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线路越开越多,八九点钟的时候高架上堵车的现象还不太严重。汽车里放着一首英文歌《when i was your an》,窗外高楼林立,霓虹璀璨,毕业后就来到这里的滕云至今说不上来,对这座城市是爱是恨。
    孜孜苦学这些年,滕云度数不深,但是开车时还是得戴眼镜。绚丽的霓虹倒映在他的镜片上,短暂的停车间隙,滕云侧过脸看了一眼方馥浓――他正别着头望着车窗外,随着音乐轻声哼唱:
    cae y heart breaks a little when i hear your na
    and it all jt sounds like
    看不见那双花哨勾人的眼睛,只能看见颌线漂亮的下巴,以个骄傲的姿态微微翘起。
    就滕云的印象里,这小子皮囊虽花哨,生活作风倒一直还算克己,没有走马灯似地换自己的女友,也完全没发扬长得帅的优势在男女关系上胡作非为。撇开商场上的逢场作戏不说,方馥浓大多数时间都保持单身状态,这些年能真正算得上是他恋人的,也就两个人。
    一个是他大学时的同窗李卉。
    多少人眼中的金童玉女,甚至毕业多年,教过他们的任课老师一提及这对风靡校园的学生情侣都会说,衬!连名字都衬!真他妈衬绝了!然而哪段感情到了第七年的时候都会痒一痒,令方馥浓没想到的是,他和李卉之间一痒就是绝症。
    就在去民政局的前几天,方馥浓突然扔掉了人人艳羡的金饭碗,以个匪夷所思的理由辞了外宣办的工作。李卉听男友说带自己去看房子,结果满心期待去看婚房的她却空欢喜一场――
    方馥浓用买婚房的钱买下了一间商务办公室。
    这个男人压根没注意到女友的强颜欢笑,这个时候他如同被风鼓满了的帆般壮志满怀,告诉她,这是他的公司了。
    几天后他就在民政局外等着,李卉迟迟未见人影,最后打来了一个电话,她说,对不起,我马上就要登机了,去米兰。
    方馥浓一时没反应过来,接口就说,你倒走得快,不是说了蜜月就去么。
    李卉的哭声从电话那头传来,她说,不是,我一个人去,我不结婚了。
    事实上前一天他还在和包括滕云在内的死党们犹豫着要不要逃婚,结果遭遇逃婚的人竟成了自己。方馥浓一边二话不说地打车追向机场,一边听李卉在电话那头哭得肝肠寸断,她说我从爱上你的第一天就盼望你会改变,可你这人太随心所欲,太没责任感,太自由散漫……
    到底还是迟了。
    方馥浓那可以算作是“妈”的阿姨早把李卉当成了自家人,一直追问准儿媳何时学成回国,旁人也是完全摸不着头脑,昨天还耳鬓厮磨的恋人,怎么今天就毫无预兆地分了手。但是没多久他们就听说,李卉早就瞒着方馥浓和一个五十多岁的富商搞在了一起,那个富商答应出钱送她去意大利学服装设计,追求她心目中的艺术殿堂,她就宽衣解带报答了他。那天她煞有介事地挑了方馥浓一堆毛病,其实归根结底就这么两个字,没钱。
    这事儿就跟人也反刍似的,越嚼越觉得恶心。方馥浓的一众哥们觉得李卉实在太不地道,整日里咬牙切齿地骂她水性杨花、咒她在异乡频遭意外,后来倒是方馥浓反过来宽慰他们。办婚宴的酒店退不了订金,方馥浓所幸在那儿摆了几桌,请自己这些愤愤不平的好友们赴宴。像新郎致辞前一样,他起身用筷子敲响了指间的高脚杯,大方地表示:好聚好散,我祝她学有所成,前程锦绣。
    还有一个人还在李卉之前,就是滕云现在的恋人,许见欧。
    许爸是大学教授,许妈是三级甲等医院的主任医师,许见欧家境好、模样佳、性格强,可以说是那种事事拔尖的优等生,可偏偏就不长眼地栽在了“感情”二字上。学生时期的许见欧很迷恋方馥浓,一点儿不亚于后来滕云迷恋他。
    两个人会在一起倒也不全是因为你情我愿,一方面是方馥浓这人本就不喜拒绝,他觉得和别人当面说“不”太残忍,遇上拉拉扯扯纠缠不休的又难免有失风度;另一方面也是许见欧为了和方馥浓在一起,确实费尽了心机。比如他知道叶浣君肾病需要住院,利用许妈的职位故意不给床位,一转身自己再出面帮忙。倒贴是件很贱的事儿,谁也想不到这样出类拔萃的许见欧竟会乐此不疲。
    可感情这事儿不能惯,越惯越春阴欲雪。尤其对象还是方馥浓,这么一个脾性就和风中沙一般拢不住、握不牢的人。
    那天他们约好了一起去巴厘岛度假。许见欧提前到了机场,没等来方馥浓倒是等来了他的电话,许见欧一接电话整个人就愣住了,因为电话那头的方馥浓说,我现在人在西藏,我在反省。
    “反省什么?你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不知道?”
    然后方馥浓就开始和他扯,许见欧焦急万分地问了一堆问题,他都避而不答,只管和他扯遥遥相望的纳木那尼峰与神山冈仁波齐,扯矿泉水一冲一个坑的扎达土林,扯会跟着陆地巡洋舰瞎跑的藏野驴,甚至扯到了狮泉河荒山前的“毛主席万岁”,扯足了整整一个小时之后,他说,我一直在反省我们的事情,可是真的不行。我很努力了,我还是没能爱上你。
    他的痛苦表现得跟真的一样,声音都恰到好处地沉吟与颤抖起来。
    许见欧跟被雷劈似的愣在那里,然后几乎失态地大喊:“这些话你当面和我说,不管怎么说,你先回来!”
    “那儿有群印度人来转山,对不住你我罪孽深重,我得和他们一起去了!”许见欧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就听见方馥浓操着明显带有印度口音的英语去和那些“红头阿三”搭讪。电话断了。
    这件事情谁都无可指责,爱情就是那么蛮不讲理。漫不经心地来了又走,抑或从头到尾从未降临。许见欧从方馥浓阿姨的嘴里知道对方西藏之行结束后又去了北京,费下好一阵子打听的功夫,最后堵在了滕云的家门口。
    那时滕云在北京读清华,方馥浓在上海念复旦。屋里的四个年轻人打算熬夜看欧冠比赛,屋外是雷鸣电闪,大雨倾盆。许见欧就这么直直地杵在雨里,整个人被淋得透湿。稍稍有点良知的人都觉得看不过眼,三个年轻人里滕云头一个出声:“雨太大了,不管怎么说,你先让他进屋啊。”
    其余两个也点头附和,方馥浓架不住大伙儿一个劲儿地烦,把那张玩世不恭的帅脸凑向了窗口,“在哪儿呢?哪儿有人?”他微微眯起一双桃花眼往外头张望,与雨中湿透的那个人对视了五秒钟,然后就大大方方转开了眼睛。他对近在咫尺的大活人视而不见,还一脸惊讶地问:“你们都说有人,我怎么没看见?”
    滕云彻底看不下去了,一甩手就要去开门,结果方馥浓一把拽住了他――眼神冰冷慑人得像另一个人,几乎当场就将滕云冻得难以动弹。片刻以目光作为警告之后,方馥浓的嘴角迷人一勾,说:“看球。”
    这件事对许见欧的打击很大,刚回到北京的亲戚家里就大病一场,淋雨得了肺炎没及时治疗,没一会儿就转成了重症。许见欧的父母知道儿子喜欢同性的事,发现拦不住以后也就没再反对。眼见儿子这般受挫,忧心万分的许爸许妈立刻打电话给了方馥浓,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电话这头的方馥浓点头哈腰,毕恭毕敬地叫着“叔叔阿姨”,认错的态度虚心又诚恳。一挂电话就拉着滕云一起去医院探病。当着许爸许妈的面他摸了摸许见欧烧得滚烫的额头,又亲切地握住了他的手,“对不起,我没看见你,真的没看见。”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床上的病人,方馥浓用那种温柔得让人受不了的语气说,“你怎么那么傻,敲门不就完了么。”
    病床上的大男孩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眼泪唰唰唰地掉。他本来确实下定了决心绝不放手,但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一腔真心倾洒得可怜,仿佛泥牛入海,永远得不到对方的动容回报。
    许见欧认命放手的时刻,一旁的滕云也茅塞顿开,原来一个男孩子哭起来也可以那么好看。
    滕云眼里的许见欧是特别认死理的人,一旦喜欢上谁就绝不会半途而废。事过境迁之后他也问过方馥浓,方馥浓说我是孙子我承认,可感情的事儿不能勉强。当时我以为我爱他,现在不爱了。
    这话听着有些始乱终弃,但细一琢磨好像也无可厚非。
    “你其实就是受不得束缚,别人全心全意地付出你反倒嫌勒得紧了。”滕云叹着气,心里说:你叫没碰见那个人,早晚有你认栽的时候。
    第四章 圈里圈外都是贬义
    滕云开车把方馥浓载去了约定碰面的那家私人会所,没看见战逸非,倒看见还没来得及走的许见欧,他朝两人摊了摊手,一脸无可奈何地说:“战逸非刚才和人起了冲突,现在为了消气又去泡吧了。”
    地下留着触目惊心的一滩血迹,听说被一啤酒瓶撂倒的是另一个有头有脸的富二代,还是战逸非亲自下的手。
    滕云问许见欧:“一言不合?”
    “不是。”许见欧摇头,“宿怨。”
    几个服务生因为劝架反倒无辜挨了打,保洁阿姨正打扫着一地的玻璃残渣。会所的经理对外头的鸡飞狗跳视若无睹,只专注于唾沫横飞,向一票花枝招展的小姑娘慷慨陈词地训话:“要解放思想!要豁得出去!”
    无论圈里圈外,大凡都知道“公关”这词儿带点贬义。这些看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孩也是公关,也正是因为她们的存在,这词儿渐渐脱离了营销与媒体的原意,总教人情不自禁地将它与行贿、宿娼一类的劣行扯为一谈。但凡沾上这两个字的人,尤其是模样漂亮的人,就像纳履瓜田一样难以解释自己的清白。
    临近晚上十点,对夜生物来说,一天才刚刚开始。碰面的地点被改作了一家名叫breastbeast的酒吧。滕云正打算去取车,可方馥浓连和多年未见的朋友叙旧的功夫都没有,掉头就走:“不去了。”
    许见欧在背后喊他:“已经约好了!”
    方馥浓步子不停,头也不回,只抬手朝身后两人挥了挥,示意再见。
    滕云想赶上去拦他,自己反倒被拦了住。许见欧笑得一脸笃定,“别拦我们方总,让他走。”他顿了顿,故意大起声音说,“有些事情我在电话里没说清楚,在你之前,上一任公关部总监离职后把别克换成了奔驰,自己开了家公司……”
    方馥浓虽然仍没回头,但已经停下了脚步。
    “还有就是,战逸非刚从牢里出来不久,二十七岁自己管个公司,正是需要人的时候……”软软的刘海盖住前额,头发天生带点黄,眉清目秀的许主播笑得唇红齿白,直勾勾地望着那个挺拔背影,“你想想这样的身家背景还能把自己折腾去牢里,摆明了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蠢货,是不是正好应了那句‘钱多人傻,任君取求’……”
    方馥浓终于回过了头,他以一个风情万种的媚眼瞪了许见欧一眼:“讨厌!不准这样说我老板。”
    两道交织的目光间冒出了咝咝电流,两个男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滕云在一旁看得止不住地摇头。
    许见欧也问了方馥浓关于公司关门的事,对于被坑只字不提,方馥浓大度地表示自己只是稍欠运气。不再继续扫兴的话题,许见欧走上前,展开手臂去拥抱方馥浓,情真意切地说着:“再见到你真的很高兴。”
    毕竟是多年未见,方馥浓嘴角的笑也收不住了。他似乎也想迎上前去,忽又突兀地一停脚步,用眼梢瞟了瞟滕云:“家属要是批准了,我就勉为其难抱一抱他。”
    滕云叹了口气,又笑:“我转过去总行吧。”
    滕云背身的同时,许见欧将自己投入方馥浓的怀里。
    香水味有些招摇,但这个男人的味道与自己的青春息息相关,许见欧闭起了眼睛,空气在他们相拥的这一瞬间凝结不动,他看见了多少已变作脏灰色的前尘旧景,抛不掉,忘不了。
    在bb酒吧,方馥浓碰见了一个熟人,一个梳着莫西干头的男人,身材五短,其貌不扬。俩人刚隔着一些人打了个照面,对方立马就贴了过来,指着许滕二人冲方馥浓眨眼睛,“这又是你哪儿找来的公关?”那个笑容阴阳怪气意味深长,方馥浓知道“公关”在许多人眼里就和“肉体工作者”一个意思,所以也没当场点穿。阳奉阴违的事他做来行云流水,一副和对方久远不见的热络样子。
    酒吧名字低俗,内饰也不算高雅,没有如泣如诉的蓝调音乐,没有郁郁不得志的爵士歌手,只有迷炫的射灯、拥挤的舞池、千金一座的商务包厢,以及一个个抛妻忘孥的中年富商,一群群抛胸露腿的年轻美女。
    莫西干头的男人自称凯文,十句话里九句是吹,说自己开了一家颇具规模的模特经济公司,这些年什么财大气粗的甲方没有见过,有个富二代为了搭配一周里的不同心情,一口气买了七辆兰博基尼。
    其实所谓的模特经纪公司就是拉皮条,他手里攒满了模样漂亮的男人女人,认识方馥浓也得缘于此。
    “这地方的老板有军区的背景,方方面面都搞的定,所以不怕查,来的人可以尽情玩,常常还有小明星来捧场。今晚上就有周传雄的场,这片区域的女孩子大多是冲他来的。没想到一个歌星过气那么多年,倒还有些铁杆。”
    大约这样的地方总是越夜越美丽,周传雄还没到,这会儿人虽不少,但实在算不上闹腾。舞池中央稀稀拉拉这么几个人,舞姿生硬又低俗,dj放的音乐也绵软无力。接近了内场的vip区,凯文一见美女就亢奋的毛病简直烂入骨髓,两只眼睛立即像狼似的嗖嗖放光。
    提起过往凯文满腹辛酸,年少那会儿他又矮又瘦,又穷又丑,从没受到过漂亮女孩的青睐,这会儿一身的阿玛尼,自己也觉得自己格外高大,还打比方说自己就像一个常年吃不饱的人,一旦有朝一日能大快朵颐,定是宁可撑死也不撒嘴。
    这话三真七假,只有同样在生意圈里摸爬滚打过的方馥浓知道剩余的七分真相:因为只有美女如群臣服胯下的时候,他才能说服自己,那些“白天笑脸迎人地装孙子,晚上躲被窝里失声痛哭”的日子是价有所值。
    “那里的几个不是冲明星来的。喝酒、陪聊、划拳,外头的酒吧垫场一夜两百,这里翻倍,但她们不图这个钱。这地方畜生比人多,放得开的一晚上就是一辆现代酷派。”许见欧先他们一步去找战逸非,凯文扫视一圈酒吧,又用视线指了指四五个频频冲他们放电的美女,得意地说,“我手上的模特比这里的上档次,最不济的,一天静态秀也得五位数。”
    方馥浓自己开公司时没少和达官富贾们逢场作戏,当然见识过这种地方的乌烟瘴气,还没少见。正微笑做戏的时候,一个女孩子从舞池里冲了出来。不知道是喝高了还是嗑药了,她一把就拽住了滕云的手腕,疯颠颠地笑说:“帅哥,我们跳舞吧!”
    滕云从来不喜欢这样的地方,碍于对方是个女孩子又不好当场发作,于是青着一张脸,整个人都僵硬在那里。方馥浓捏着女孩的手腕把她带进了自己怀里,贴着她的耳垂温柔细语:“帅哥在这儿呢!”
    当真毫不扭捏地跳下舞池,方馥浓将双手高举过头顶,和着节奏扭腰动胯,与那看着年龄挺小的女孩子贴身热舞起来。叶浣君自己身形发福断了明星梦,倒是没少灌输侄子“形象价值百万”的念头,所以方馥浓向来不求一帜独树只求八面玲珑,运动、乐器、舞蹈……什么都沾,什么也都沾得像模像样至少能唬外行。他本就长得好,这一发骚,立马引来不少人的围观,原还挺宽敞的舞池一下子拥挤不少。
    一看围绕身边的人多了几番,喝彩的,跳舞的,都纷纷亮了相,方馥浓反倒意兴阑珊地打算撤退。可那醉醺醺的女孩将双手搂上他的脖子,硬是不让他走。
    稍稍挣了挣,没能把女孩从怀里推开,对方搂他搂得紧,再用力可该动粗了。
    “g?”方馥浓视线向前,突然轻轻一睁花哨的眼睛指向前方,一惊一乍地说道,“那不是小刚吗?”
    “哪里?在哪里?”任何谎话到他嘴里都和裹了糖衣一样招人喜欢,仿佛他那一身演技是跟着他出了娘胎的。那女孩马上就松开了手,转过迷瞪瞪的眼睛去寻找自己的偶像――趁着女孩松手之际,方馥浓顺着音乐的节拍一侧身子,从挤挤攮攮的人群当中挺顺溜地溜走了。
    “别忘了正事儿,”滕云无奈地摇了摇头,提醒重又回到身边的方馥浓,“你可是来面试的。”
    “我替老板暖一暖场。”方馥浓不以为意,边挑眉梢边笑,含情脉脉的眼波往舞池里一扫,“看,这会儿热闹多了。”
    “就你刚才和那小姑娘贴身跳舞的时候,我和滕云聊你呢。”知道了对方是医生不是公关,凯文露出个遗憾的表情,“我也觉得,你们看上去一点不像是朋友,道不同不相为谋,气场不合。”
    “怎么了?”儒雅英俊的滕医生笑了,“我看上去有什么不对吗?”
    “你知道我们怎么认识的么?他让我帮他找一个男模,挑三拣四选了半天才定下,专门为了送去伺候有变态嗜好的富商。”凯文顿了顿说,语气之中的遗憾之意更深了,“那男孩才十九岁,就被玩出了精神病。”
    “你……是不是什么事丧尽天良就干什么!”滕云不由对凯文的话大吃一惊,虽然话音戛然而止,但他显然已经完全表达出了自己不能接受对方这般作奸犯科。
    “别诋毁我。”方馥浓作出一副不悦的脸色,几秒钟后,他忽又抬手捻了捻手指头,勾人一笑,“有钱才干。”
    第五章 叫声“爹”听听
    抛头露面于生意场,常常是“己所不欲”旁人也要施加于你。人们常说人性丑恶,其实人还可以,沾上“性”字以后才尤其显得龌龊。方馥浓身高超过185公分,自认长得不算是唇红齿白的小白脸,但这年头有钱人的喜好总是教人琢磨不透。他混迹商场这些年,没少碰见想和他产生“非一般”关系的老板或领导。但哪怕在逢场作戏的情境下已经有了几次和同性亲密接触的经验,方馥浓仍然觉得自己不算歪的。他怕得艾滋病,对于同性性交一直持保留态度。
    商界精英是营业对象,政坛大佬更是开罪不起的衣食父母,为了规避骚扰,方馥浓让凯文帮自己聘了一个名叫厄尼斯的模特作为企业公关,不搞传媒、营销那些高深莫测的,就是最开门见山的肉体工作者。
    四分之一法国血统,五官脸型都与他本人颇为相似。但凡他觉得对方对自己有意思,就会让厄尼斯顶上。厄尼斯自幼家境不佳,咽够了穷巷陋室的糠菜,一心想要光照门楣红遍全国,而方馥浓风生水起的时候认识不少娱乐圈的大咖,所以他也心甘情愿。
    本是你情我愿皆大欢喜的买卖,于方馥浓而言是替自己找了个挡箭牌,可事情的发展渐渐脱了轨,于厄尼斯而言就不折不扣是祸事一桩。
    大多都到了“钱多烫手”的境界,那些老板们早就领略尽了花丛怒放的人间美色,慢慢的就把心思动在了同性的身上。虽说外表看着一个赛一个的光鲜,可稍不留神就要干些龌龊勾当,他们在一起时就爱聊特别深讳的话题,容祖儿与春卷、关之琳与高尔夫球这类的轶事连开胃菜也算不上,可见这方面的想象力何其层出不穷。后来厄尼斯就被那些人玩出了抑郁症,一声不吭地走了。想想也是,高高大大又漂漂亮亮的一个男孩子,怎么可能一直甘心被一群肚腩垂在腿上的同性轮流骑跨。方馥浓也曾觉得过意不去,想过给他一点补偿,但对方似乎有意躲着他,始终联系不上。没想到这个厄尼斯销声匿迹了很长一段时间,改了个名字叫唐厄,这两年频频出现在荧幕上,开始有了点大红大紫的迹象。
    没一会功夫,许见欧就出现在了他们身前,说已经找到了战逸非。
    正当滕云他们要去见人,许见欧突然伸手拦在了方馥浓身前,说:“有些事,我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
    这是在节骨眼上反攻倒算的意思,滕云感到自己的后脊梁微微冒出了些冷汗,而凯文使劲睁了睁他那双小眼睛,一脸茫然。
    许见欧继续说下去:“这些年我约了你不少次,每次你都借口忙,该不是故意躲着我吧?”
    “没躲你啊,躲你干什么?”方馥浓笑着去推许见欧,往前走,“真的忙。”
    “好吧,以前的事就不提了。”许见欧仍是不肯罢手,非要在今时今刻讨个明白似的拦着不动,“今天这忙我要是帮成了,你拿什么谢我?”
    “以身相许……”一个“许”字拖音老长,方馥浓斜睨滕云一眼,马上接着说,“滕云也不答应。”
    “以身相许就太过了……”许见欧笑出一声,颇显大度地摆了摆手,转眼就毫无征兆地沉下了脸,“可你要是当着这一众人的面承认是我儿子,这忙我不帮也不行了。”
    声音里带着一个播音工作者特有的字正腔圆,可那一脸坚持的模样分明不像是玩笑。滕云不禁伸手去拽他,“见欧,别这样……”
    “玩笑嘛。不过承认是儿子,又没让他自认是孙子。”许见欧不搭理滕云对自己的阻拦,又把似笑非笑的目光投向了方馥浓,“记得声音响亮,声情并茂,要让全场都听到。”
    两个人稍稍对视了片刻,许见欧那双挺清澈的眼睛里满带杀机,可方馥浓的目光依然深邃绵软,透着他那股子惯常的懒散与不羁。
    十几秒钟的沉默对峙之后,方馥浓掉头走往台上,走向了酒吧的驻唱乐队――驻唱的歌手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走向自己的男人,看见对方抽出一张百元大钞塞进自己手里,“麻烦下去歇会儿。”
    许见欧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胜利者的笑容,还不忘揶揄对方道:“怎么?这还要伴奏啊?”
    将麦克风握在手里的方馥浓轻佻地挑了挑眉,朝着注视自己的许见欧撅嘴送吻,十足风骚:“让你一次爽过瘾。”
    本来很闹的酒吧一下子安静了不少,一束束目光和追光灯似的打在了方馥浓的脸上,好事之徒们永远不会错过别人出丑的现场。
    万众瞩目下的英俊男人眼波流转,不慌不忙,然后开口唱了声:“娘啊……”
    底下登时一片哗然,这一张口,唱的竟是京剧《四郎探母》的那折《见母》!回龙拜的功架做得十足,配上方馥浓的英俊面庞与挺拔身材,实在又是莫名的和谐与倜傥。
    “老娘亲请上……受儿拜……”
    “老娘亲”三个字一出,也不知是否故意,那双花哨的眼睛笔直盯着台下的许见欧,倒把众人的一腔腹诽全引向了他。
    一个正在调酒的小哥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这地方洋气着呢,怎么混进来这么个土炮?!
    但再嘈杂低俗的地方也有人懂得欣赏国粹,虽然方馥浓本人一直谦虚自称只是略懂,可他的表现从唱腔到功架一概没得挑,嗓音清亮又带有磁性,兼具挺拔遒劲与雍容端方,简直让人着迷惊叹:这样一副好嗓子,不入梨园委实可惜。
    “千拜万拜也是折不过儿的罪来,孩儿被擒在番邦外,隐姓埋名躲祸灾。多蒙太后的恩似海,铁镜公主配和谐,儿在番邦一十五载,常把我的老娘挂在儿的心怀……”
    就连滕云都不知道他还藏了这么一手,有些惊讶地问:“他还会这个?”
    “扮演一个‘须生’这不小菜一碟么?你们叫没看见过方馥浓扮花旦,那扮相,那身段,那细腻勾魂的眼神……啧啧啧……”凯文一连“啧”了好几声,只差没垂涎三尺。
    滕云笑着摇头的同时却又不得不心服口服:这家伙就是这么大开大合,大俗大雅,“占人便宜”和“上房揭瓦”都是他天性里的东西,而在万人中央攫人视线,对他来言再简单不过。
    “胡狄衣冠懒穿戴,每年间花开儿的心不开,闻听得老娘征北塞,乔装改扮回营来。见母一面愁眉解,愿老娘福寿康宁,永和谐无灾。”
    这一段京戏由慢至快,又由快回归了慢,最后收于一个拖出长音的“灾”字,足以绕梁三日,令人回味无穷。
    唱完以后他大大方方下了台,把手里的麦克风扔还给驻场歌手。小刚迟迟未来,可整个酒吧的人都已无暇旁顾,彻底陷入了瞠目结舌的震惊之中。
    在这份磐固难化的安静氛围里,突然就有人鼓起了掌。
    这掌声出自一个男人,清晰、带力且端正,并且很快带动了周围的人。在一片似星火燎原般的掌声里,方馥浓循着第一声掌声响起的方向望过去,望见vip区域的卡座上有那么几个男男女女,而其中一个人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灯光太暗了,他只能看见那人的眼睛。
    眼睛细且长,长得跟拖了一笔墨似的,眼梢有些上吊。或许是这个男人已带了几分醉意,又或许是卡座的灯光太过蒙昧不清,这双眼睛显得水光潋滟,格外绰约。
    一种离奇的、似曾相识的感觉撩动了他的心,方馥浓直觉地认为,眼睛长成这样的人一定不会不好看。
    许见欧也朝那个vip卡座上的男人转过了脸,笑着说:“逸非,这就是我一直向你提起的方馥浓。怎么样,是不是名不虚传?”
    第六章 打架只打下三路
    “刚才那是面试的一部分。”战逸非朝方馥浓所在的方向探了探脸,又冲滕云打了声招呼:“滕医生,挺久没见。一起过来坐吧。”
    这样一来他的脸就完全曝露在了灯光下。
    战逸非和方馥浓一样都是窄脸盘,五官特别容易显出来,再加上经过精心打理的头发稍稍竖起,露出一片漂亮饱满的额头,那双本来就长的眼睛显得更长了。眉毛生得也利索,顺着吊起的眼梢斜斜扬起,左耳上戴着的一只造型夸张的钻石耳钉,在昏暗灯光下闪烁着细细碎碎的光芒。战逸非已经有了些醉意,凤眼半眯,削瘦的两颊微微泛红,他一左一右搂了两个尖脸大眼的美女,坐姿极其松懈,态度倒也并不显得太过嚣张。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的气质不太适合生意场,至少他看上去就不太像是生意人。可这双眼睛留给方馥浓的第一印象太难以磨灭――太好看,像梨园里的名角,但这种好看又不是光彩照人的花旦,而是青衣,带着一种秋叶漫空飞舞的冷清感。
    凯文似乎也认识战逸非,一挪屁股就要向他靠近,结果被对方一个冰冷的眼神给撵得很远。
    方馥浓发现不仅许见欧熟识战逸非,就连滕云看似也与他交情不浅,带着这点疑惑他坐在了战逸非的身前,而滕云挨着他坐在了他的身侧。在这么一个嘈杂混乱的环境下,觅雅公司公关部总监的面试就开始了。
    “听许主播说,你是复旦毕业的?”战逸非的声音软且温和,听着挺舒服。但他问话的时候,始终以一种非常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坐于对面的方馥浓,眼神锋利得就像刺客出鞘的剑。
    方馥浓不太喜欢这种如同审度物件似的目光,但他始终以彬彬有礼的微笑应对对方的无礼直视,嘴角保持着些微上翘的完美弧度,点头回答:“新闻系。”
    顶牛的大学,顶牛的专业,战逸非倒也没表现出太多的赞赏之意,只微微点头说:“我毕业于澳洲的莫纳什大学。”
    “略有耳闻,”方馥浓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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