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下,微风徐徐吹来,坐在医院外的椅子上的我有些冷,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总觉得心……空虚的不像是自己的。
    呆愣地望着医院的大门口,没有多久便发现了禾泉瘦削的身影,他彷彿感觉到了我的注视,脚步一点也不迟疑的就往我的方向走了过来,直到他越靠越近,我才发现他的眉头紧锁着。
    「泉……」
    禾泉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便脱下了学校的外套盖在我身上,很轻很轻的回了我一声:「嗯?」
    我也不知道当时的心慌和恐惧是什么,只是看见禾泉淡淡的眼神,或者是相似于白衣縹緲的语气,我就害怕的不得了,伸出手揽紧了他的脖颈,将头埋进他的颈项里,感受到他的体温时我才能感觉,幸好,禾泉还在,他还在我的身边。
    「怎么了?」又是一句很轻的话语,我几乎快要听不清禾泉的话里带有什么情绪。「下次出来的时候要记得带件外套,要不然你会着凉的。」
    我在他的颈项里闷闷的嗯了一声,他对着我淡然的语气,我还是感到害怕。
    「泉……不要丢下我。」已经失去全世界的我,如果再失去禾泉,那我该怎么办?
    禾泉原本还顺着我发丝的手僵硬了下,然后他伸手抱住我,在他怀里我啜泣着,我听见他似乎叹了一声。那一叹,包括了好多复杂的情绪。
    「我不会丢下你,我怎么可能会丢下你。」禾泉的语气里带点温柔带点无奈,他将我从他身上拉开,他双手捧着我的脸,一脸认真。「如果他们不要你,那我要。樊禾泉永远会要伊乔悠,知道吗?」
    那天,禾泉细细的话语一点一滴的传进我的耳里,他的温柔也慢慢渗进我已残破不堪的心,先前的空虚感,全被禾泉的温柔填的满满地。我简直不敢想像,如果失去了禾泉的后果,那样的害怕,是前所未有的。
    嘈杂凌乱的音符,谱写了一首曲子,当悲伤佔据了我的心房,清泪流了两行,我不想要流浪,更不想要自由翱翔,只想要有一个可以哭泣的地方,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他的一个承诺,我便毫无疑问的相信了,于是,我忽然发现眼前有什么光亮,挣扎的想要看清那道身影,眨眨眼,我看到了禾泉清冷的面庞,再于是,我相信了我的生命里不可以没有他。
    隔天是假日,禾泉整个上午都在医院里陪着我做治疗,所以当我做完所有疗程时早已过了中午,禾泉扶着疲惫不堪的我回到病房内休息,没有多久,禾泉拿起了钱包要往外走。
    「泉,你要去哪?」
    「买些吃的。」他又走回我的床边,要我乖乖躺下,「你一整个早上都没吃东西,我去买些回来,嗯?」
    我歛下眼,咬咬唇,最后还是拉住了禾泉的袖子。「我不饿,你可不可以在这里陪我?」
    见禾泉还有些犹豫,我又拉了拉他的袖子。「我一个人会怕。」
    只见禾泉叹了一声,无可奈何的望了我一眼,最后又坐回了原本的椅子上。「好,我不走。」于是我微笑了,在奶奶去世之后,我第一次真正地微笑。
    「乔悠,我发现你越来越依赖我了。」禾泉看见我微笑后,他的心情彷彿也好了很多。「可是感觉很好,我很喜欢……」他最后低喃着什么,我没有听清。
    在禾泉的陪伴之下,重重地眼皮终于落下,因为知道禾泉就在我身旁,所以即使睡着了也能感觉他的气息,那样令人安稳、安心。
    恍恍惚惚地在梦里,我似乎又看见了奶奶的身影,依然是上次看到那样的年轻,带着我记忆中最温柔的微笑,奶奶摸上我的头发,嘴巴开开合合地说了什么,然后她便忽然如雾般地消失在我眼前。
    我着急地向前走了几步,可是雾越来越浓,我再也看不见眼前的道路。我漫无目的地跑着,嘴里喊着奶奶,喊到我喉咙哑了,眼泪也流乾了,可这白雾般的世界依然没有什么改变。
    我迷失在白色的世界里,除了自己喘重的呼吸声外,这一切彷彿静止的可以。这世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驀地我红了眼眶,我不想要一个人,我不想要奶奶离开,我不想要爸爸妈妈离开,我不想要诺枫离开,我不想要白衣离开,我更不想要禾泉离开我。可是为什么,到头来这世界却只剩下我一个人?为什么他们都那么残忍的拋下我,是不是我做的不够,还是我总是当他人的绊脚石?
    「乔悠,你要相信,身边的人都是爱你的,就像奶奶爱你一样。」
    奶奶的话忽然清晰的在我耳边回盪着,猛然抬起头,发现眼前的白雾早已退去,眼前是一条长长的道路,而在那彼端,有个人就屹立不摇的站在那里。
    我缓缓的走着,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急促,到最后我跑了起来,我死命地跑,跑到了道路的终点,气喘吁吁地抬起头,仍是失望的发现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正当我手足无措的时候,一双大手却从我身后抱住我,睁大了双眼,眼泪也开始落下,只因为那个人对我说了一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害怕,我永远都在。」
    那道嗓音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我想要看清他的脸,忽然一阵强风吹来,画面不再那般美好,我被拉回了现实。
    一隻手在我脸上游移着,那样带着心疼,我缓缓睁开双眼,跳入我眼里的是那张延夏红了眼眶的小脸。
    「延……夏。」
    「唉唉我在这。」延夏的声音有着哽咽,她将我紧紧抱住,语气有些激动。「小悠悠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明明前几天你都还好好的啊,怎么一下子瘦了这么多?」
    瘦了?原来我瘦了吗?我苦笑着,这阵子事情太多,常常一点食慾也没有。
    我拍拍延夏的背,慢慢地等她平復情绪,直到她松开我站在一旁时,我才发现川原和木野都在。
    「他们都是来看你的,还带了一些你喜欢的水果,开心吧?」禾泉靠近我,将我的病床和枕头调整成舒适的样子,好让我能和他们聊天。
    「嗯。」我微微笑,然后握住延夏的手,看着大家。「谢谢你们来看我,我真的没事了。」
    「唉唉小悠悠,我真是担心死你了。」延夏又伸手忍不住抱住我,我笑着拍拍她。
    「你刚刚是不是做恶梦了?眼泪流了好多的说。」延夏担忧的望着我,此刻的我忽然像是被惊醒了一般,明明还有延夏他们对我的关心,我怎么可以一直认为我身边没有人?
    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眼泪早已乾了,彷彿有什么事情也都跟着明朗了起来。
    「谢谢你,延夏,我现在好多了。」
    延夏他们的到来无非是给我一种精神上的支持,我想我是真的让他们担心了,所以我应该振作,即使奶奶离开了,我也还有延夏他们,叔叔阿姨和禾泉在我身边。
    相聚的时间很快的就流逝,延夏和木野先走了,离开时他们两个还一搭一唱的要我早点康復,我忍不住无奈笑着答应。
    一时之间,病房内只剩下我和川原,禾泉最后还是顾及我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而出门去了。
    「你看起来精神好多了。」川原微笑着。
    「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
    川原笑着摇头,就这么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两人之间忽然充满了寂静。
    「……你知道,白衣他……」想到白衣,我就想到那个夜晚,白衣縹緲的字字句句。
    「啊。」川原看着我的眼底,充满了悲伤沉痛,就算如此,却还硬是扯出一抹微笑。「儘管他要我不要再去见他了,可是我还是抵不过心底的那份对他的执念,所以刚才来看你之前便先想,远远的,最后看他一眼就好了。」
    「可是……」川原的微笑消失了,她紧握的双手有些颤抖,她忍不住闭起双眼,一口气说道:「他人却已在重症病房里了。」
    「儘管那天他向我坦白他的脑袋里是颗恶性肿瘤,而且再也无法好起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即使在他最后的日子里面,他还是不需要我的陪伴。」
    「你,后悔吗?」后悔没有待在白衣的身边。
    川原淡淡的留了一句话之后,又叮嘱我好好休养,便踏着寂寞的步伐离去。当我看向川原离开时,默然的背影时,真的替她感到心疼。
    过了三天,夜晚,禾泉将我带到了那熟悉的病房门前,或许我是有心理准备的,当我打开房门时,那熟悉的位置,病床上的人已不在那,而我还恍惚的觉得,那个人似乎还像以往那样,带着縹緲的微笑向我打招呼。
    默默地躺在那张已经重新换过床单的病床上,望着窗外的月亮,脑袋一片空白,在这时候唯一清晰的,只有川原最后留下的那句话。
    「现在我和白衣终于要到了真正分别的时候了,他比我先走,我反而比较欣慰。因为失去对方,这样的悲伤,迟早会让我们其中一个人单独体会,那么,就让我来承担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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