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生活,对冯瑶来说并不枯燥,甚至也没有想象中的惊险。
    明皓是一个过分求稳的人,在没有确定能控制她之前,他不会轻易揭开自己的假面,而她过往的人际关系,可以说是她的护身符,让他不舍得轻易浪费掉。
    所以他在她面前,一直保持着温文尔雅的样貌,如果不是她太清楚真实的他是怎样的人,只是凭借日常相处的观察,她不会认为他对她有非分之想。
    当然,这也是冯瑶自己反复计算的结果。
    她不能太弱,因为弱小意味着被控制,意味着他可以对她予取予求;她不能太强,以明皓的性格,如果她强大到可以脱离他的控制,那么他会先折断她的翅膀;她要对他有用,让明皓认为她不是一个可以随意被浪费掉的棋子,或者一个仅仅用来发泄的肉体;但是她的能力、她的交友圈又不能让他感到威胁。
    一年的相处,冯瑶越来越认清明皓的性格,谨慎,注意细节,多疑,同时又无比自信。
    不过明皓也是个过分自律的人,这么长的时间,明皓从没带过女人回家,完全不同于当年面对孟梦时强烈的性欲。
    也许是年纪大了,也许是作为单身的总理,他要控制自己不犯错误。
    他大方地对她开放这个房子里的每一个房间,也曾经询问过她是否想要外出。
    冯瑶冷冷地想,他一定不明白,只有考虑过要囚禁一个人的人才会问对方你想不想要外出。
    他清楚,只要傅家还在,她就不会轻易外出。
    联邦不允许她成为冯瑶,傅家不允许她成为林镜,所以她只可能是林夕。
    不再属于明墨的林夕。
    她提醒自己不可以再想那个名字,连同他的身份和他们的过往一起锁住。
    为了避免在梦中失控,她对自己下了一道暗示,不可以在无意识状态下说出明墨的名字,她可以痛苦,她可以彻夜不眠,她是冷静的林镜,也是不断被伤害的冯瑶,明皓要的是一个有弱点的女人,但她的弱点不可以是明墨。
    他要的是一个像他一样,要将一切握在自己手中才会有安全感的女人。
    这就是明皓和她,和傅熙照,和明墨,最大的不同。
    他们三个人的自信来源于自身,而他的自信来源于他所掌握的一切。
    所以冯瑶不可以无欲无求,这样才会让明皓觉得他有希望。
    他培养她,让她阅读机密权限极高的政府文件,他让她成为他隐形的秘书,用权力浇灌她,试图在贪婪的土壤中养出一朵只属于他的花朵。
    不得不说,在政治一事上,他是最好的老师,精妙地计算每一方的势力,就有如他精妙地计算要如何杀死父亲,杀死傅熙照。
    一年的时间,她与他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和谐,明皓知道她并非没有选择下的走投无路,她选择他,只是因为他能给她最好的,而恰恰如此,他才会对她放心。
    他们都计算着要将多少的自己袒露在对方面前,却将最重要的那一部分深藏心底。
    而达成这种和谐的最初起因,是傅家的存在。
    在明皓第一次联系她的时候,她就埋下了一颗种子,一个让他确信她只能选择与他共存的理由。
    只要这个理由存在,她就永远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联邦。
    冯瑶赌明皓不敢让傅家知道她重返联邦的消息,他是那种永远不会去赌博的人,因为他怕输。
    而现在冯瑶担心的,不是自己,反而是傅熙照。
    与明墨直来直去的性格不同,傅熙照其实是那种极其适合从政的人,从小被当作族长培养,管理一个大家族与管理一个国家区别也不大,他习惯了那个圈子的虚伪,也用自己的方式适应着那个圈子。
    温和而疏离,大概就是他能做到的最大妥协吧。
    但他从来都不缺乏对政治的敏感性。
    连续几年的《政府报告》都将军费维持在固定的金额,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但是考虑到与帝国和谈后退役军人的薪金、设备折旧以及通货膨胀,实际军费是缩减的,这个事情普通老百姓看不出来,或者说看出来也不会在意,但是军部心里一定有数。
    只是没有到伤筋动骨的程度,加上明皓的民望极佳,所以军部不好说什么。
    也许整个联邦除了明皓自己,只有冯瑶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还是他一贯的手法,将一切先决条件设定好后,把选择的权利留给他要设计的人。
    随着自由星域逐渐成为帝国与联邦的缓冲带,联邦军部在军费缩减的情况下,自然会减少与自由星域接壤处的驻军,某种程度上,军部甚至乐见自由星域的兵力日渐强大,成为他们抵抗帝国的第一道防线。毕竟联邦不同于帝国,他们没有要反攻帝国的野心,只要自由星域不闹腾,他们对自由星域的发展壮大肯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从历史上看,自由星域地区的人一向是偏向联邦的。
    在明皓的考虑中,在远边境对抗虫族的傅熙照,是不会注意到军费细节的。毕竟无论是出于军部对傅熙照和傅家的重视,还是军部自己的军力分布安排,给到傅熙照那里的军费必然不会缩减。
    但冯瑶了解傅熙照,他习惯从全局思考,而不会只看与自己相关的细节,当年在联邦第一军校,他明明可以率领三年级痛快取胜,但他却会为一二年级的学员考虑,让他们尽情发挥自己的所长。
    明家是政治世家,却从来没有出过高阶前线指挥官,所以明皓不会理解指挥官的想法。或者应该说,明皓永远不会明白傅熙照的想法。
    他不会知道傅熙照除了强大的战斗力和在他看来“可笑的”正义感外,还有多少优点。
    冯瑶知道傅熙照一定会注意到军费的问题,连续三年的军费缩减,已经足够引起傅熙照的警惕,他会调查明皓,甚至不需要更多的理由,只是防患于未然的谨慎。
    她有预感,自己的存在将很快被傅熙照知晓。
    到那个时候,只怕明皓要将自己作为扎向傅熙照的一把刀。
    冯瑶再一次感受到了时间的紧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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