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旧臣,昔日是明德帝在东府里的东宫卫,因为有帝后二人的赏识,才能一路坐镇到神武军中,掌管虎符,统率精锐。耿哲是很感念先帝、感念太后的,正是因为这种感念,所以他对郑玉衡的存在有一种极复杂的想法。
    一面觉得,此人的出现,必是对先帝的一种侮辱,一面又觉得,太后娘娘为先皇离世而憔悴疲惫,即便是有个如此的人在身边,那他们这等心腹下属,也只能自愧不能为娘娘分忧。
    耿哲没有回到神武军中,而是秉承董太后的旨意,前往麒麟卫指挥使蒋云鹤的府中,跟他商议要事。
    耿将军一进蒋府的门,没想到除了指挥使之外,堂前还待着另一位客人。
    此人一身青衣,凛如霜雪,见耿哲进门,立即起身行礼,躬身低首,语调平淡:奴婢见过耿将军。
    耿哲不敢轻忽,拱手道:许秉笔。
    此人正是许祥。
    神武军领军、麒麟卫指挥使、乃至于内缉事厂的厂督兼御前秉笔太监,齐聚一堂。再加上一个六科刑部的魏缺魏侍郎、御史台台谏这些人几乎就组成了董灵鹫手下势力的钢筋铁骨、铸成了皇太后慈训的权威。
    许祥这个玉面阎王的诨号,正是从神武军流传而出的。两年前明德帝病重,神武军内有些动摇军心的猖獗谣言,许祥奉董灵鹫的手谕前来提人审讯,外表清清冷冷、沉默寡言。
    军士欺他为阉宦,自恃习武,认为内狱的手段也不过如此。所以公然大肆嘲讽、辱骂之言不堪入耳。许祥一言不发,从未还口,只将人带进了内狱。
    三日后,耿哲将军的副将前去查看刑讯笔录时,见到当初大放厥词、无法无天的军痞哀哭痛叫,跪地求饶,竟然全无骨气。而许秉笔依旧神色淡淡,将笔录恭敬呈与副将道:请将军过目。
    副将心惊肉跳,忙回礼:不敢,有劳秉笔。
    笔录中清楚写道,军中诸多不实谣言,皆为外戚收买、图谋不轨所致。两人坐在大狱之外,阅览之时,狱内的嚎叫比征战沙场更为血腥恐怖,给副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自此之后,神武军无人再对许秉笔轻蔑放肆。
    耿哲素来敬他三分,但也远他三分,对阉人内臣保持距离,如果不是皇太后的缘故,他都不会跟许祥这种人站在一起。
    蒋云鹤笑道:我就知道你要来,我还寻思娘娘半夜三更内廷急召,是出了什么大变故不成?果然是你这老小子找的事。
    耿哲面无表情道:你还笑得出。
    笑得出,怎么笑不出。蒋云鹤道,国家蛀虫藏起来,我才笑不出,结果你的嗅觉这么敏锐,直接给揪出来了,我合该大笑才是!
    三人同坐,案上铺着当年运送军粮的手续流程、经手的各州长官,这里面的任何一环都有可能出问题,而这问题绝不可能是表面上的地方贪污,他们必定是在京中有人遮掩,才有如此大的胆量。
    耿哲将那粮草官的名姓画出,道:为免打草惊蛇,我没有扣押此人,但是派人调查了统管运粮账目的文官,此人已经卸职了。
    卸职?许祥眉峰微聚。
    没错。
    可知此人卸职后去往何方?蒋云鹤问,难道回老家了?
    不曾,耿哲道,他连老家都没回得去,中途便遭山匪劫掠,已经死了。
    奇了。蒋云鹤怒极反笑,皇城京中,竟然有山匪?京兆府尹是吃干饭的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京兆府尹张魁已经因贪污受贿而亡,连同中书令都被免职赋闲,接受内缉事厂的调查,心中突然不寒而栗。
    蒋云鹤看向许祥。
    许祥沉吟不语良久,随后才道:那十几箱金银财物,确实是中书令府中送到张魁家中的,张魁也对此事供认不讳。
    闹事纵马杀人、查出张魁有人要让他死无对证。
    耿哲冷道:恐怕张魁自己还不知道,他究竟是受了中书令之子纵马闹市杀人的牵连,还是得到了与虎谋皮的报应。
    这么看来,那闹市纵马也显得颇为诡异。蒋云鹤道,看来前中书令府中这一趟,是免不了的了。
    闹市纵马杀人、牵连出张魁受贿一事,仿佛皆是为了掩盖幕后者与张魁曾经的交易而这桩交易,才是真正侵吞军饷十万石、不可恕的罪行。
    可此人没有想到,皇帝陛下为张魁求情,以至于太后娘娘动了怒,清洗朝野上下,改换新天,倒是让你有机会把这件事禀报出来。
    耿哲锁眉道:我看即便你去前中书令吴重山的府上,也得不到什么结果,就算那匹马被动了手脚,是不受控制的,这件事也过去太久,恐怕已经查无踪迹。
    正在三人稍稍沉默时,许祥忽然开口:昔日弹劾此事、上达天听的御史是谁?
    是监察御史周尧。
    蒋云鹤浑身一激灵,当即起身,他一身麒麟卫服饰,腰间配刀,拱手道:二位,今日将军叩见太后之事,恐怕已经传出去了,如今既然有一点眉目,时机匆促、刻不容缓,蒋某先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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