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蒋云鹤便拎起麒麟图样的披风,扶刀转身,跨出府门,调集麒麟卫前往周府。
    余下两人,皆静坐在座位之上,各自沉思。
    许祥掌管内狱,当日也参与了对于张魁的刑讯,他摩挲着手指,回想当日的一丝一缕的细节。
    贪污军饷的人,竟然先杀掌管账簿的文官、再计杀张魁,甚至两者皆是先行买通、再行灭口,手段阴毒残酷至此,要是深查下去,也许还有更多的罪状可探。
    那本账目许祥低声道,后来移交给了谁?
    耿哲道:此人死后,自然有新官上任。只不过光是寻找账本是不行的,既然敢这么行事,那么一定会弄虚作假,就算寻到当时运粮的细账,恐怕还没有我军中记下的更真。
    许祥沉思了一会儿,随后起身行礼道:内狱笔录繁杂,奴婢先行回去处理,便先告退了。
    耿哲猜到他或许想到什么了,未曾阻拦。而是望着许祥离去的背影,在对方的身影离开府门时,他才心情复杂地想起昔日的朱墨案,便是他率军拿人,将谋逆叛乱的一众押送下狱,也不知道此人现今如此面貌,有没有怀着昔年之怨恨?
    曾经被他擒拿下狱,受家族谋逆牵连的人。居然要跟他一同为神武军的军饷贪污一案而共坐谋事,实在是世事玄奇。
    但世事玄奇还不止这些。
    许祥离开蒋府之后,一边回想着有关张魁的内狱刑讯记录,一边敏锐地分析着朝野当中的变化。太后娘娘如此雷霆手段,居然没能将贪污之人清洗出来,此人藏得如此之深?还是说他已经
    思绪未果,空中飘起入秋小雨。
    陪同他而来的小内侍打起一柄伞,道:公公上轿吧,回内狱还有一段路呢。
    许祥正要应允,眼前的蓝顶小轿之外,突然出现了另一架辉煌华丽的车马,由四匹雪白神骏拉绳牵负着,四角缀着铃铛、珍珠,车门打开,露出里面华贵非常的车帘和一股馥郁香气。
    连马夫的穿着打扮都更胜旁人一筹。
    一个手从车帘中撩起,车檐下露出一张宛如桃花的玉面,孟摘月鬓上流苏轻晃,发间压着一件白玉华胜,她探出半张脸,冲着眨了眨眼,道:许秉笔夜安。
    许祥刚要向公主行礼,一旁的公主府侍女立即扶住了他。
    孟摘月道:哎呀,好巧呀,本宫又遇到许秉笔了。
    是挺巧的。望风望了半个时辰的小侍女哀怨地想。
    公主见他不语,轻咳了一声,有点扭捏,但又佯装很大度、很不经意地道:既然遇到了,本宫就送你一程吧,不用太感谢本宫,这是看在你伺候母后的份上。
    许祥道:奴婢惶恐,实不敢
    来人。孟摘月一抬手,请他上来。
    马车后立即出现了十几个膀大腰圆、体格健壮的公主侍卫,一个个佩刀戴甲,目如虎豹,恶狠狠地盯着他。
    许祥:
    公主:怎么样?
    许祥:恭敬不如从命。
    作者有话说:
    公主:我就说他是自愿的嘛!
    小许:是。
    第30章
    孟摘月坐在马车里, 手里擒着一柄绣白鹤的小扇,带着一点儿小心地看他。
    昭阳公主从小有那么多人喜爱娇宠, 自然不是出于身份、地位的小心, 而是对他这个人的性情没有把握,怕举止太唐突、冒昧,反倒惹了许秉笔的敬而远之。
    面对自己想要的人,无论他如何身份谦卑、如何身体残缺、如何名声鄙陋, 她都情不自禁地生出一份心虚, 但很快, 女孩面对爱情降临时的另一种大胆覆盖住了她。
    公主道:秉笔的衣衫穿得如此单薄, 未料到秋雨寒冷, 不怕伤了身子吗?
    许祥眉目不动,沉凝一片,低道:奴婢微贱不堪, 不值得殿下挂心。
    车马一动,两侧的轮辘辘地压在道上, 初秋时泛黄的叶被雨滴浇灌着,抖出沙沙、沙沙的细响。
    孟摘月聆听着这样的响声,再面对许祥冷峻而俊美的面容, 觉得气氛简直微妙到了极致,她心海如潮, 拢着裙子, 对他道:若本宫要挂心你呢?本宫咳,本宫已和离了,许秉笔早就知道了吧?
    内缉事厂是太后的耳目, 京中的风吹草动, 许祥都能一应得知, 他自然明白,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眉目疏冷地应:奴婢不知。
    你怎么能不知道。孟摘月急了,凑上前去,因为他是内侍、是太监,男女大防这说法在他身上根本就是不成立的,公主保持着对太监的习惯,伸手欲挽他的臂,细细诉说,那什么状元郎,什么驸马,我看也是个三心二意的混账郎君,何况他、他虽英俊,可还没你一半好。
    许祥浅浅地望了她一眼,被接触的手臂完全僵住了,如一块冷冰冰的石头。
    他垂着眼,一动不动,道:殿下抬爱,奴婢无法跟驸马相比。
    孟摘月蹙眉,轻皱了下鼻尖,不满道:他已经不是驸马了!
    许祥低首称是,极沉默地陪坐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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