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杜若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些下人听我要去买花,都看着我的篮子笑呢。哼,这些混蛋,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
    杜若把篮子塞到杜衡手中,转身要走。杜衡叫道:“喂!你干嘛去?”
    杜若回过头道:“三秀要我多买一点,我去推个车来。”
    杜衡赶紧把杜若拽回来,道:“还用得着你去推车?你没见我一个要买树的,都是空着手来的吗?”
    “那你拿什么装?”
    杜衡苦笑道:“你是范府的人,你买的东西他们自然会给你送到府上去的!”
    “这样啊,那倒是方便。”杜若翻了个白眼,又道,“哼,凡人大户人家的架子真是大……”
    杜衡挑好了几种松柏,又帮杜若挑了几盆盆栽,二人便朝范府走去。还没等进门,就听见范府门口一阵叫嚷之声。
    “我要见范小姐!你让我去见范小姐!”
    “我们家小姐不喜欢你,你别总来了!”苦杏的声音响起。
    “她那是害羞,不好意思说喜欢我。你快让我进去见她!”
    等二人走近了,发现那人是个穿着华丽而俗气的公子哥。
    杜若上前拖住那公子哥的袖子,把他拎到一旁,厉声道:“我说张福贵公子,你怎么又来了?就这么喜欢被别人赶来赶去?”
    张福贵使劲拽回袖子,嫌弃似的掸了掸,道:“别碰我!你这肮脏的下人。力气怎么那么大,还是不是女的……”
    杜若居然没生气,而是双手抱着肩,道:“我们小姐都说了八百遍了,她不想见你,也不想跟你发生什么关系。你怎么脸皮就那么厚,非要贴上来呢?”
    张福贵一挥袖子,道:“我不信你一个下人说的话,我要范小姐亲口跟我说!”说完,便一边高呼着“范小姐”,一边往门里挤。
    杜衡看不过眼,一把揪住张福贵的后领子,又把他拖了回来,道:“这位张公子,俺们小姐都说不见你了,你就识趣点,赶紧走吧!”
    张福贵吹胡子瞪眼道:“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腊八蒜?敢动本公子的衣领?”
    “张公子,这你就说错了,”杜衡拿过杜若手里的篮子,抵在张福贵的胸前,“俺可不是什么腊八蒜,俺是打虫药,专门打你这种不要脸的臭虫!”
    “你说谁是臭虫?你说谁是臭虫?!”张公子抬手要打。
    “都住手!”三秀不知什么时候从门里走了出来。
    张福贵一见三秀,顿时眉飞色舞。他从怀里掏出个匣子,细声细气道:“三秀,你看,我又给你带礼物来啦!这是明珍阁的簪子,你戴上一定好看!”
    三秀冷冷道:“我不要,请张公子拿回去吧。”
    杜衡只觉得眼前又有些恍惚,三秀那冷语回绝的样子,仿佛慕予出现在眼前。
    三秀淡淡地看了目光呆滞的杜衡一眼,转过身刚要离开,不料却一把被张福贵拦腰抱住。
    “范小姐!范小姐!你要是不答应我,今天我就不走了!”
    三秀又羞又恼,她奋力扳着张福贵的手,却无奈力小怎么都扳不动。
    杜若大怒,她伸出手指在张福贵的腋下用力一戳,张福贵“哎呦”一声痛得大叫,针扎似的缩回了手。她又一把扯住张福贵的腰带轻轻向上一扔,张福贵凌空飞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重重地摔在地上。
    苦杏挥舞着小拳头,大笑道:“打得好!打得好!甜桃真棒!”
    杜衡吓了一跳,看看杜若,又看看苦杏,再看看三秀,最后目光又重新落到杜若的脸上。
    杜若拍了拍手,朝杜衡一挤眼,嘴角勾起一道弧度。
    三秀浅浅一笑,稍微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衣服,转身回府。
    趴在地上的张福贵吐出嘴里的泥,大叫道:“范三秀!你个扫把星还挑肥拣瘦的!也就是我张福贵看你有几分姿色,不嫌弃你。换做别人,谁敢娶你这个碰谁谁就死的怨种?”
    三秀身形一滞,然后又加快脚步离开了。
    张福贵艰难地站起身子,指着三秀的背影道:“你给我等着!我非让范老爷把你嫁给我不可!”
    杜衡见张福贵走远,拉住杜若问道:“这张福贵可是那日在义庄,挑选男丁的张老爷家里的?”
    杜若一抬眉,道:“你眼睛倒挺毒。”
    “哼,那见了美人就脸上开花的样子,倒是跟他娘亲如出一辙。”
    杜衡看了一眼杜若的手,皱眉道:“你怎么就把那臭虫直接扔出去了?不怕三秀她们看出破绽?”
    “不会的!”杜若大方地摆了摆手,“我跟三秀说,我小时候跟庙里的和尚学过武,后来连和尚都打不过我。”
    杜衡叹了口气,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杜若见了,轻轻一推杜衡的肩膀,笑道:“哎呀,你就放心好啦!‘俺’有分寸的!”
    没过多久,花市的店主就把树苗和盆栽送来了。杜衡带着园丁把树苗的位置、栽法交代清楚后,便推起装满盆栽的小车,往三秀的院落走去。
    刚走到会客厅,却看见穿得花枝招展的张夫人,扭来摆去地走进厅里,身后还跟着两个婢女。
    杜衡心下起疑,便故意将步子放慢,把小车从会客厅那边绕过去。
    会客厅里,张夫人坐在上席,两个婢女立在身后,原本在屋里伺候的香嫂正给张夫人倒茶。
    张夫人刚喝了一口,忽然“噗”地把茶水喷在香嫂脸上,又把杯子往地上一摔,骂道:“你这个下贱的奴婢,居然敢拿发霉的茶叶来糊弄老娘!老娘可是你们范府的贵客,不是你们家后院养的癞头娃娃,不吃泔水!”
    香嫂吓得直哆嗦道:“这……这是别人送给老爷的礼物,老爷最喜欢了,怎么会发霉呢?”
    “我不管!反正是馊的!”张夫人把手往旁边一指,“去!再换一壶来!”
    “是……”香嫂倒退着出了会客厅。
    杜衡心中冷笑。
    这张夫人看着也不像什么大家闺秀,想是仗着美貌攀上了张家的高枝,便对下人态度如此恶劣,真是狗眼看人低。
    他抬起小车把,正要离开,忽然看见换茶回来的香嫂神情有些异常。
    只见香嫂一手持壶,一手持杯,一步一伸脖地往前走。每走一步,脚都抬得老高,仿佛一只大公鸡。她端起茶杯,喝一口茶,然后噗的一下喷出去。接着再喝一口,再喷出去。
    杜衡见香嫂眼神呆滞,面如死灰,竟不似活人,便赶紧把小车推到屋后,打算上前去查探一下。
    不料就这一晃神的功夫,杜衡忽然听见“噗”的一声喷水,紧接着会客厅里就传来了三声闷响。
    杜衡暗道不妙,赶紧跑进会客厅里。只见张夫人和两个婢女扑倒在地人事不省,而香嫂却早已不知去向。
    他蹲下身查探几人鼻息,发现两个婢女已经气绝,只有张夫人腋下犹温。
    这时,一个惊惶的声音响起。
    “这,这是怎么回事?”
    杜衡回头,发现范老爷竟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俺……俺刚推花盆过来,就听见这里面,有响声……”杜衡假装手足无措。
    范老爷连忙伏下身子,问道:“她们情况如何?”
    杜衡指了指两个婢女,又指了指张夫人,道:“这两个,死了,这个,还活着。”
    范老爷大惊失色,忙推了一把杜衡,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拿参汤来?”然后又冲身后的两个下人挥挥手,“快去请大夫!”
    杜衡冲进厨房端了参汤回来,捏着张夫人的鼻子灌了下去。
    张夫人悠悠醒转,睁开眼睛看到范老爷和杜衡两个人,吓得赶紧往后一缩,道:“那贱人呢?她去哪了?”
    范老爷一头雾水,杜衡也装作不知。
    张夫人又翻身去查看两个婢女,然后突然哭天抢地起来:“杀人啦!杀人啦!范家杀人啦!”
    闻声而来的下人们挤满了门口,几个婢女上来把张夫人扶回到椅子上。
    范老爷沉下脸,他向后退了两步,背着手道:“张夫人莫要信口雌黄,你说这两个婢女是我范家人杀的,有何凭据?”
    张夫人掏出帕子抹眼泪,哭道:“就是刚才那个端茶的老贱婢杀的!茶凉了,我让她去给我换一杯茶来,她心中有怨,就在茶里下毒,把我两个爱奴毒死了!”
    范老爷回头问众家丁道:“香嫂人呢?”
    众家丁都摇头表示没看见。
    范老爷又回过头来,问道:“张夫人,香嫂是从小就跟了我的,人善良可靠,你确定是她杀了你的婢女?”
    “当然了!你当我是瞎子吗?那老贱婢就跟鬼上身一样,把毒水喷在我们几人身上。好在我福大命大,可我两个爱奴……”
    张夫人用帕子捂着嘴呜咽,她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锁定在杜衡身上,道:“他!他刚才也看见了,他可以作证!”
    范老爷满脸阴沉,望着杜衡。
    杜衡心中飞快地盘算起来。
    张夫人讨厌得紧,虽然没有必要替她说话,但我确实看见香嫂跟中了邪一样地在院子里喷水。要说她被下咒攻击别人,但当时她跟我的距离,比跟张夫人的距离还要近些,香嫂为什么不攻击我,反而绕远去攻击张夫人呢?况且,就算是香嫂喷的水有毒,但张夫人和两个婢女显然都中招了,为何只有张夫人一个人活下来?这里面有太多疑点,还是先顺着这毒妇的话,看看她有什么阴谋。
    杜衡假装被吓到,半天才挤出几个字,道:“俺,俺确实看见了!”
    这时,家丁忽然领着大夫跑进来。大夫仔细查看了两个婢女的情况后,冲范老爷叹息着摇摇头。
    这回轮到范老爷沉默了。他默默地注视着地上的两具女尸,又看了杜衡一眼,朝张夫人拱了拱手,道:“这罪是我范家人犯下的,过责也理应由我范家承担。但眼下香嫂不知去向,张夫人您又受了惊吓,实在不宜立即决断。还是先派人把夫人送回府上,待老夫查明真相,定会还张家一个公道!”
    杜衡暗暗点头,赞叹这范老爷实在是很会办事,他这样既能拖延时间,又显得很有担当。
    不料张夫人却不依不饶,大哭道:“不行不行!那贱婢是范老爷你的贴身奴仆,你肯定要包庇她。我不回去,我现在就要个说法,不然我就直接把范家告到官府去!”
    范老爷强压住火气,沉声道:“你要什么说法?”
    张夫人马上收住眼泪,道:“我今日本是来替我们家福贵提亲的,所以我只要你答应,把三秀给我们家福贵做妻子。”她把眼睛又向杜衡一扫,“还有他,我也要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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