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瑛拉着说?:“那我们进去看看她?。”
    韵绮把一张作难的?笑脸挨近来,“我看不大好,饶是就这么睡在床上,也没有说?要请郎中吃药,我们那两位奶奶听见了还不高兴,在那里言三语四地说?:‘三姨奶奶身娇肉嫩,吹着点风就说?头疼,做出这副娇滴滴的?样子也不知给谁看。’听听,您二位真?要进去瞧,她?们又少不得说?一点小病,把娘家人惊动过来,好了不得。”
    寇夫人把眉头皱着一低,想是这个道理,妙真?本来是三房,二姨奶奶倒罢了,娘家没势力?,不怕得罪她?,可二奶奶是轻易得罪不起的?。因此再没说?要进去瞧的?话,只嘱咐韵绮,“那你照顾好妙妙,还是应当请郎中开药吃,没得为了这些言语,把自己的?身子耽误了。你进去告诉她?,马上中秋了,趁此刻还在湖州,叫她?好了,到家去一家人团团圆圆吃顿饭。”
    韵绮答应着送她?二人出去,又转回房中。妙真?好端端的?坐在榻上坐她?的?针线,一点没有病模样,淡淡地问一句:“她?们走了?”
    “走了。”韵绮有些怀疑,几步踅入罩屏,拽了根凳子坐在跟前问:“真?是鹿瑛和寇家把你那良哥哥弄到大狱里去的??我看着可不像啊,才刚鹿瑛听说?你病了,还跟从前似的?,一味担心呢。”
    妙真?抬头哼了声,“他们那些人,关?心也是关?心我,不过要是同银子比起来,还是更?关?心银子。你要是看见当初那情形,就不敢说?‘鹿瑛还跟从前似的?’这话,他们还想买通衙门里,下死手打死良恭。”
    韵绮“啧”了声,“你那情哥哥真?是可怜。”
    “什么‘情哥哥’不‘情哥哥’的?,你说?这话,也不嫌害臊。他有名有姓,叫良恭!”
    她?喊着这名字,蓦地觉得踏实,像是有只温柔结实的?手在背后扶着她?。回头看,却是一片太阳光从窗户里折进来,正好落了大半在她?背上,使她?在此刻忽然?不感?到难捱。她?渐渐相信他们是会有重逢的?一天?的?,这么多年了,总是一再灰心,唯有这一点叫她?庆幸。只要想到他,心里就没有沧桑,仍是如初的?一片傻气。
    人要长大太难了,但想要永远长不大,更?是件难事。她?满足地倒到榻上去,把自己摊开在那片阳光里。和软的?太阳在她?单薄的?肚皮上揉着她?的?胃,她?舒服地微笑起来,眼角泛着晶莹的?泪花。
    没一会她?爬起来,捡起手旁的?绣绷送到韵绮眼前给她?看,“你看看有点长进没有?”
    看得韵绮直皱眉,“我的?老天?爷,你小时候又不是没学过针线,怎么绣得这样丑?”
    “哎呀那时候不过是我娘怕人家说?她?不教?女儿,应个景学学,学不了多少就丢开手不做了。这些年我从没做过针线,突然?要做起来,谁会?还不是你说?的?,历家老太太喜欢绣品,她?要是喜欢个别的?,我不就用不着费事了嚜!”
    “她?要是喜欢弄杂耍的?,你不是更?难,上哪学那些本事去?你这针线还得苦练啊,就你这功夫,老太太哪里瞧得上?看了反倒生气。”
    历家上头有太太,太太上头还有个老太太,据韵绮说?,历家上下,只这位老太太还讲些公道,大概人老到了一个程度,心肠也免不得要软化些。妙真?便合计着,等上了京去,先讨得这位老太太的?喜欢,再把自己的?事情向她?说?说?,只要老太太肯放她?回家,传星也不能反对。何况立志要把那两位奶奶都得罪个遍,叫她?们容不下她?了,到时候说?要走,她?们也少不得替她?帮腔。
    韵绮把绣绷子丢回给她?,“就怕没那么容易,你想想,老太太到底是二爷的?亲祖母,你再讨她?高兴,在她?眼里,也不过是只会卖乖的?猫儿狗儿。她?是情愿为你好,还是为他的?孙子好?”
    妙真?在那里换新?的?帕子,摆弄着绣绷,“这你就不懂了,这些老人家的?心思我比你知道。你想,她?要为她?的?孙子好,做什么屋里放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又不好生育,疯起来还闹笑话。只要我讨她?高兴了,何不心软一下,送我个人情,放我回家去?要是当真?像孙女孙子媳妇似的?喜欢我,她?还不舍得放呢。我一向就讨这些老人家的?喜欢,她?们想什么,我最清楚不过了。她?们喜欢我,就是像喜欢只漂亮猫儿。”
    韵绮拿一个手指刮着脸,凑到眼前臊她?,“不要脸,猫儿就是猫儿,谁说?你漂亮来着?”
    妙真?抬额剜翻她?一眼,“反正比你漂亮,你这么些年了,还像个没长开的?倭瓜。”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打起来,韵绮向来比妙真?多些力?气,这几年做下人,又练出些力?气,把妙真?揿在榻上咯吱。笑得妙真?险些没了气,那声音断断续续的?,飘出窗外,正好给花信走来听见。
    花信才刚睡中觉起来,从西?屋里赶来伺候,听见两个人在里头嘻嘻哈哈的?,心里陡地不是滋味。唯恐妙真?冷落了她?,忙踅进屋里问:“你们在闹什么呢?”
    妙真?爬起来道:“她?和我打架,讨厌死了!”说?着走去镜前拂掠发鬓,在妆奁里翻出一个长扁匣子,又扭头递给花信,“正好你来了,替我跑一趟,把这支玉蝴蝶的?金簪子拿去送给二姨奶奶。”
    她?这因为出阁,凭空添了许多首饰,许多还未上身,都新?放在匣子里。花信不高兴她?白送人,嘟囔道:“做什么给她??留着自己戴嚜。”
    “我一个脑袋哪里戴得了这许多?送给她?去好了。上回给二奶奶送螃蟹,就忘了她?,不定背后怎么说?我呢。况且自我进门这两月,只规规矩矩拜见过二奶奶,还没有好好和二姨奶奶见过礼。”
    花信拿起篦子替她?把后头散下来的?一缕头发梳了两下,又给挽上去,“你难道还怕她?啊?她?娘家又没势力?。”
    妙真?向着镜子里笑,“不是怕她?,礼多人不怪嚜。”
    花信只好往文?溪那里跑一趟,进去碰见文?溪也才刚午睡起来,坐在妆台正由丫头梳着头。在镜子里看见花信进了卧房,就故意挑高了嗓子道:“外间连个人也没有么?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我的?屋子!”
    第99章 缺了还满 (〇二)
    文溪这样一嚷, 嚷起?花信心里极大的厌烦。她瞧不起文溪不过是个穷人家的女儿,纵然有个哥哥千难万险地考得个举人功名,连进士还没考上,终究没出息。
    她虽是个丫头, 却是自小长在大富人家的丫头, 她吃过用过的只怕文溪从前闻所未闻。这样一想,立时?有种高傲袭上花信心头, 笑着走进去, “二姨奶奶别恼, 外头没人通传, 所以我就自?己进来了, 想必小丫头外头烧茶去了。”
    文溪梳好头正在凳上转过来, 刚要?发威, 花信就把长扁匣子搁在了妆台上,“这是我们三姨奶奶叫送来给二姨奶奶的礼。”
    那架势像是赏人东西,文溪不高兴要?她的,眨眼又想, 妙真的好东西多, 既送给她,不要?白?不要?。
    便暂且没支吾,打开匣子,见?是支金簪,簪头嵌着只和田玉雕刻的蝴蝶。玉一看就是上等货色, 雕工亦是栩栩如生。文溪心头大喜, 举在手上细看, 恰巧对着窗户上的日头一照,看见?蝴蝶翅膀上一条长长的裂纹。
    送人东西哪有送坏的?文溪脸色陡地一变, 只当妙真故意拿件摔坏了的东西来敷衍她,还不是暗讽她穷苦的出身。她将胳膊猛一甩,就把簪子砸在花信脚下。
    花信蓦然吓了一跳,朝后头退一步,看着摔得四分?五裂的蝴蝶簪头,也变了脸色看向文溪,“二姨奶奶这是什么意思?”
    文溪从凳上起?来,“你倒来问?我什么意思,我倒要?问?问?你们是什么意思?拿支不要?的簪子来敷衍我,我就没见?过好东西不成??!”
    花信方才过来路上也打开匣子看了眼,因那?断纹不大明显,她没留心。此刻也想簪子是不是有哪里不好,可?马上又想到,就是有哪里不妥,送礼的人还在跟前,也不该当着人发这样大的火。
    她想文溪不过是借题发挥,就讥笑两?声,“二姨奶奶从前见?过多少好东西我是不大知道,这还得您带过来伺候的人才清楚。”
    言下之意还不就是文溪出阁连个丫头婆子也没带来,娘家根本也没人伺候。这可?算是戳中了文溪的心肺管子,登时?三两?步走上前来狠狠打了她一巴掌。只听“啪”一声亮响,花信呆了呆,慢慢觉得左边脸上火辣辣的疼,便抬手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瞅着文溪。
    文溪经?不得她这样瞅,便又打了她右脸一巴掌。花信原也不是忍耐的性子,伺候妙真这些年,从未挨过人的打,如何服气?何况看出传星近来有些烦嫌了文溪的意思,更兼她没靠山,又是个妾室。便提足了胆子“啪”地打还了文溪一个耳光。
    这时?伺候文溪的丫头也跳起?来,猛推了花信一把,“你是个什么玩意,还敢打起?主子来了!”
    花信冷笑道:“她算哪个门?里的主子?”
    二人哪里听得这种话,马上扑将上来,同花信扭打在一处,登时?六片嘴皮子把屋里嚷得个沸反盈天。没一会就有丫头报到如沁那?里,如沁打发了两?个婆子过来,将三人一起?提到房中问?对。
    三人说?了半日,如沁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听了半日,也不说?谁对谁错,按她的心意,正借此机,报从前文溪霸夫之恨,又挫一挫妙真的威风。
    便板着脸道:“你是二姨奶奶,怎么跟个丫头打打闹闹的,你自?己觉得好看?都是二爷往日把惯坏了,传出去简直让外人看二爷的笑话!你不要?说?了,革去你三月的银米,给你长点教训。花信,你是丫头,敢藐视主子,还动了手。主子说?你两?句怎么了?你个丫头比她做主子的还体面?今日不得不打你。我想妙真是知书识礼的人,也不能有什么话说?。”
    一面吩咐了婆子将花信与文溪那?丫头都拖到屋外各打二十板子,一面使个小丫头去告诉给妙真。妙真听后果然不敢有二话,只回身往屋里行去,“我的丫头得罪了二姨奶奶,连我也不好,哪里还敢去求情呢?只好听凭二奶奶处置了。”
    打人的婆子下手重,都是京城带来的人,自?然是向着如沁,看不惯传星偏爱妙真,要?替如沁出口气。于是一顿板子打下来,花信是给人把两?边胳膊架着送回房里来的。
    妙真并韵绮跪在榻上隔着窗户听动静,想必打得恨了,花信睡在西屋里有气无力地在哭,嗓子有些哑,一定是方才打她的时?候也喊的厉害。
    韵绮拿胳膊肘把妙真顶一下,“要?给她请郎中么?”
    妙真恍然回神,白?着脸说?“请”,想到了花信从前的种种好处,心头不免软化了一下。
    可?一坐下来,又想到花信后来的种种坏处,心渐渐变得又冷又硬,“请来随便治治好了。”
    这轻轻淡淡的声音飘到耳朵里,她也怀疑是不是自?己说?出来的话。她从没有打过下人,尤其体谅这些丫头的苦,做小姐的时?候连重话也不舍得骂她们一句。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太阳完全转了个方向,落了斜长的一块在炕桌上,摸上去有点发凉。她还是要?去看花信的,怕花信起?疑心。其实?当初愿意带她到历家来,就是出于一种报复的目的,希望能借刀杀人。
    这些时?传星有要?紧公务要?交办,一向早出晚归,回来也是在书房坐到大半夜才回房睡觉,两?个人根本说?不到几?句话,妙真也乐得不和他?说?话。因明日中秋,各大衙门?里皆闲散下来,传星今日回来得早,便一径到永芳居来。
    也听见?妙真的丫头挨了打的事,前两?日不得空过问?,今日回来,倒想起?问?一句,以示对妙真的体贴,“你那?丫头的伤好些了么?眼下是谁替她在伺候你,要?不要?我再找个人来?”
    妙真埋头做针线,韵绮奉茶上来,她就睇韵绮一眼,“喏,韵绮,外头还有三个丫头。我是个闲人,又没什么大事,用不着许多人。花信那?伤也是皮外伤,再养个三五日就好了,犯不着再找什么人。”
    传星把胳膊从炕桌上掠过来,拿了她的绣绷子过去看。上头两?只鸳鸯绣成?了两?个水鸭子,看得他?发笑,“到底是为?什么打的她?”
    妙真又劈手把绣绷抢了回来,“你去问?二奶奶好了。”
    听这意思,仿佛是有些不服气。传星暗暗高兴不已,他?喜欢女人间的明争暗斗,无论哪个输哪个赢,他?都坐收渔翁之利。因为?她们都要?靠他?来做主,他?是这风暴的中心。
    他?有意要?惯出些她张扬跋扈的毛病,笑着立起?身来,“我去问?问?,要?是又什么不公道的地方,我替你们讨回来。”
    妙真终于肯抬起?面孔,眯着眼睛向他?笑了下,话却一句不说?,好像他?去也去得,不去也没什么。
    末了传星走到那?边房里去,才坐到榻上,就问?如沁事情的起?因。如沁原本听见?他?从妙真那?头过来还很高兴,谁知是来兴师问?罪的,觉得他?是受了妙真的挑拨,不由得有几?分?讨厌起?妙真。
    于是变了脸色,单手把茶碗撂在他?跟前,旋裙在榻上坐下,“妙真打发花信去给文溪送一支簪子,不想簪子不好,文溪只当是瞧不起?她,就打了那?丫头一下。那?丫头仗着主子得了脸,就不得了,竟然敢还手,几?个人就扭打起?来。我就做主革了文溪三个月的银米,把两?个丫头各打了板子。怎的,你觉得不公道?”
    如此一说?也很公道,传星也不好鸡蛋里挑骨头拂她的面子,他?们夫妻还称得上“相敬如宾”。心想着再去问?问?妙真的意思,她要?是不肯甘休,少不得也要?替她在如沁这里争口气。便是脸上笑着,转而起?中秋过节的事。
    说?过几?句,仍逃出来往妙真房中去宽慰,“二奶奶处置得也没什么不对,三个人都受了罚,依我看,并没有偏袒着哪一方。你要?是不高兴,就把文溪那?里的丫头再打几?板子,也就出了气了。”
    说?这话时?,倒希望妙真胡搅蛮缠,他?也未尝不能为?她破例。可?妙真不过是要?他?去拨动拨动如沁的神经?。如沁那?个人,太体面了,不把她得罪狠了,来日如何助她脱身?
    此刻想必如沁已对她存了不少怨气,她便作罢了,将此事一句话揭过,“我并没有说?什么啊,是你自?己非要?去问?问?看。”
    反倒弄得传星不得其法,一时?只剩个点头。他?真是摸不清妙真心里的想法,成?日见?她在屋里做针线,以为?这是一种踏实?下来的表现,可?心里又常常感到点不安全,觉得妙真低头在那?里搅丝弄线的,像是在抽丝剥茧。
    有时?候她也肯对他?说?两?句家常,但说?不了几?句又沉默。他?从前最不爱听这些无聊的话,对着妙真又不知怎么改了念头,希望听她多说?些,让他?感到有种家的氛围,感到她终于肯在这个家里扎下根。
    沉默了片刻,他?走到那?端去挨着她坐,劈手把绣绷夺去丢在一边,“老做这些干什么?你本来就不大会针线,也没有道理去学它?。要?是在屋里没趣,我可?以时?常领你出去逛逛。明日中秋,要?不要?回寇家去瞧瞧?”
    他?也摸不清她对寇家的态度,不过去带她回去坐坐也有好处。她要?是不喜欢寇家,可?以在那?里仗着他?的威势耀武扬威;要?是仍喜欢,也可?以借他?的权力帮衬他?们一些好处。他?都没所谓,不过是希望自?己对于她,能有些可?观的价值。
    妙真却叹着气说?:“还是不要?去了,哪有道理撇下这一家子到人家家里团聚的?九月下旬我记得是姑妈的生日,我到时?候再去一趟好了。”
    “你姑妈的生日,可?要?送份什么大礼?”
    她仰着脸忖度片刻,笑起?来,“我自?有打算,不要?你操心。”
    言罢又低头做她的绣活,传星就挨在旁边看,眼睛一时?落在那?两?只蠢头蠢脑的水鸭子上,一时?又落在她腮畔。
    她脖子难道不酸么?他?期望着她抬头看他?一眼。实?在盼得没了耐心,便一手把绣绷拿走,“别弄这些了,你要?什么样的只管外头去买。”
    妙真伸着两?手没抢到,就说?:“是要?回京时?候送给你们家老太太的礼物,外头买的哪有自?己做的好?”
    闻言,传星不由得把嘴咧开来笑,认为?她能够竭力去讨好他?的长辈,是预备要?安心过日子的表现,就又把绣绷子也还给了她。妙真照旧低头去绣,一张嘴微微笑着,带着一丝凉薄的气息。
    中秋没往寇家去,寇家上下难免有些嘀咕。底下人背着说?妙真飞上高枝就不大认底下的亲戚了,也有说?是因为?前头闹的那?些事,妙真心里不痛快,同他?们寇家结了梁子。
    给寇夫人听见?,也担心,尽管妙真脸上从没有表现出来一点,可?自?从那?日送她出阁,就没见?她往家里来过。寇家又还有事等着求她说?情,这样等着盼着,人就焦躁起?来,借着过生日的时?机,派人去给妙真传话请她。
    小厮回来说?妙真得了话,没应准到不到,说?是花信病着,一时?离不得人。寇夫人听了好不生气,觉得自?己连个丫头也不如。
    寇立认准了妙真是过河拆桥,和鹿瑛抱怨,“你那?个姐姐,从来就喜欢胳膊肘往外拐,我看她就是存心不想搭理咱们。上回你和娘去,她推说?病了不肯出来见?,我看呐,也不是病了,根本就是她不想见?,怕你们有事去求她。”
    鹿瑛在桌上吃药,苦味只冒到脸上来,眉眼皆挤作一团,“姐不是那?样的人,你看花信,她又不是不知道良恭的事也有花信帮衬,可?姐也没恨怪花信呀,依旧带了她去。”
    下剩半碗药她暂且搁下来,寇立从榻上走下来,端起?药嗅了一鼻子,皱着脸递给她,“药要?趁热吃,放凉了更苦。”
    他?看着她捏着鼻子喝,心下很是不忍,待她一气吃完,便握了帕子给她搽嘴,“你把大姐姐想得也忒慈善了些,她又不是观世音菩萨。上回我那?样求她,她还不是硬着心肠把银子给良恭带了去,亲戚之间尚且如此,花信不过是个丫头,倒又能跟她不计前嫌了?哼,我是不信。”
    因为?他?手上温柔的动作,鹿瑛脸上也只是笑。她或者想不到,也许是不留心,不觉得妙真身上有什么变化。
    就有变化也影响不到她,毕竟她和妙真虽是亲姊妹,却早成?了两?家。她尽管去忙她自?家的事情,为?给寇夫人过生日,她做儿媳妇的,前两?日便费心预备起?席面戏酒,下了请客贴,请了些亲戚朋友来贺寿。
    到那?日晨起?也没听见?妙真回话,都以为?是不来了。谁知午晌开过席,妙真一行却领着丫头仆妇小厮,带着些精致礼物,坐着三顶软轿姗姗来迟。
    恰逢鹿瑛并寇立在门?上送几?家客人出去,先看见?传星由前头顶软轿下来,后头下来妙真,不知道再后头坐的又是谁。自?在张望,不想却下来个青春丰靘的姑娘,约莫十.七八岁,穿着件水色苏罗衣裳,竹青鲛绡裙,莲步依依,脸上含情。
    鹿瑛瞅她两?眼,只道是传星又哪里新讨的姨奶奶,等寇立引着传星往前头去,她便后头迎上去拉妙真,“姐怎么这时?候才来?午饭刚散。”
    说?话正要?问?后头这姑娘是谁,可?是妙真一回头,也把那?姑娘拉着,她当着人一时?也不好问?了。
    妙真扭脸向鹿瑛笑了笑,“姑妈的生日,我怎敢不来?前头没应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得到。你不知道,我们家那?位二奶奶眼睛时?时?把人管着,早上起?来,有天大的事也要?先到她那?屋里去问?个安。就是在她那?里耽搁了一会才得出门?。”
    午晌的戏席已散,有几?门?亲戚家的女眷在寇夫人屋里坐着说?话,传星不便去,就与寇立寇渊并几?房亲戚男丁在前厅上新铺席面。鹿瑛则领着妙真先到那?屋里去向寇夫人贺寿。
    寇夫人本来不高兴妙真轻慢她的生日,谁知听见?非但妙真来了,连传星也跟着一道来,自?觉很有体面,气渐渐散了大半。
    更兼见?她坐在榻上,底下坐着几?个亲戚女眷,妙真便有意给她体面,先迎上去叫丫头取了垫子,身子跪下去,端端正正地给寇夫人磕头唱喏,“我来迟了,给姑妈磕头,祝愿姑妈寿比松龄,春秋不老,福乐绵长,天伦永享!”
    这时?候寇夫人心头的气全没了,忙拉了妙真坐在身边,当着几?个女眷问?:“传星怎么也跟着过来了?他?贵人事忙,再有一月功夫就要?动身回京,还有这个空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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