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野赶在凌晨之前回了医院病房。
    病房内一切照旧, 和她离开时候相比并没有分毫的改变。
    而病房内她的主治医师沈弯正在等她,看见徐青野回来,他的脸上隐约漏出担忧的神色。
    但他还是先是问了徐青野的身体状况:“怎么去了这么久, 最近几天觉得身体怎么样, 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我没事的,一切都好, 你怎么这么晚还在查房, 还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沈弯和平时看起来有些不大一样。
    看着徐青野眼中明显的疲惫感,沈弯噎在喉咙处的话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
    他的犹豫落在徐青野眼中:“没关系,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沈弯舌头不自觉地抵了抵自己的后槽牙, 表情有些不自然:“你办入院手续那天来找你的男人,我今天见到了。”
    徐青野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他又来医院了?还是来找我的?”
    “不是。”
    “是在电视上,他…是那个人的长辈?”
    他们院里电视能接收到的节目很有限, 但那几个关键的还能看,所以他看到那个熟悉身影的时候,十分震惊。
    既然是在电视上看见的,徐青野淡淡地点头:“嗯, 是他父亲。”
    “那你们?”
    “分手了,他那天来找我也是为了这件事。”
    沈弯听见徐青野如此坦然的回答, 一时间涌上了满心的愧疚。
    “你的资料保存在院里,院长拿走的时候并没有知会我。”
    沈弯也是后来撞见他们从楼上下来, 才知道徐青野并没有走。
    徐青野:“没事, 都过去了, 我们不合适, 你也看到了。”
    也对。
    听说那位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和这种家庭的接班人在一起, 又有多少可能会有好的结果呢,或许还不如及时抽身来得自在。
    沈弯临走前拍了拍徐青野的肩膀:“好好治疗,趁着这次把病治好,我给你介绍别的男朋友。”
    徐青野淡淡地笑,却也不答话。
    如果不是遇到贺敛,她可能已经渐渐丧失爱人的能力,又何必去拖累别人呢。
    从这天徐青野的态度,沈弯就发觉了她的不对劲,接下来的几个治疗疗程,尽管徐青野都十分配合,但是治疗的效果都十分一般,连和徐青野关系交好的小护士每次见沈弯来了,都是一脸愁容。
    林蓝:“沈医生,青野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都已经几个疗程下去了,怎么还是不见好?”
    “林护士,我知道你和青野的关系很好,但是即便是这样,这也属于病人隐私,不能轻易和你说的。”
    林蓝当然知道这是病人隐私,但是她在这医院做的久了,见得也都了,去年他们这层跳了三个。
    她真是说不出的担心。
    沈弯一眼就看出林蓝的心理活动,宽慰道:“这点你可以放心,青野并没有抑郁的倾向,不会产生轻生的行为。”
    林蓝被沈弯这么安慰了几句,心倒是放下来了一些。
    直到某天。
    她和徐青野无意间听到隔壁新入院的女孩提起,京鹤集团的少爷近期订婚了。
    她之后每次值夜班都能发现徐青野一整晚都难以入睡。
    林蓝终于忍不住又拦了一次沈弯,旁敲侧击地想知道徐青野到底怎么了。
    沈弯愁归愁,却也为难:“真的不能说这,虽然你是护士,但是我也建议你不要打听病人的隐私。”
    “还有,问问我就算了,可千万别去问青野。”
    林蓝刚想说知道了,余光中就扫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惊地一抬头,徐青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们的身边。
    林蓝平时流利的口条一时间变得有些磕巴:“青、青野,我不是故意想八卦的,我就是……”
    “我知道。”徐青野抬了抬手,并没有让林蓝继续把话说下去。
    她知道林蓝是好心,不然也不会变这样地给自己带各种各样的种子和花盆,偶尔休息的时候还会来陪她晒太阳。
    林蓝去世的妈妈也是槐江县人,所以觉得她亲切,她都知道的。
    但她没想到的是,她已经极力地维持着自己的情绪,大家好像还是都发现了她的身体正在变差。
    沈弯:“青野……”
    徐青野:“告诉小蓝吧,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或者……”
    徐青野指了指墙上的钟表,现在已经是医护的下班时间:“你们有时间吗?我可能也需要人来倾诉,有些事情埋在心理久了,总要讲出来透透气才行。”
    走廊尽头那个种满花的病房临近傍晚,光线极好,橘黄色的光线懒洋洋地洒在外面的半进小院子里。
    林蓝换下了护士服,就像是来探病的朋友。
    徐青野给面前的两个人切水果,沈弯本来还顾忌着病房里挂着24h音像同步摄像头,想换个地方说。
    但见徐青野并不在意,他就临时充当了今晚故事的主讲人。
    “事情还要从七年前说起……”
    那年是2016年,他刚入职一家小医院在心理咨询科坐诊。
    那几年槐江虽然发展的快,但也只是一个小县城,当地的警局没有自己专属心理治疗中心,所以常年和他所在的那个小医院有合作关系。
    警局有案子需要他们的医生,就会临时安排有空档的医生过去几天,但毕竟不是槐江本地的医院,这样一来一回,每次去起码要去县城里出差一周的时间。
    医院里比较有资历的医生都不愿意领这个差事。
    这个工作推来推去,最后就落在了刚工作的沈弯身上。
    他学历很高,但是经验不多,有这种学习的机会他倒也不抵触,临出发前还做了很多的准备工作。
    第一件事就是和警局对接了这次案子涉及的案情,以及了解这次需要接受心理咨询的当事人。
    而那边警局的对接人却讳莫如深,只叫他人先过来再说。
    沈弯觉得蹊跷,所以又多问了几次,才得知她这次的心理咨询对象是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姑娘,而案情那个时候已经开始有新闻报道了,是槐江县的防护林失火案。
    林蓝脸色开始变得有些奇怪:“我好像听说过那个案子,防护林起火,烧坏了一整片的房屋,调用了全县的消防车才终于把火扑灭,最后却只烧死了两个附中的老师……”
    “嗯,那两个附中的老师是我的父母。”
    徐青野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十分平静,但锋利的水果刀不知道什么时候擦伤了她的指腹,鲜红的血液就这么顺着刀柄不停地往下流,滴答滴答,在白色瓷砖的地板上迸射除了几个圆点。
    “青野你划伤了。”林蓝话说的急,动作也快,起身就小跑着去了护士站推来了一个医用推车。
    林蓝看着那道长长的疤痕,又是有些愧疚,眼中又是有些心疼。
    包扎的空档弱弱地建议:“要不我们还是聊点别的吧。”
    她突然有些不忍心听了。
    “我没事,刚刚有些走神,沈医生你继续说吧。”
    她最近脑子里总是浑浑的,以前发生的事有许多都记不太清了,她不喜欢这样。
    徐青野坚持,沈湾心底虽然叹了口气,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我没见到青野前,其实对她是有一个大概的心理预期的。”
    他到现在还记得当时他在心中罗列着的关键词,比如:狼狈、惊慌、无措,甚至是歇斯底里。
    他是带着许多预案去槐江的。
    但等她第一次见徐青野的时候,这些全部都没有在她的身上出现。
    面前的女孩就地坐在警局里的长板凳上,朝着外面的天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身上干净地穿着一件花裙子,安静的什么声音都没发出过。
    在之后很长的时间内,徐青野甚至都没有回头看沈弯。
    他起初还以为她并没有看见他。
    直到她似乎看够了外面的景色,才同他说话。
    “哥哥,你是警察叔叔请来的医生吗?可是我不是病了,我只是不想哭而已。”
    沈弯至今仍无法忘记当时的感受。
    他当年读书的时候,他们学院老院长曾经对他说过“有时候身体上的伤痕,痛过了愈合了也就是一道疤,心理上的痛却能直接麻痹人的感官,看着是一处微不足道的伤痕,却能悄无声息地摧毁一个人。”
    他第一次切身地体会到这句话。
    他知道,这场变故也正在摧毁着面前的女孩。
    而当时案情的关注点并不在徐青野,那场火灾发生的时候徐青野并不在场,警方调查了徐氏夫妇那几天的时间安排,发现出事那天,他们只中途在家里停留了不到半小时的时间。
    警方的注意力不是在火灾现场,就是在徐氏夫妇与当时犯罪嫌疑人的交集上。
    徐青野后来被临时接去了她亲叔叔的福利院,沈弯为了方便,就住在了那家福利院边上的旅馆里。
    沈弯在福利院例行公事地同徐青野交流过几次后,徐青野都表现的十分配合,但她那一周的时间都没怎么出过门,房间的门都没出过。
    沈弯觉得这样不行,耐心十足地叫了她很多次,她才终于肯出门“陪他转转”。
    没错,他当时就是选了一个这么拙劣的借口。
    槐江县并不大,四处走走一个小县城的街区就基本走遍了,出去逛逛之前,沈弯特意做了攻略,确认了三个点不能去。
    槐江县的舞蹈附中、徐青野的家和火灾发生现场。
    他当时也确实只是想带她出去透透气。
    但当她们在经过一条小弄堂的时候,徐青野却站在原地不走了。
    “要进去看看吗?”沈弯十分敏感地察觉到了徐青野情绪的变化。
    她变得似乎有些激动,手心始终都紧紧地攥着,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幽深的巷道,但具体在看什么,沈弯不知道。
    沈弯在之前和警方沟通的时候,一位老刑警曾经叮嘱过他,如果发现什么线索及时和局里说,虽然并没有确实的依据,但他那个时候脑海中就莫名坚定地觉着,这场事故可能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而问题的关键,就在自己身边站着的这个小女孩身上。
    这种突如其来的第六感让他瞬间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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