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人以高为贵。盖因九州地势,西高东低,故贵西。
    不料时下身毒,亦贵西。
    究其原因,许因雅利安贵种,皆自西来。“国大都城”,便是“国都大城”之意。列国绝非只有一城。
    如摩揭陀国,亦多有城邑。世人皆知,身毒列国,纷争不断,王朝兴亡,交替不绝。必有他国王城,并入其中。却多被拆毁。用于扩建、增筑,本国王都。譬如名城吠舍厘城,被摩揭陀国所并。待唐玄奘西游时,“已甚倾颓。其故基址,周六七十里。宫城周四五里。少有居人”。
    料想,吠舍厘城中贵种,早已迁入摩揭陀王城,亦未可知。
    故纵有城邑,规模亦远逊国都。只需占据王都,将贵种一网打尽。国王肉袒牵羊,余下城邑,不攻自破。
    自上而下的鄙视,逆激自下而上的驯服。更加神性禁锢。贱种对贵种,顶礼膜拜,唯命是从。亚历山大帝国,贵霜帝国,萨珊帝国,伽色尼王朝,恺加王朝,杜兰尼王朝,莫卧儿帝国,之所以能一而再,再而三,先后统治身毒半岛。与种姓制度,并建立在种姓制度之上的宗教禁锢,密不可分。
    此生皆为“业”,来世方是“果”。利弊得失,见仁见智。
    待西线战报,不断传回。蓟王方知。久攻不下,恐非贵霜王,有意为之。
    亦因阿逾陀国,易守难攻。
    阿逾陀国,“城北四五里,临殑伽河岸大伽蓝中,有窣堵坡,高二百余尺”。单凭此句,可知其国都,距枝扈黎大江岸,足有五里之遥。
    “城西南五六里,‘大庵没罗林’中,有故伽蓝。”再凭此句可知,西南有丛林为屏。
    庵没罗,又作庵摩罗树、庵婆罗树、庵罗树。意译为“奈树(Mango)”。身毒人,称之为树王。因其高可达数百尺,世尊说法时,时信众会以此树,喻其高壮、伟大。果实甜美,唤做“庵没罗果”。
    “大庵没罗林”,便是丛林之意。
    时下拓土先锋营,正全力督造临江城。再无余力,二十日掘成环渠。霹雳投石,亦鞭长莫及。更加此城,早已被史诗神话。前阿逾陀王子罗摩,更是守护神毗湿奴的化身,击败罗刹魔王罗波那。且贵霜铁骑入寇,未曾携带攻城重器,故久攻不下。
    此亦是信仰之力。号“靡胜之国”,名副其实。
    香花宫,大殿。
    金碧辉煌,美轮美奂。入目金珠宝玉,遍及异宝奇珍。东西合璧,交相辉映。
    氤氲缱绻,异香扑鼻。
    奢靡之风,瞠目结舌。尤其列柱大厅,出自海西大秦。精雕细琢,巍峨高耸。好比巨神所居,令人敬畏。
    与汉人尚简之风,可谓云泥之别。
    别说督造此宫。便见蓟王久居此地,似流连忘返。必有国老,涕泗进言:穷极奢靡,亡国不远。
    见蓟王一时,如坐针毡。
    军正沮授遂谏言,移驾中庭,寓情于景。
    蓟王欣然应允。
    宫廷风景,亦是至臻至美。然却胜在自然写意。不似殿中富贵堆砌,令人窒息。
    论穷靡极奢。身毒列国若甘拜下风,无人敢言执牛耳。饶是蓟王,片刻便觉不适。可想而知,名士大儒,片刻难容。无怪佛门兴盛,且高僧大士,多种出婆罗门。富贵至极,返璞归真。看破红尘。
    举国财富,汇集成金字塔尖。其中惨绝人寰。岂是一句成王败寇,一将功成万骨枯。能够道尽。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见识过穷靡极奢。蓟王心如止水。
    身毒,一无是处。孤必灭之。
    蓟王已有定计:“贵霜王,不能速胜阿逾陀。诸国贵种,必有人,心存侥幸。孤当亲往之。”
    军正沮授,心领神会:“主公欲攻,靡胜之城乎。”
    “然也。”蓟王轻轻颔首。唯神话破灭,方心如死灰。妄图阴谋复辟之人,再无神迹可循。
    “主公,臣愿先登。”正是偏将军麴义。
    “主公,臣愿陷阵。”必是裨将军高顺。
    “善。”蓟王一言九鼎:“先发檄文,命诸国主,一并同行。”
    “喏。”大行令虞良,起身领命。
    蓟王乃为杀鸡儆猴。与会众人,无不领会。得诸国水军为向导。枝扈黎大江,中下游水情,尽在掌握。蓟国水军,无敌天下。又岂只凭,坚船利炮。人言蓟人殷富,谷积如山。多至酿酒,糜至外贩。
    蓟式舰船,又何尝不是如此。
    此战,令蓟式海船大卖,亦是情理之中。
    贵霜王,久攻不下。蓟王『正反·围魏救赵』之计。难言完满。如今亲提大军,欲陷靡胜之城。身毒半岛,乃至三南方国,皆拭目以待。
    此战若胜。身毒半岛,再无敌手。
    此战若败,遗祸无穷。必有后来者,托言神佛,蛊惑人心,反叛不断。
    得蓟王檄文,贵霜王,亦长出一口浊气。
    蓟王既亲临。必有协商之意。只需如实相告。料想,蓟王定不会怪罪。
    祇树给孤独园。
    便有高僧,入殿通报:“已程不国,入寇折利呾罗城。发行港,已被蓟王所得。除黄支国港,东岸港津,皆为蓟王所据。百乘(王朝)表里受敌,恐难独存。”
    马鸣菩萨,不置可否:“蓟王,今何在?”
    “蓟王传檄,欲引大军,亲征阿逾陀。”高僧答曰。
    “此战,可定胜负。”马鸣菩萨言道。
    “敢问大士,胜负几何?”高僧心存幻想,未及破灭。
    “已程不国,既敢入寇。胜负定矣。”马鸣菩萨再无言语。
    高僧不敢多言,躬身自去。
    亦如平常。出殿便被僧众围住。
    军情一日数报,眼看败局已定。忽闻蓟王亲征靡胜之国,众僧侣似觅得一线生机。
    “大士,何所言?”
    “大士言,胜负已定。”高僧模棱两可。
    “此言,何意?”必有人追问。
    “未可知也。”高僧暗自叹息。
    便在此时,另有守门弟子,飞奔入园。
    “何事急迫?”高僧出言相问。
    “蓟王。”守门弟子,喘息答曰:“遣人送函。”
    “函中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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