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扫了扫朱标,又看了看马氏,道:“妹子,你咋也帮着标儿说话呢,咱是啥心意,你又不是不知道。”
    “爹,你别怪孩儿说话难听,我这边还有更难听的没说呢!”
    “还有……”老朱一脸凝重的看着朱标。
    朱标也是目光直视,坦率来讲,老朱目光有些吓人,毕竟是从万千豪杰之中杀出的枭雄人物,这气场,强的一批。
    但朱标觉得,自己这完全是为了大明好,也是为了大明那些皇亲好,还怕什么?
    只要用心正当,他就不怕老朱会对自己怎么样。
    而且,马氏还在一旁看着呢。
    真到了关键时刻,娘亲也会站出来帮自己一把的。
    “标儿,你还是少说两句,别再惹你爹生气了!”马氏也在一旁劝和。
    “让他说,我看他还能说出个什么来?”老朱此刻负气道。
    朱标见状,却是退了一步道:“爹,我知道您的心思,您创业不易,有了今日,自然也想提携那些亲属,共享荣华富贵,只是,爹,您不觉得您的方式错了么?”
    “帮助这些皇亲,若是一时也就罢了,您还真打算管他们一世,甚至连他们的子孙后代你都管了?”
    “说句不中听的,这天下是咱朱家的没错,可是,也不一定就是咱朱家的。”
    “昔年,尧这等圣王将皇位传给舜之时,亦曾经说: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
    “随后,舜传位禹时,亦将这段话告诉禹。”
    “天下的百姓若是都过的困苦,咱朱家的子孙就算过的再好,那也不是什么好事,到那时,也就意味着上天赐予咱朱家的禄位到头了!”
    “这一点,爹,你当年起兵的时候应该最清楚不过。天下的百姓若是真活不下去了,到那时,这天下的百姓也定然会学爹你,愤然起兵,反抗朝廷的暴政,咱朱家,到时候就是被人分食的大户,那些饿急的百姓,说不定会将我朱家的子孙烹而食之,爹,若是这样的情景发生,您又该作何感想?”
    “想必到那时,那些子孙该怪罪您了!”
    朱标这话没开玩笑,明末的时候,福王就是因为吃的太胖,跑不动,被李自成的义军给抓了,然后和一头鹿煮在了一起,叫做福禄宴。
    老朱沉默了下来,朱标这段话,他深有感触。
    当年,若是能有一口饱饭吃,能活得下去,他都不至于去投了义军,那自然,也没有什么朱皇上了,这世上,只会多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朱重八。
    那些饿急的百姓,是个什么样子,别人可能不太清楚,可他,最清楚不过。
    吃人,这样的事情听起来毛骨悚然,可是,就确确实实发生过的,而且,屡见不鲜。
    朱标见老朱沉默下来,继续道:“可若是相反,四海富庶,国泰民安,百姓丰衣足食,到那时,我朱家的子孙,就算是失去了皇亲的身份,沦为了一介平民,那又如何?”
    “在这等太平盛世之下,人人有衣穿,有饭吃,生老病死皆有所依靠,婚丧嫁娶,都可以办的体体面面,到那时,我朱家的子孙就算再不济事,想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吧?”
    “标儿,你说的这些怎么可能?”老朱气稍微消了一些,朱标说的那样的盛世,引起了他的憧憬。
    可老朱纵横了多少年,什么样的事没经历过,对民生也熟悉无比,只是听听,他就觉得困难无比,真要是做起来,只怕比这还要难上千倍和万倍。
    所以,他有些不相信。
    “爹,现在做不到,不代表将来做不到,至少,我们应该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老朱笑了,自己这个大儿子终究是年轻。
    不过年轻也有年轻的好处,起码内心里流淌着热血,有着理想,有着目标。
    自己,也应该有这样一个目标。
    “爹,厚待皇亲,不是爹您这么一个厚待法。”朱标淡淡道:“要获得怎样的回报,就需要怎样的付出。这百姓种田,还需要终日在田里劳作,方有收成呢!”
    “不劳而获,乡里什么样的人靠此过活,您不会不清楚。且皇亲们还与他们不同,他们有着爹您撑腰,爹你自己说说他们会不会在地方做出欺男霸女,鱼肉百姓,为非作歹,强占民田等等事情?”
    老朱不说话,他当然清楚,泼皮无赖懒汉才会如此,而这样的人,素来在乡里是被瞧不起的。
    这样的人,一旦有人撑腰,做起恶来,可想而知。
    蓦然间,老朱心里有些动摇了,也许之前自己的一些厚待皇亲的想法真的错了!
    不过嘴上,老朱还是不会服软的。
    朱标也没在意,笑道:“爹,厚待皇亲的方法多种多样,他们可以先在学府读书,之后再依据其各自秉性以及他们自身的想法,许他们参加科举,参军,就算这些都不愿意,跟着您手下那么多的奇人异士,学个一技之长,想来也足以保证自身衣食无忧,再有爹您稍稍提携,这日子,过的不会差的。”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才是正道。”说着,朱标沾了一点水,笑着在桌上写下了“鱼”和“渔”两个字。
    “让他们参军,科举,这会损伤皇家威仪吧?”老朱还是有些迟疑。
    朱标笑呵呵道:“爹,您打下今日这片江山,创下今日这番基业,靠别人施舍和给予么?一切都靠自己,想要什么自己去争取,这才是正道,靠别人给予,做国家蛀虫,这才损害皇家威仪。”
    老朱默默点头。
    朱标继续道:“爹,除此以外,若是按照你之前那个做法,还有一个坏处。”
    “什么?”老朱愣了愣。
    “爹,你别忘了,这有功的将士您还没有封赏,你难道只封赏他们本身?他们的子孙后代您就不需要封了?”
    “若是你厚待了皇亲,却薄待了这些有功的将士,他们心中,也会有怨气的,你对宗亲的好,绝不能超过对有功将士的好。”
    “这个头,您必须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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