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我很少打架,因为我知道打起来吃亏的总是自己,所以我总劝自己要忍,只有被逼急了才会动手。可真打起来还是有顾忌,我怕真把人打伤了别人爸妈来找麻烦,而我爸又不护着我,我怕日后别人加倍报复,更怕传到学校受处分。只有一次,我一个人把几个比我高的脑袋都砸破了……因为那年我妈生了小弟,爸很高兴,他说……他说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儿子。我听了觉得很难过,之前我一直以为他是将我当作他的儿子的。”
    “那时候我一个人在田埂子上跑,跑了很远都还能听到家里的鞭炮声,老槐树下邓勇他们在玩抓石头的游戏,可是一见我他们就不玩了,都笑我,说我爸有了亲儿子,不会再要我了。我虽然难过,却也并不打算与他们争执,直到他们骂我妈,我亲妈,说她是野女人,跟别的男人乱搞,我突然就觉得什么都不在乎了,什么都无所谓了,能不能读书也不管了。我卯着劲跟他们打,一个人打三个,跳到一个人身上就抓他的脸,掐他的脖子,用牙齿咬他的耳朵,被扔到地上,我就捡地上最大石头朝他们脑袋上砸,砸出血了也不怕,结果他们都被我吓到了,说我神经病,然后就跑了。我知道,那时候如果不是我什么都不管了,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拼着命跟别人打,我一定赢不了……”
    “可是那种拼着命打架的感觉真不好,好像自己打完那场架后就要完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结果也确实很惨,我差点没被我爸打死。顾朗茳,我不想你也这样,拼着命跟别人打架。”
    “季斐,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知道,你跟我不同,你有退路,不论什么结果都会有人帮你收拾,你不会因为这样被你爸打,不会被学校开除,你不用担心那么多。你也比我厉害,不会吃亏,我看的出来。我跟班长还有郑宇过去的时候,地上已经倒了好几个,虽然还有三个人围着你,可是你一直从从容容的,一点不急不怕,那时候我跟班长就知道你一定能赢。可就是这样,我才害怕……我知道你厉害,你爸爸更厉害,以前不论你犯什么事,你、你把同村的人的手打断了,都没人拿你怎么样”,季斐顿了顿,低着脑袋,声音也低了,“可是世界那么大,总有你爸爸兜不住的时候。你在可以全身而退的时候还要对人下死手,我总担心……担心你习惯了如此,总有一天会出事。”他抬起头,清湛的眼睛看着他,“我不想你出事。”
    夜已经很深,医院的门前一片静谧,铁门旁的老树将月光筛的疏落落,顾朗茳觉得他静默了很长时间,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用依然灵活的右手将季斐轻轻抱进怀里,嘴将将在他耳畔,温热的气息吐出来,“我爸说,这个世上没有我不能做的,只要我想,都可以得到。不论我做什么,即便差点弄出人命,从来没有人责怪我,所有人都告诉我这不是我的错,只怪别人没眼色惹我生气……我最伤心的,是我爸想将我惯的不可一世,可真到了那一天,连他都瞧不起我。”
    季斐仰起头,有些疑惑,“你爸瞧不起你?”不像啊。
    顾朗茳笑了笑,那自然是上辈子的事。他用手摸摸季斐的脑袋,“季斐,谢谢你愿意告诉我拳头赢来的胜利并不值得骄傲,只有智慧才能征服世界。”
    季斐愣了愣,怔怔看着他,“我没这样说……难怪张老师说难得有男生语文像你这样好,你这主旨概括的,都升华了。”
    顾朗茳忍不住笑着捏他的脸,“好了,真的太晚了,得回学校了,要不你明天上课没精神。”
    季斐偏着脑袋想了想,“你手受了伤,要不……明天请假休息休息吧。”
    顾朗茳心中一动,“你也请?”
    季斐笑眯眯地点头,“我要照顾你呀。”
    顾朗茳简直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向爱学习的季斐竟然舍得请假?他摸了摸鼻子,试探着问,“那我们去哪儿玩?”
    季斐皱了皱眉,轻轻抬起他的手,“伤还没好,就不去玩了吧,以后再去。”
    还有以后?顾朗茳瞬间觉得心情好了,今天所有的不愉快一扫而空,“行,那咱们就呆宿舍。”
    见他们要走了,一直等在外面的司机道,“少爷,先生说接你回家。”
    顾朗茳视而不见,直接牵着季斐就走,司机正为难,突然看到顾时殷出来了,连忙道,“先生,少爷想回学校。”
    顾时殷顿了顿,说,“小茳,你手还伤着,回家吧。”
    顾朗茳没动,表情微微变了变。
    季斐仔细看了看他的神情,又偷偷看了眼顾时殷,想了想,低声对顾朗茳道,“要不咱们回去吧,我给你做饭吃。”
    ☆、第47章 回家
    季斐主动提出跟他回家是顾朗茳想不到的,这么好的事,当然要答应!
    今天顾时殷没让司机开车,自己坐在驾驶位上,顾朗茳跟季斐坐后排,顾朗茳看看前面的人,再看看身边的人,突然就得意了,有一种带着媳妇见家长,见完就拐回去睡觉的成就感。他一只手慢慢伸过去搂住季斐的腰,季斐没动,很淡定地把那只手给掰开了。顾朗茳内心有些小失望,想了想,又伸出手搭季斐肩上,形成一个将季斐整个人揽在怀里的感觉,说,“季斐,都一点钟了,你靠我肩膀上睡吧。”
    季斐道,“没事,我不困。”
    “不可能,你一定困了!来,靠我肩上吧,没事。”顾朗茳很坚持。
    季斐抬头看了他一眼,看着他一脸期待的样子,在心里叹了口气,歪着脑袋靠在他肩上。
    顾朗茳顿时更得意了,看了看前面的人:瞧瞧,瞧瞧你儿子多能干,学着点。
    顾时殷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后面,顾朗茳挑着眉一脸得意,季斐睁着一双大眼睛靠在他肩上了无睡意。
    顾时殷下意识地勾了勾唇,淡淡笑了,这样的表情,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下了车,一直跟在后面的车子自觉调头,平叔与家里的阿姨已等在外面。平叔快步上前,“先生 。”阿姨跟在后头叫了声“先生”,然后就开始寻找顾朗茳的影子,电话里头贺助理说顾朗茳要跟顾时殷一起回来,而阿姨的主要责任就是照顾顾朗茳。
    顾时殷淡声道,“小茳在里面……季少爷睡着了,平叔,你抱他下来吧。”
    平叔跟阿姨因为顾时殷那声“季少爷”愣了愣,顾时殷这样称呼代表什么?直到顾时殷淡淡地看过去,平叔猛然回神,“是,先生。”
    平叔动作很轻,将车门拉开。一开门就见季斐整个人粘顾朗茳身上,双手还搂着顾朗茳的腰,脸贴顾朗茳胸口上,而顾朗茳神采飞扬,那种满足中又说不出的得意的样子,平叔这十几年都没见过。
    也难怪顾朗茳这样,这么久了,他跟季斐顶多也就是牵牵小手,揉揉脑袋,偶尔捏捏脸蛋,你要是刻意去摸,那季斐绝对是一把将他的手拍开。他还没抱过季斐,就更别提季斐主动抱他了。然而今天晚上,沉睡中的季斐让他想亲密接触的梦想实现了。
    开始的时候季斐还是睁着眼睛,后来车子开的久了,大概是真的累了,车上又没人说话,他一双眼睛睁着睁着就开始往下搭,然后就睡着了。睡着睡着就开始换姿势,动来动去,顾朗茳猜想他是不舒服,就侧了侧身子,将他整个人往怀里搂,季斐之前大概真的是觉得不舒服,被顾朗茳一搂就往他怀里靠,脸靠他胸口上,双手搂着他脖子,大概是觉得脖子太高,手向上伸着不舒服,就往肩膀那摸,可是肩膀太宽了,就又往下,移着移着就变成搂着顾朗茳的腰了。估摸着是对这个位置最满意,一直抱着不动了。
    顾朗茳怎么也没想到季斐睡着了会这样,心里简直美翻了,一只手搂着他,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头顶,心想,以后得多带着他坐车。为了让这福利的时间长点,顾朗茳一路上愣是没敢动。眼看要到家了,他跟顾时殷对口形:你先下,我等他醒。是个人都知道,季斐醒了非得跟只机灵的松鼠似的一下子就跳开了,说不定还会不跟他说话呢。
    平叔见到里头的情形微微吃了一惊,但是很快就平静了,压低声音道,“少爷,先生说……”
    顾朗茳皱了皱眉,用口形打断他:走开!
    这时候顾时殷道,“小茳,你让他在车上睡会感冒的。”他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季斐一下子醒了,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些迷茫,仰着头看了看顾朗茳,又往外面瞧了瞧,然后他的表情僵了僵,下一刻跟触电似的飞快地从顾朗茳身上弹开,一张脸涨的通红。
    顾时殷道,“跟小茳洗了澡再睡吧。”然后就进去了。
    平叔跟阿姨也识趣,先走了一步。
    等人走了,季斐连忙从车子上跳下来,顾朗茳去拉他,“你慢点呀。”
    季斐不说话,只瞪着他。
    顾朗茳笑着看着他,“你别瞪我呀,怎么了?”
    季斐想说你为什么不早点叫醒我?可是又觉得这话说出来实在太怪,他看着顾朗茳那得意的样子,想着自己都是一路这么抱着他睡过来的,顾时殷看到了,连平叔、阿姨都看到了,他的脸顿时更加红了,还烫的很,连带着耳朵尖都变了颜色。
    “我们进去吧,去洗澡。”顾朗茳去拉季斐的手,季斐将手往身后背,这回顾朗茳既不生气也不失望,他想,季斐这是在跟他撒娇呢。
    顾朗茳半天不动,季斐终于忍不住了,“咱们要在这站一晚上?”这要是他家,他老早甩开顾朗茳自己进去了。可惜他不说话,顾朗茳就觉得他这是要跟他深情对望呢。
    等真进去了,季斐就觉得有些不自在了,他们家是木制平房,地上甚至没糊水泥,一锄头下去就能开个坑。季定国跟王桂香想的远,家里钱不多,今天花了明天就没有了,可小弟以后是要娶媳妇的,绝对看不上这种房子,与其现在修缮拓宽,不如省着点,等以后小弟娶媳妇的时候直接换成大水泥房子。因此家里一直小的可怜,季定国跟王桂香一间,他跟两个弟弟一间,还有块巴掌大的地方做饭堂,摆张桌子一家人吃饭。可是顾朗茳的家,光是个客厅就比他们家所有房间加起来都大,那灯也不知是什么灯,照的整个房子跟白天似的,可是抬头去看,一点都不觉得刺眼。灰白的沙发看着大方又高贵,沙发前是一张褐色茶几,茶几前铺了块深褐带红的毯子,整个大厅开阔宽敞,抬眼是二楼墙上的几副画,季斐看不懂,但觉得一切都跟他以前接触的不一样。
    他抿了抿唇,低头看脚下光洁蹭亮的地板,小声地问顾朗茳,“要脱鞋吗?”
    顾朗茳回身就见他挺直着背脊,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顾朗茳一愣,然后就笑了,伸手往他身上摸,“脱什么鞋呀,来,我抱你,脱鞋免了……哎,不兴动手的啊,我还是伤员!”
    季斐将他的手拍开,被他的无赖样气乐了,“你抱的动吗?”
    顾朗茳眼睛都放光了,“要不试试?”
    阿姨从楼上下来,急忙拿了拖鞋出来,“少爷,季少爷,换双鞋子吧,水放好了,可以洗澡了。”
    以前阿姨也叫过季斐季少爷,但次数很少,又是在宿舍,季斐也不太放心上,可现在是在顾朗茳家里,顾时殷还在呢,他觉得不太好,“阿姨,你叫我名字吧,听着怪别扭的。”
    阿姨笑起来,很亲切地看着他,“先生让这样叫。”
    季斐愣了愣,顾朗茳略微有些吃惊,阿姨瞧着季斐道,“季少爷真是越长越好了,跟咱们家少爷感情也越来越好了,站一起看起来不像,倒是比亲兄弟都亲。”
    顾朗茳想要是能跟季斐一起洗澡就好了,但他知道不可能,只在心里想想,便带着季斐去浴室,手把手教他怎么放热水怎么放冷水。浴缸里放满了水,季斐一只手在里面划来划去,“这么大的浴缸……你们每次洗澡都用这么多水呀?”
    顾朗茳笑着揉他的脑袋,“到底有没有听我说怎么加热水怎么加冷水?”
    “知道,红的是热的,蓝的是冷的。”
    “花洒放浴缸里,不要直接用手去探水温,你刚用,不熟悉,别烫到了。”
    季斐一下子就把热水打开了,用手去摸,顾朗茳拉都拉不及,他朝着顾朗茳笑,有些小得意,“这么简单,怎么可能被烫到。”
    顾朗茳也笑了,看着他,就是忍不住想多担心一点。
    季斐道,“你先洗吧,你是伤员,优先。”
    “不用你孔融让梨,我去下面。”
    季斐咋舌,下面也有?然后他就被顾朗茳下一句话给吓到了,“季斐,要阿姨帮你洗澡还是我帮你洗?”季斐张口结舌半天,觉得怎么选都不对,然后他突然反映过来,他为什么非得要人帮他洗澡?等想明白了,他直接将顾朗茳往外一推,“让阿姨帮你洗吧,你手受了伤,不能沾水,记得啊。”然后就关门,乐呵呵地脱衣服爬浴缸里去。
    顾朗茳在门外拍,“要不要加精油?你睡衣跟内裤也都没拿,要阿姨送进来还是我?”
    季斐不理他,他的衣服阿姨早帮他拿进来了,他记的清清楚楚。温热的水漫上来,季斐眯了眯眼,实在是太舒服了,都有些犯困了,季斐想,要是能在浴缸里睡一晚也不错。
    不过舒服归舒服,在别人家季斐是很懂规矩的,差不多十来分钟水稍微有些冷他就爬出来了。一开门就见顾朗茳还穿着原来的校服站在浴室外面,头发也是干的,季斐一愣,“你还没洗?”
    顾朗茳有些委屈地看着他,“阿姨是女的,平叔睡了,我正跟我爸冷战呢……季斐,除了你,真的没有人能帮我洗澡了。”
    ☆、第48章 期待
    顾朗茳以前是个无赖,现在?现在是个有文化的无赖。季斐帮他脱衣服的时候,这样想。
    “裤子,季斐,还有裤子。”尽管内心得意洋洋,顾朗茳还是尽量地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可怜而无助。但是,他装的真不像,简直傻透了。季斐很有种转身就走的冲动,想说,别装了,真以为我信你?但他没说,他想起顾朗茳天天帮他煮药烫脚,想起他研究了半个月的穴位图,上百个穴位都背下来了,一开始只在自己身上按,摸熟了才敢按医生说的帮他揉穴位,每晚将近两个小时,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声。季斐看着他手上的纱布,想着他说顾时殷其实是瞧不起他的,季斐的心突然软了,有点心疼。
    顾朗茳见季斐没反应,琢磨着是不愿意,当即决定见好就收,叹了口气,“算了,我自己脱。”
    季斐瞪着他,“我脱!”两只手捏着顾朗茳的校服裤,狠狠往下一拉,拉的过重,连带着内裤一起脱了下来,某个部位从裤子里跳出来,直立立地挺着。
    两个人顿时都愣了,季斐看着顾朗茳那儿,再看看他的脸,然后脸开始红了。
    顾朗茳很快反应过来,脸不红心不跳,淡定地道,“我跟你说,这个不怪我,谁叫你站我跟前呢?季斐,你觉得大不大?”
    季斐沉默了一会儿,默默转身走了。
    顾朗茳急忙追,由于脚上还套了裤子,严重影响了他的速度,只能扒门上往外喊,“季斐,还没开始呢!”
    季斐快速离开浴室,急急走了十几步才停下来,扶着扶梯吁了口气,白干净的肤上还透着红。
    阿姨把客房收拾好了,领着他去睡觉。床又大又软,躺上去感觉人要陷下去了,季斐有些恍惚,却又觉得清醒的很,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不知翻到第几次,转过来的时候床边突然站了个人,他吓了一跳,一下子坐起来了。
    “是我”,顾朗茳连忙出声,“我来看看你睡了没。”
    季斐道,“这么快就洗好了?”
    “举着手洗不舒服,不如速战速决。”
    季斐有些不好意思,“不是我不帮你,谁叫你……你现在说话越来越不像个学生了,亏班长还把你当榜样。”
    顾朗茳笑了笑,摸摸他的脑袋,“哎,你还小,不懂,我这才叫人间极品,在外谦谦君子,在内衣冠禽兽。”
    季斐对他的不正经已经见怪不怪,懒懒打了个哈欠。
    “累了?”
    季斐点了点头,“困死了,可就是睡不着。”
    “大概是认床吧。”
    “不可能,我适应能力很强的。”说着又打了个哈欠,显得有些倦怠,可眼睛还睁的大大的。
    已经快两点了,顾朗茳看着他那样子心疼,“要不我去给你泡杯牛奶吧,睡的好一点。”
    “不用不用”,季斐连连摇手,“你去睡吧,不用管我,我一下子就好了。倒是你,睡觉的时候自己注意点,别压到手了。”
    顾朗茳想了想,突然就脱鞋上床,“其实我也睡不着,要不我陪你说说话吧。”
    季斐往后退了一点,靠在床头,顾朗茳坐里侧靠墙的位置,温柔地看着他笑。季斐歪着头看他,也笑了,“有时候你的样子看起来……像个傻子。”
    顾朗茳没有否认,心想,什么都不稀罕了,就想看着你,可不就是个傻子吗?
    “不是说要陪我说话吗,怎么不吭声了?”
    “季斐,我给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事吧”,顾朗茳道,“我小时候挺可怜的。”
    季斐一下子就笑了,“你可怜?我小弟小时候不听话,我妈都是用你来吓他的,说再哭顾家小少爷又来踹你屁股了。”
    顾朗茳叹口气,“年少轻狂,不提也罢。”
    季斐被他的样子逗的呵呵笑出了声,“你就装吧。”
    “我说真的,我小时候真挺可怜的,我不是没妈吗?你今天也算跟爸处过了,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吧?”顾朗茳道,“惯我是真惯我,从小到大就没舍得动我一根指头,别人要是骂我,他恨不得割了人家舌头。但你也看到了,他这个人太端着了,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大晚上还穿西装,一年到头也不笑一次,尤其是常年在外,每个月就回来四五天,还是看我面上,你说当时我也就一小孩儿,小孩儿谁不渴望有个人成天对着自己笑,温温柔柔地抱自己呀,我爸压根就不懂,只知道给我钱,给我买这买那。哎,所以说,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我充其量就是根养在花盆里的草,没人争养分,但寂寞呀。”
    门外平叔脸色变了变,偷偷瞅了一眼顾时殷,顾时殷脸上没什么表情,转身走了。
    平叔跟上去,“先生……”
    “伤小茳的人马上处理掉。”
    “不跟少爷商量了?”刚刚站门口不就是要跟少爷说一声的吗?怎么突然又不说了?
    顾时殷顿了顿,“平叔,你觉得少爷变了吗?”
    平叔想了想,“像是变了个人,读书跟以前完全不一样,懂的也多,少爷上次买的厂子已经开始入账了……”
    “不是问你这个”,顾时殷顿了顿,“我以为他想跟别人一样,成为不计仇怨的大圣人,但是现在看来……”
    “先生不用担心,少爷在季少爷面前才这样,季少爷吃软不吃硬,少爷要是强势了季少爷就跟着硬脾气,可是少爷低个头,季少爷也就软了,要是少爷一直像以前那样,两个人没准得打起来,少爷也就没便宜占了”,平叔笑道,“我看少爷现在倒比以前聪明了,就是……把先生给卖了。”
    顾时殷点了点头,“没关系”,眼神却有些复杂,“他确实比我聪明。”
    顾朗茳沉默了一会儿,“季斐,其实我也挺想有个妈的。”
    季斐听着突然觉得有些难受,“顾朗茳……”
    “小时候人家都是当妈的抱着睡的,就我自己一个人。我那时候喜欢抱着东西睡,我爸就让人给我买了一堆熊呀狗呀娃娃呀,可是我听到别人背地里笑我,说那是女孩子玩的,女孩子才抱着娃娃睡。后来我就把娃娃都烧了,偷偷从院子里捡了大石头晚上抱着睡,石头不仅硬还尖,把我身上都磨出血了,后来我总算把爱抱东西睡这习惯给改了。”
    季斐不知道怎样才能安慰他,原来真的每个人都有他的无奈与心酸,幸福如顾朗茳,被顾时殷那样捧在手上,全村的小孩都羡慕他,却也有说不出口的寂寞。一把火烧掉所有娃娃时是怎样的心情?偷偷抱着石头睡又是怎样一种感觉?
    季斐往顾朗茳那边挪了挪,“你让阿姨陪你睡呀,抱着石头,多难受呀。”
    顾朗茳也往季斐那边挪了挪,“那你呢?你小时候一个人睡地上,比我辛苦多了。”
    “……其实也还好,刚开始的时候觉得心里头挺难过的,也挺害怕的,觉得我爸不要我了,不过习惯了也就好了。也有好处的,初中住宿,大家都嫌宿舍环境差,床太硬,就我睡的香,漏雨都不怕,老师总表扬我……反正我不会一辈子没床睡的,这样想想就觉得未来很美好。”
    顾朗茳摸摸他的脑袋,“运动会确定要跑五千米吗,那咱们回学校后练练吧。”
    “你的手……”
    “脚没事就可以了……季斐,五一我带你去玩吧。”
    “去哪?”
    “去武县泡温泉,带你们全家一起去,怎么样?”
    “……哦。”
    “季斐,睡了?”顾朗茳轻轻地叫他,季斐哼哼了一声,两只手抱着他,脑袋在他胸前蹭。顾朗茳笑了,等的就是这一刻!
    顾朗茳把季斐轻轻移到床上躺着,自己下床关灯,又轻手轻脚地爬上来,季斐很自然地就靠过来,顾朗茳一只手抱着他,轻轻拍他的背,最后没忍住,偷偷亲了一下他的脸。
    哎,要是以后都能这样抱着该多好,顾朗茳想,明天得去暗示一下阿姨,让他不要乱跟季斐说自己小时候的事,不然季斐一问抱着石头睡的事就穿帮了。他是谁?是顾朗茳呀,怎么可能让自己受这样的罪。事实是,顾朗茳八岁的时候有个从帝都过来的女人,家世很不错,跟顾时殷似乎还是旧识,一心想嫁顾时殷,都追到榆阳来了。来的时候还带一六岁小女娃儿,说是她姐姐的女儿,带来陪顾朗茳玩。结果顾朗茳把人家带来的布娃娃全烧了,往人家床上扔石头,还威胁她必须抱着石头睡。有时候想想,顾朗茳觉得自己思想太先进了,一看就是男女平等啊,从来不把女的当女的看。
    明天呢?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跟季斐一起腻在家里……会怎样呢?顾朗茳突然觉得很期待。
    ☆、第49章 日子
    季斐从来没睡的那样沉过,中途几次睁开眼都又闭上了,屋子里一直暗沉沉的,他想,今天夜真长。直到一觉醒来,发现已过十二点,季斐既羞愧又尴尬,迅速从顾朗茳怀里爬起来。
    “穿这个”,顾朗茳拿了件长t恤给他,又递了条米黄的裤子过去,“校服让阿姨给洗了,下午回学校的时候再换。”
    两个人洗漱了去吃午餐,才知道顾时殷已经走了,季斐一时有些唏嘘,得到的多,付出的必然也不少。反观顾朗茳倒是全无意外之色,仿佛已习以为常。平叔说顾时殷让顾朗茳最近不要住校了,毕竟手还伤着,顾朗茳跟季斐两个都是男孩子,心不细,怕误吃了禁口的东西。平叔知道跟顾朗茳直接说十有八九是不成的,于是一对顾朗茳说完,就马上转向季斐,“季少爷,这几天就住家里吧,早上平叔开车送你们去学校,保证迟不了到,你看呢?”
    季斐有些为难,这样一连在别人家住几天毕竟不好,他想说让顾朗茳一个人住,他自己回学校不成么?可看平叔跟阿姨一脸殷切的样子,实在说不出口,只能点了点头。顾朗茳在一旁一直不发言,专心吃他的鲜虾丸子,仿佛极好商量,全凭季斐做主。心里却早猜到了结局,很有种渔翁得利的感觉。
    季斐昨晚说是要做东西给顾朗茳吃的,可起的太迟,顾家厨房里那些用具他又不太会,怕给阿姨添麻烦,就没再提。顾朗茳也不舍得真让他动手,因此也不说。第二天一早平叔送两人去学校,姓赵的门卫正站校门口盯着学生看哪个没戴校牌,哪个揣了包子在怀里,突然瞧见校门外停了辆车,赵门卫眯了眯眼,就见顾朗茳从车上跳下来,绕另一边给季斐拉车门,季斐嘟哝了一句,“都说不用你开。”两个人书包也不背就进去,在一众学生里颇为另类。赵门卫在一旁打趣,“哟,专车接送呀。”
    顾朗茳懒得理他,边走边对季斐道,“现在好点了吧?走到宿舍就不撑了,去教室前还是得把药喝了。”
    到宿舍碰到郑宇,季斐很自然地打招呼,顾朗茳也挥了挥手,算是打过招呼了。郑宇似乎有话想说,几次准备开口,却都没说出来,最后闷声跟着两人一起去上课,神情间却比平日显得开朗些。中午的时候阿姨照旧会送午餐跟季斐的中药过来,徐斌自从上次蹭吃过后,坚定地加入了继续蹭吃的队伍中,他想,郑宇都能,他为什么不能?吃了饭季斐嘱咐顾朗茳把消炎的药吃了,然后自己一口气把中药给灌完了。下午一放学两个人就去了校门口,平叔已经在等了,至于宿管老师那,有班主任批的条子,很容易就备了案。
    季斐因为中考的原因,算是小小地出了名,班上同学自然对他另眼相看,晚自习的时候张老师叫他去办公室,问他在班上感觉怎么样,喜不喜欢四班的同学,说实验班师资相对更好些,学习氛围更强些,问他如果让他去实验班,愿不愿意?季斐想了想,道,可以,听学校安排。然后张老师就显得不太高兴了,随便扯了几句就让他回教室了。回教室季斐跟顾朗茳一说,顾朗茳道,“张老师是想让你留四班,当初我不肯进实验班王老师当着我的面就说我给他长了脸,估计张老师也因此不想你走。”
    “那张老师怎么不找你谈话?你可比我考的还好。”
    顾朗茳笑,“你说呢?”
    季斐一想就明白了,顾朗茳在高二就是风云人物,排年级前几,他降到高一来,考差了别人会说,可是考好了就是理所当然,大家早就习以为常,因此考了年级第二还不如自己考的年级第九来的震撼。季斐突然觉得挺对不住他的,不过嘴上只说,“因为你不服管,再劝你都没用。”
    顾朗茳笑道,“我不归老师管,归你管,季斐,你想去哪个班?要是想去实验班,我就跟你一起去。”季斐瞧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心想,听说你当初因为坚决抵制去实验班成了高一、高二普通班的偶像,就连在高三那儿印象也是不错的,这会儿要是突然去实验班,还不被人当叛徒给处理呢?季斐想像了一下顾朗茳要真去了实验班,徐斌的表情,班上同学的表情,甚至以前的小平头师兄的表情,突然有种对不起人民大众的感觉。他暗暗吐了吐舌头,道,“还是就呆四班吧,反正只要自己努力,都是一样的。”
    果然不久后年级组长就来找了,这事儿实验班班主任不好来,只能由年级组长出面。年级组长开门见山地道,“季斐,你这次考的很不错,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老实说,学校的意思是让你去实验班,毕竟实验班要求高,训练强,同学之间的竞争也非常激烈,更有利于发挥你的潜能,老师觉得你在实验班会取得更好的成绩,你的意见呢?”
    季斐在老师面前向来只有服从,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拒绝,半晌后想起顾朗茳教他的说辞,慢吞吞地道,“老师,我哥说我这回考的好是因为读了两个高一,去实验班不一定跟的上,他不让我去。”
    年级组长一愣,“你哥?”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你说顾朗茳呀?”见季斐点头,年级组长突然有一种白费口舌的感觉,心想,早说呀,早说我就不劝你了。也难怪年级组长这样,想当初顾朗茳凭三个全国竞赛冠军在全校一举成名,高二年级两个实验班老师可是轮番亲自出马,前前后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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