑大将军董重,进宫伴驾如常。
    甄都,春秋时,齐桓公甄会盟于此。“齐始霸也”。
    《周礼》曰:“国有疑则盟。诸侯再相与会,十二岁一盟。北面诏天之司慎司命。盟,杀牲歃血,朱盤玉敦,以立牛耳。”
    传闻,甄都离宫,便是春秋时,诸侯会盟之地。朝廷东迁,历经修造,颇有气象。
    董侯未及元服,勉强可居。待通男女之事,甘之如饴。如先帝那般,二宫不能足纳。另辟西园,豢养年十四至年十八采女万人。甄都离宫,断难容纳。
    更加洛阳二宫,已修葺一新。黄门宫人,翘首以盼,早日迁回。此时进言,正当适宜。
    打定腹稿,董重谄媚下拜:“叩见陛下。”
    “大将军免礼。”董侯和颜悦色。
    “谢陛下。”董重称谢落座。
    二党相争,恐被人诟病,故皆尊天子。不敢轻易染指禁中。且董侯尚未亲政。朝政由两党瓜分。置身事外,亦不牵扯利益纷争。自无人加害。
    “如大将军所言。”无外人在场,董侯叹道:“上公里道,车水马龙。”
    “陛下明见。”董重察言观色,顺其言道:“先帝时‘张角所以能兴兵作乱,万人所以乐附之者,其源皆由十常侍多放父兄、子弟、婚亲、宾客典据州郡,辜榷财利,侵掠百姓,百姓之冤无所告诉,故谋议不轨,聚为盗贼’。”
    董重看似答非所问。实则假“十常侍”贪残放滥,乃至天下大乱,动摇神器。以喻曹太保,任人唯亲,恐蹈前朝覆辙。
    “大将军所言极是。”董侯心领神会。
    董重趁机进言:“吕镇东,将兵入陈。先祭陈王宠,又传檄文。陛下可知何故?”
    “未可知也。”董侯如实作答。
    “乃因,刺客张闿,为吕镇东所擒也。”董重循循善诱。
    董侯聪颖,必然追问:“莫非,刺客张闿,告知内情。”
    “甄都,有此传闻。”董重低声言道:“言,袁术刺陈王宠,卫将军亦是同谋。”
    “竟有此事。”董侯表情凝重。
    “‘亲有尊卑,位有上下,各司其事,事不逾矩,执权而伐’,‘疏不间亲,卑不谋尊’是也。陈王纵有僭越,亦是汉室家事。岂容外臣,不告而杀之。此乃,大不敬也。”
    偷窥董侯面色,董重口出诛心之言:“臣,窃以为。此乃贼臣是也。”
    论及贼臣,必言董卓。董重将曹操与董卓并列,亦是含沙射影。
    董侯不语。然心中已疑。
    董重又言道:“今杀宗王,明日可害天子乎?”
    此话,可谓一针见血。
    董侯毕竟年幼:“大将军以为,当作何解?”
    董重五体投地:“迁回旧都。”
    董侯不置可否:“大将军之意,朕已尽知。”
    见天子竟未纳谏。董重一时惊疑不定,亦不敢多言。谓潜移默化,循序渐进。假以时日,天子必有决断。
    然唯一所虑。三月上巳,转瞬即至。若那时,天子仍踌躇不决。唯有行权臣事,以挟天子。
    董重心事重重,独自出宫。遂请伏完入府,细说详情。
    “妙哉。”伏完抚掌笑道:“天子疑曹,大事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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