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癞头不比良恭,不会做面上的?客气?,只管高高兴兴地?拱手答应。
    转背回到家中,就一把推开良恭的?房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良恭忙用手把蜡烛挡一挡,了无?兴致地?剔他一眼,“看你高兴得很,哪里发了财?”
    “财是没有发,“严癞头抬腿在八仙桌前?坐下,笑着看他,“不过你兄弟成全了你一桩美事,还不跪下来说谢!”
    良恭朝后抬屁股,坐到床上去,欹着墙睇着他好笑,“你先说说什么美事?”
    严癞头就把如何离间妙真与邱纶的?事说给?他听,乐得直拍桌子,“邱三?那个活王八,本来还想等着大姑娘软下性子去求他的?,我这样一说,唬得他马上就要收拾行李滚蛋了。你说说,这有什么好怕的?,大姑娘还能打死他不成?”
    良恭开怀地?笑起来,“他不是怕妙真打他,是怕妙真管他。”
    男人的?秉性,有时爱受女人的?管,有时又不服女人的?管,一生都?有种反抗的?精神?。良恭想着妙真唠唠叨叨的?样子,还是很愿意受她的?管的?。
    他立起身和向严癞头摆摆手,止不住在笑,“我去对?妙真说。”
    幸而妙真屋里还亮着灯,她近三?更天色还不睡,是不是在等邱纶,是不是矛盾着要不要去找他回来?良恭这一想,既有点心酸,又有些报复性的?快意。他也?不全然是对?妙真好的?,譬如在这种时刻,他并不能为她的?伤心产生什么感同身受。
    他踅进碧纱橱内,看见妙真在榻上干坐着,好像在发呆。他没给?她任何准备的?时间,直接了当地?道?:“下晌严癞头碰到邱三?爷,他就叫严癞头替他收拾东西?送去,他这两?日就要回嘉兴。”
    妙真虽有预料,真听见了也?不免失望。她没敢呈现?在脸上,还是怕人家小看了她,只做出波澜不惊的?表情,“我猜到他是要回去的?,他根本捱不住这样颠沛流离的?日子,他是享受惯了的?公子哥。”
    “你还不是个享惯了福的?小姐。”
    她看见他在笑,好像是在调侃,自己也?跟着自嘲,“你们以?为那是福?其实听老人们说,一个人的?福祸自来都?是有定数的?。我从前?福气?太多了,成了债,如今一样一样在还回去。”
    良恭走到对?面的?榻上来坐着,怕被他看清她脸上的?落寞,又不想他走,就把炕桌上的?银釭向窗台底下挪去一点,希望在这昏昧得让人觉得寂寞的?光线里头,有他长久的?作伴。
    下过一场暴雨,天气?就凉下来,尤其是夜深后,有点冷,哪里经得住再说这些让人怅惘的?话?她转问起官司的?事,“衙门有信来么?”
    “还没有,他们办事本来就懒,一向都?是能拖一日算一日。不过那日跟你到胡家去,我看见衙县衙里头那位柴主簿也?去了胡家一趟,八成是去找舅老爷的?,你在正房里有没有碰见这人?”
    良恭在那圈黯黄的?烛光里歪下来,靠在雕花榻围上,整个人懒懒地?沉下去一截。和邱纶惯常的?姿势一样,因为光照不明,妙真有一丝恍惚,分不清那里歪着的?到底是邱纶还是他。
    她辨得出神?,他一睐目,就发现?她有些迷乱的?眼睛,雾蒙蒙的?。以?为她要发病,他登时精神?起来,两?手往上撑着身子坐直了些,“你在看什么?”
    妙真连扇了几回眼,见他眼色凝重,没有什么暧昧,就知?道?他一时想岔了。她心里倒是高兴,为他这一份紧张。
    她耷拉着眼皮微笑,“我去那天只和舅妈雀香两?个一起吃饭,两?位姨娘没来,舅舅也?没来,说他有事不在家。既有衙门内的?公人去了家里,我想大约是他有意避着我吧。舅舅那个人,好人他要做,恶人他也?要做,怕和我见了面尴尬。”
    见她对?答如流,思绪不乱,良恭又放心歪回去,“那你就是没有见过那位柴主簿。啧,我得想法子认得他,他往胡家去走动,一定是为你的?官司,这里头的?内情他肯定很清楚。”
    “你就是认得了他他也?不能够站我这头啊,他能往胡家去走动,肯定是和舅舅要好的?。而且你不是早就说过,舅舅早把衙门那头打点好了嚜。”
    他就把两?个指头提在炕桌上来“笃笃”地?敲着,“不一定,衙门这帮人,都?是收钱办事,并不见得就和谁要好。”
    “可我没钱给?他们,就有人家也?看不上。”
    良恭些微鄙薄地?瞥她一眼,笑着,“你们尤家做了百十来年的?买卖,也?和官中打了百十来年的?交道?,你怎么什么都?不会?许衙门好处,不一定就要送钱。”
    妙真嘟着腮帮子悄悄剜他一眼,低声咕哝,“你什么都?会,怎么还是发不了财?”
    亏得他没听见,没计较,两?个手指还在敲着,蜡烛照黄的?半张脸上,渐渐浮起一抹奸邪的?笑意,仿佛想出了什么坏招。“笃笃”的?声音缓了下来,他调转眼来看妙真,没有什么正经事可谈了,就到了该走的?时候。
    刚好听见巷子里有人打三?更的?梆子,这时候夜深人静,连老柳上在滴水也?听得见。这梆子长一声短一声的?,妙真想不听见也?难。她恨那打更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良恭果然立起身来要走的?样子,却走得极缓慢,好像在等妙真能想出个法子挽留他。妙真苦思冥想半日,终于在他走到碧纱橱帘下,呜咽一声,淅淅沥沥地?哭起来。
    他就掉回来问她:“你这时候才想起来哭?我看你把你的?眼泪憋着,留到邱三?跟前?去哭,保不齐能留住他。”
    妙真这份伤心,一半的?确是为邱纶,一半不过是在和他耍心眼。她自己很明白这情绪,觉得奇怪又好笑,原来一心真是可以?二用的?。从前?和白池她们议论起来,说人一个男人家又娶正妻又讨小老婆,一颗心怎能如此博爱?现?在懂得了,人的?心真是能够海纳百川。
    第75章 梅花耐冷 (〇七)
    银灯长亮着, 还听得见树上雨水点点滴滴落地,越来?越慢,似乎要滴干了。妙真哭着哭着,又笑起来?, 想?到自?己的滥情, 也感到些羞.耻。
    良恭好像听见她在笑,就有?点糊涂, 本来?再要奚落她两句, 一时忘了, 把她脑袋扶起来?, 一定要看清她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
    见她脸上又是眼泪, 又是笑意, 愈发懵, “你到底是在伤心还是高兴?”
    “当然是伤心呀。”妙真想起来她还编着一些话要说,忙敛了笑意,一壁蘸泪,做出副悲痛欲绝的神色, “我这会难道还高兴得起来?么??有?什么?值得我高兴的?你看看眼下我是个什么?境况, 白池走了,尧哥哥跑了,连邱纶也要撇下我回家去了。恐怕过不了几日,你也该走了。”
    “我几时说过我要走?”
    “你那?日不是说,要攒几个钱好娶妻么??”
    “我娶谁去啊我?”
    “嘉兴有?个易清小姐, 无锡有?个小莺儿姑娘, 哪个不是在等你?还不够你娶的?我看这些日子, 你的心不是丢在了嘉兴,就是落在了无锡, 和我疏远得勒,好像是我耽搁了你。我也想?通了,反正迟早你们都是要走的,不如此刻就走,让我此刻就落得干净,省得将来?要一个二个的接连为你们伤心。”
    语毕又低头哭起来?,良恭疑心她是在装样子,觉得她说下的这些话是个圈套,引着他往里钻。但是尽管这样怀疑,也经不住去宽慰,“我没?说我要走。若要走,当初也不必跟来?了。”
    妙真仍旧抹眼泪,“那?你这些日子和我远着做什么??一定是要走又不好意思对我说。或是觉得我可怜,不忍心说。哼,我是不要你们来?多余可怜我。”
    “你要我和你怎么?近?中间不是还挡着个邱三么??”他承认了,又还有?余恨未了,就丢开?她的胳膊批判她,“像你这样水性的女人,就得忽冷忽热的治治你,免得待你太?好了,你反倒觉得我是个窝囊的男人。”
    他因为一身潦倒,从没?想?过要拥有?谁,没?有?经过多少历练,耍花招也显得笨拙,搁不住人家几句话套他,几行?眼泪蒙他,就主动?交代了。不过他天生一副好皮囊,妙真喜欢一切好看的东西,可以原谅他假装的冷漠和坏脾气?。
    她把鼻子狠抽一下,抬头看他一眼,“我可从没?说过你窝囊。”
    他冷笑道:“你心里大概就是这样想?,否则也不会这样明目张胆地一心二意。”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相处,在感情必然有?一方强一方弱。妙真认为自?己是赢的一方,对这指责也不觉生气?。
    她看他一眼,嘟囔了一句什么?,他没?听见,疑心是在骂他,就发狠地捏着她湿淋淋的下巴去亲她。只亲了片刻,妙真刚要阖上眼睛,他就板正起身子来?,“我这是安慰你,没?别的意思,你不要瞎想?。”
    她眼睑底下红酲微带,睁着双迷蒙的眼睛,看他好一会才明白,原来?这个人和她一样的,也很要自?尊。偏偏这东西又都是一路捡,一路丢,自?己想?着是这样子,在人家看来?,又是另一副样子。
    他看她两眼,有?些不甘心地走了。妙真就倒在榻上笑起来?,很清楚地知道,他那?不甘心既是不肯轻易宽宥她,也是舍不得放过这正好能趁火打劫的良夜。一个女人刚被一个男人抛弃,是最脆弱也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因为心里的伤需要及时敷上药。
    妙真把自?己蜷在榻上,不知道良恭是她的良药,还是自?己本来?就不够伤心,这会还笑得出来?。其实悲伤也有?,快乐也有?,但这份快乐把这份悲伤包围起来?,如同他方才坐下来?拥抱着她,令她的不安和忧愁都平静下来?。它们在是仍然在的,只是悄然的存在着,不来?惊动?她了。
    她到四更天才睡,倒是睡了个好觉。起来?似乎就把邱纶忘了,仿佛他从未在她的日子里出现过,仿佛他只存在那?遥远的过去里,连同她从小需要被人捧着宠着的那?份娇惯出来?的自?尊,都彻底留在了过去。
    而邱纶也要往他自?己的方向走了,隔日雇了辆马车往码头去坐船,刚由姓陈那?妓.女家院内出来?,就看见严癞头挽着两个包袱侯在门口。
    严癞头听见开?门声就笑嘻嘻地把两个包袱奉上,“三爷的细软都在这里了。”
    邱纶懒得看,朝马车抬一下下巴,“搁到车上去,没?落下什么?吧?”
    “应当是一件没?落下,是大姑娘亲自?收拾的。”
    他一听见是妙真亲手打点的,就有?些不自?在。想?不到妙真非但不寻来?挽留他,反倒还替他收拾行?李。他带着点不甘和遗憾问:“姑娘说什么?了么??”
    实则妙真什么?也没?说,严癞头只怕临到头他二人又牵扯不休,便编了句瞎话,“姑娘说,三爷回嘉兴去也好,回去学?着做做生意,等过一阵家里的老爷太?太?见你出息了,自?然就肯答应你们的婚事?,到时候你再到常州来?接她。姑娘千叮咛万嘱咐,叫三爷回去可别再成日不着四六地和那?些狐朋狗友瞎混,定要收收这颗好玩的心,认真立起事?业来?。还有?……”
    邱纶不耐烦地把手摇撼着登舆,“别说了,没?完没?了的。”
    他烦妙真管教她,这也不是单独针对妙真,对谁他都是这样子,是怕家里管才跑出来?的,此刻也是怕妙真管才逃回家。逃是逃开?了,路上却又有?些忐忐忑忑的,不晓得是不是车马颠簸的缘故,总是把一颗心左晃一下右晃一下,不多时晃出一行?眼泪来?。
    大多以为终生遇不到所爱的人是一种遗憾,然而在没?有?能力去爱的年纪遇到一生所爱,未必也不是一个悲剧。也很奇怪,邱纶回家去,再听见他娘和嫂嫂们的唠叨,倒不似从前那?般厌烦了,反而感到亲切。也许是和妙真真正的分开?,又怀念起她来?。
    他很快就和那?位欧家小姐定了亲,好像是认了命。因为在怀念妙真的几个日夜里,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再不可收拾的冲动?,也终究要沦落到鸡零狗碎的日子上头,归为一种平淡。所以到底娶谁,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反正不论?什么?样的女人,最后都是活成一个样子。
    欧家小姐果然长得好,虽说是差妙真那?么?一点,也是难得的美貌了。她也是娇生惯养的小姐,也是十分骄纵任性,不过对于这骄纵任性的“运筹帷幄”,还是差了妙真那?么?一点。但他和她在外人看来?,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事?情妙真是怎么?晓得的呢?还不是孔二叔过来?告诉的。大约是怕她和邱纶藕断丝连,所以从不来?往的人,这日傍晚特地抽空走到这面巷子里来?说。也不知是不是出于一种怜悯,说完后特地搁下了一百两银子。
    妙真自?然是不要,摆出个手势请他吃茶,一面笑道:“您老人家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两个才是头回见面,您就放这些钱在这里,不明不白的。”
    孔二叔坐在下首椅上捋着胡子微笑,“这是我们家太?太?叫人送来?给姑娘的,说是谢姑娘一路上对三爷的照顾。知道你耽搁在这里打官司,怕你过日子有?难处,叫你收下。”
    “我不能收,我照顾邱纶,邱纶也照顾我啊,当时要好,本来?就该如此。我过日子也没?什么?难处,我舅舅舅妈还在这里呢,有?难处自?然会去对他们说。”
    孔二叔是头回见她,总以为她是个狐狸精的人物,或者只是个不懂事?的娇小姐。此刻看她坐在上面,穿着件家常灰色的长褂子,拢着淡淡霜色的裙,意外的很是大方端庄的模样。两只眼睛又是水汪汪地闪动?着,为这份端庄点缀着一点活泼的灵气?。
    好像和邱纶的事?在她这里业已揭过去了,也许是落下了一点伤痕,可她身上的伤痕太?多,那?么?浅浅的一点,是不大起眼的。他是人情老练的人,只稍稍观她就料到她决计不肯收这钱,也就没?有?和她推让。心下却有?点过意不去,想?着法子要补偿,就端起茶慢慢吃着,一壁思索。
    这时良恭从衙门里回来?,听见邱家的一位总管在这里,有?些不放心,就走来?看看。妙真见他进来?就问:“是后日过堂么??”
    他看了孔二叔一眼,在对过坐下,点点头,“后日你得亲自?去一趟。”
    那?孔二叔就搁下茶搭腔,“你们这官司胜算大不大?”
    妙真见他不是故意来?为难人的,态度有?很和善,便告诉他两句,“怎么?会大,我那?舅舅,您和他生意上有?来?往,还不知道他的能为么??肯定早就把衙门打点好了,所以衙门根本懒得理?会,拖到如今才说要过堂,还是我们总是三催五摧的缘故。”
    孔二叔上下睃他二人两眼,叹了声,“你们上上下下的人都是这样年轻,哪里懂这些事??只怕是任人欺负。我倒是和衙门那?位柴主簿私交不错,我写?个手信,你们拿着去向他打听打听这里头的事?。他虽做不了县太?爷的主,叫你们在公堂上少吃些亏也是好的。”
    良恭听后大喜,放下些成见,亲自?去碧纱橱里取了纸笔来?,恭恭敬敬地放在他身旁的几上。又笑打了两回拱,“多谢您老人家,我正愁要在衙门里找个熟人。可惜乱找了这一阵子,没?有?使钱人家根本连话也懒得和你说。”
    “这些人都是这样,无妨,无妨,你待我写?了这手信就拿去找柴主簿,我们在常州做生意,许了他不少银子。”
    几笔写?好,良恭接来?看了会,又谢两句。妙真也起来?福两回身,款留他吃晚饭。款留不住,孔二叔仍旧辞将出去,妙真并良恭送他出去,转过头来?就在外院闻到一阵热闹的饭菜香。
    天阴阴的,自?立了秋那?日起就开?始断断续续地下雨,近来?今日更是天天都要下一场,也不大,就是地上总干不了,常是一半干一半湿的。湿的地方堆着好些落叶,屋顶上也零落着几片风不知何处卷来?的黄叶。孔二叔这一回来?去,意味着她和邱纶彻底走向了结束,以后再没?有?碰面的理?由。倘或碰上,也不过是路人与路人间的缘分。她心里感到种曲终人散的凄凉。
    这些年一路走一路散,她忽然叹息,“我在嘉兴的时候写?了信托邱家的人到昆山县去送给白池,也不知信送到没?有?。她要是回信,只怕又回到了嘉兴,她大概还不知道咱们已到了这里呢。”
    良恭正思忖着别的事?,随口应了声“嗯”,末了又要掉身出去。
    妙真忙站住喊他,“要摆晚饭了,你又要到哪里去?”
    “这会天还没?黑,铺子大约还没?关门,我得赶紧出去买点东西。”
    他走得急,声还未落人就跑得没?影了。妙真最烦他这一点,有?什么?事?也不和人说明,只顾自?己来?来?去去的。不过她知道,他这一阵子奔来?跑去的忙也都为她的事?情,所以她心里这一点埋怨未尝没?有?点甜蜜的意味。
    听见吴妈妈在喊人端饭,妙真也顺道往厨房里去帮忙。靠门那?墙下放着张八仙桌,他们吃的饭菜都装在了两个大提篮盒内。灶上另摆了几只碗碟,吴妈妈一向不和他们吃饭,只在厨房里吃了,等他们也吃完,收拾了锅灶还要赶回家去。
    妙真见她吃得着急忙慌的,也肯体谅,因说:“马上就是中秋了,妈妈家里想?必也忙得很,下晌烧好饭你就先?回去,我们吃完了就把提篮盒摆在这桌上,明早你再来?收拾也不迟。”
    吴妈妈连谢不过,几口吃了,抹了嘴解了围布就告辞回家去。妙真自?去橱柜里翻几个碗碟出来?,把那?些饭菜一样拨一点出来?。
    这时花信进来?提食盒,看见便问:“好端端的你把那?些菜拨出来?做什么??”
    “良恭出去了,我拨出来?放在锅里,趁这余火温着,他回来?好吃。”妙真揭了灶上那?口大锅,找了层竹屉放进去,把几个碗碟摆上,不知是自?己咕哝还是在问花信,“锅里是不是还要倒点水进去啊?”
    她自?己想?应当是要放点水,否则锅岂不是要烧穿了?紧着就去缸里舀了瓢水倒进去,又拢着裙子蹲下身,怕火一时全熄了,特地拿钳子扒出点火星。
    花信见她行?动?间总是蹙着眉心,因为没?做过这些事?,总怕做得不对似的。她几时想?得到这些?还是为良恭才现学?的。花信近来?看见良恭总在正房里出入,就暗有?点不高兴,隐隐的有?些危险的感觉。
    尽管从前良恭也总在妙真屋里出入,可那?时候她不知道二人间暗怀着情愫,不觉什么?。当下既知道了,很难放心。只怕妙真破罐子破摔,找不到更好的人,真就要嫁给这样个没?钱没?势的男人。
    况且才刚听那?孔二叔说的,邱纶回嘉兴没?几日便火急火燎地定下了亲事?,看来?和妙真是绝没?了死灰复燃的可能性。妙真看不出什么?来?,倒是花信很替她揪心。
    这一刻又揪心起来?,简直怒其不争,站在桌前抱怨,“姑娘要是早有?这份关怀人的心,三爷也不会赌气?回家去了。”
    妙真把钳子靠在墙角搁下,坐在那?小杌凳上稍楞片刻才会意这话的意思,就笑,“我难道少关心他了么??我关心得人家都嫌我多管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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