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里又恢复了正常,不过司徒修的心情并不好,娘子回来是回来了,但不给碰,昨晚上睡着,手不知不觉伸过去,早上醒来,竟然看到两人中间放了个大迎枕,差些没叫他把睡熟的裴玉娇给揪起来。
    只看她睡得香,到底没舍得。
    早膳时问马毅,可曾寻到司徒璟,竟是还不曾,倒是探到一条消息,说司徒璟确实是出城了,不过城外地方广阔,谁知道他去了哪儿?
    八月桂花飘香,明光寺旁也种了些许桂花,随着秋风,花香飘落四处。
    城中本是要开座雍王府,然而就在开府前,司徒渊求见,与司徒恒成提出请求,想去冀州参与治水,因今年洪水成灾,淹没数之不尽的田地,他说要出一份力。
    这是他从和光宫出来之后,第一次主动提出来的事情,司徒恒成颇是高兴,稍许思量便答应了。
    此事传到韦氏耳朵里,那是大吃一惊,急忙忙就要去见司徒渊,想劝他别去,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去到远处,对京都的事情鞭长莫及,她担心会发生变化,也舍不得儿子离开她身边。
    司徒渊知道她的想法,早已等候在外面,见到母亲笑道:“有道是无功不受禄,孩儿在和光宫囚禁多年,除了少许官员仍记得儿子,只怕多数都忘怀了。”他宽慰她,“母后放心,孩儿原先就对治水颇有兴趣,九年前也曾去过河州,与秦大人一同修筑了大坝,此番想再立下功劳。”
    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落在他肩头,那一刻,她好像看到从前的儿子,踌躇满志,想着做一番大事业。
    她忽然明白了儿子的心思,确实,他虽然是被冤枉的,但是世人忘性大,在这消逝的几年里,哪里还会记起他?他要重新与其他几位王爷相争,首先得有拿得出手的功绩,治水确实也算是个法子。
    儿子终于想要振奋了,韦氏笑容满面,关切道:“你去了那里,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担心我,我身上都是些小毛病。”
    司徒渊点点头:“母后保重。”
    几日后,过得中秋节,韦氏一路送他到宫门口,看着远处立着的母亲,司徒渊心中酸楚,但也只能如此了,他在京都一日,颓废着,母亲便日渐担心,身子也越来越不好。他离开京都,有些作为,母亲自当会高兴起来。
    至于往后的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离开这儿,对谁都好。
    三位王爷,并两位王妃也来相送,直走到城门口方才折回,司徒熠叹口气:“大哥此番去冀州,定是要辛苦了。”
    “总是大哥自己选得,毕竟他在宫中关得许久,如今去一去远处,未必不好。”司徒裕笑道,“三弟莫担心,有大哥出马,指不定能阻拦泛滥的水灾呢!”又转头问司徒修,“五弟还没消息?他可是头脑糊涂了,连家也不回?妻儿都不要了?”
    “许是还未想通。”司徒修道,“他不想被人寻到,咱们也没法子。”
    “我倒是明白他的想法,大哥因许婕妤被关了七年,他恐是不能面对,就让他躲一阵子吧。”司徒熠道,“他总会回来的。”
    众人默然。
    九月一到,天气渐渐凉了,树梢上的叶子落下来,铺在地上,好像黄色的蝴蝶蛰伏,贾丽光走到半途,后背出了汗。邓氏却急着催她:“快些,今儿予你求个姻缘签,看好不好,若是好,你便嫁予那白家。”
    原先他们要将她嫁给裴臻,然而中间出了许婕妤这等大事儿,韦氏病倒,与司徒恒成关系闹僵,便被耽搁了,当然也就成不了,韦夫人便又与她寻了门亲事,还是给人当续弦。这回,那白大人虽然比裴臻年纪小一些,可长得黝黑粗壮,委实叫贾丽光不喜,偏生那白大人瞧得她一眼,好像还看上了。
    邓氏觉得模样差些,人还是不错,听韦夫人说还手握些兵权的,瞧着女儿一日大似一日,她便想来庙里问问。
    贾丽光却心生不满,只碍于母亲,还是跟着来了,眼见邓氏拼命催她,这会儿突然觉得委屈海浪般涌来,哭着道:“娘,我一点不想嫁,咱们就不能回老家去吗?哪怕寻个秀才都比这好……”
    “人都往高处走,丽光,如今都来京城了,你还说什么胡话?”邓氏叹口气,“你表姨也是为你好,男儿家看什么样貌?等到你像为娘这把年纪,便会知,什么是最值当的。”
    “可我还不到你这年纪啊!”贾丽光道,“如何能像你跟表姨一般?”
    邓氏皱眉,要去拉她:“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倔了?这不来求个姻缘签看看嘛,若是不好,为娘也不至于强迫你。”
    可贾丽光并不信签文,父亲病重,她还不是去求签?上上签呢,父亲还死了,眼见母亲的手伸过来,她一转身,朝着旁边的林子里就钻。她本是乡野长大的,身段也伶俐,只是片刻功夫,在树丛中就不见了。
    邓氏急得坐在地上哭起来。
    贾丽光这一逃,也不知道在林子里跑了多久,只见到头上一片光亮,她抬起头,原来顺着林子往上爬到了山崖上。
    眼前一片开阔,她站在崖顶边俯瞰下方万物,只觉自己渺小的好像一颗尘埃,轻飘飘的恨不得落下去,就在此时,一只手忽地落在她的肩膀上。
    ☆、第148章
    便是那一点力道,阻止了她,她脑中一下清明起来,才惊觉,她还不想死!
    她才十六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有什么想不开要去死呢,便是母亲不疼她,她也用不着这样,她已经逃出来了!想要去感谢那只手的主人,她欢快的转过头来,却见到一张男人的脸。
    眉眼英俊似曾相识,她仔细瞅了一眼,忽地叫道:“您是怀王殿下?”
    可怎么那么憔悴了?她目光落在他长满胡子的下颌上,想起在韦家听说的,司徒璟这阵子不见了,她当时心想,他生母身死,外家又落得抄家的结局,男儿有泪不轻弹,多数是躲起来伤心去了,忍不住露出几分同情。
    司徒璟淡淡道:“原来是你。”他放下手席地而坐,既然她认出来了,他当然也不会否认,只叮嘱,“别告诉旁人。”
    贾丽光点点头:“好,不过你在这儿做什么呢?”她瞧一眼山崖,光秃秃的,只有十来棵掉光了叶子的大树,而他穿着酱色的普通衣袍,又留了胡子,若非她见过他,也不会知他是谁。
    司徒璟不答她:“你下去吧,姑娘家在这儿危险。”
    想起自身处境,贾丽光叹口气道:“下去只怕更危险了,我宁愿待在这里,哪怕饿死呢!”
    他斜睨她一眼,忽然记起端午节的事情,问道:“莫非你刚才真是要寻死?”
    “便不是,也差不多了。”贾丽光看他如此打扮,却生出几分亲近,好像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与他诉苦道,“我娘要将我嫁给白大人,那白大人生得粗鄙,言行也一样,像是草莽出来的。”
    那是大同副总兵白瞻,天生神力,武举出身,在战场上那是勇猛无匹,可说到样貌举止,委实差强人意,司徒璟看看贾丽光,小姑娘生得秀丽可人,若是嫁给那粗鲁汉子,还真有些暴殄天物。
    可又奈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可有选择?人的命运,可有选择?
    他没有再言语,站起来往山下而去。
    他走了,崖上一阵阵风吹来,冻得她浑身发抖,刚才放出豪言说宁愿饿死,实则她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她忙追着他而去,司徒璟走了一段路,就发觉有个身影鬼鬼祟祟一直跟在后头,他停下脚步,往后瞧去,看到一棵树后露出一方杏红色的裙角,在这山里是唯一的艳色。
    必是贾丽光了,他眉头皱了皱,没料到她会跟着他。
    突然没有了声响,贾丽光探出头来,正好与司徒璟的目光对个正着。
    像是被现场抓出的贼,她的脸猛地通红,可她没有退缩,索性走出来道:“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那不关我的事。”司徒璟道,“你不要再跟着我。”
    他往前走了,可贾丽光仍然跟着,一步不离,他道:“我是男人,你一个姑娘家这样,不怕名声受损?”
    “反正不这样也没有什么好名声。”贾丽光有点儿想哭,要不是没有办法,她不会跟着司徒璟,可她身上没有钱,在京都也没有认识的人,她怎么办?难道回头去寻母亲吗?她只会责备她,等到了韦家,只能嫁给那白大人。她越想越不甘心,存着拼一把的念头,死也不会回去,如今遇到司徒璟,那就是救命稻草,他不是躲着谁也找不到吗,她跟着他,那别人也不会找到。
    司徒璟看她竟然那么厚脸皮,也不管她了,径直往山腰的明光寺行去。
    他其实一直在这庙里,改名换姓借住于此,明光寺在后院修建了两排厢房,便是给予这些旅人方便的,故而这里鱼龙混杂,考科举的有,旅人有,行商的也有,司徒璟便假冒旅人。他走到自己住得房间,贾丽光竟也进来,他实在哭笑不得,冷声道:“孤男寡女,你就不怕?”
    “你是好人,不会做什么的。”贾丽光求他,“我就躲一会儿行不行?我母亲寻不到我,自会走的。”
    “那你以后都不见你母亲了?”
    她犹豫会儿,咬牙道:“不见!”
    那一刻面上有哀痛的决绝,他看着她,脑海里想到的却是许婕妤,他敬爱的母亲,原来生性如此恶毒,竟然会诬陷司徒渊,虽然他们兄弟时常相争,然而除了司徒澜,没有谁用过这种下作的手段,难怪她后来对司徒修出手,也是干脆利落的。他未免心寒,可又知她是为他,二十几年母子情,她对他关心疼爱,又是刻骨的,这种感情折磨着他,让他不得安生。
    他既为母亲去世心痛,又为她做过的事情愧疚,让他辗转难眠。
    他终于受不住离开了这叫人难受的京都。
    但也没有离得太远,他的妻儿,他的父亲兄弟仍在京都呢。
    那是他的牵挂。
    现在,眼前这个姑娘因被逼迫,也说要与她母亲决裂,他沉默片刻道:“就一会儿。”
    她见他答应,欢天喜地,四处一看发现他床头放着两套衣袍,眼睛一转道:“这是男人衣服,你借一套给我穿,如何?我到时女扮男装,或许能找到差事做呢,等赚钱了我再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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