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凌云负手道:“沈道子的事,以后再讨论,你伤势复原后,打算怎么做?”
    赵子行蹙眉道:“其实我很想不了了之。”
    魏凌云道:“从清微教的立场出发,你当然不愿意挑起和夏宗的斗争,只是这次你若是被刺杀成功,夏宗无疑是最大的得利者。他会理所当然成为南镇抚司镇抚使的不二人选,而且少了一个在清微教一系的最大竞争对手,毕竟清微五子老去后,你和夏宗都有希望掌控清微教的话语权。除去你,是对清微教的削弱,却也是替他夏宗扫去前进的绊脚石。
    你想过没有,道庭的芝兰玉树,曾在很长一段时间代表着清微教的门面,苏籍出世,你入世,一外一内,将是清微教今后两百年的轴心。现在苏籍被扫出道庭,再折了你,清微教的百年大计,是否需要重新调整?”
    赵子行道:“你认为夏家乃至于丹阳子师伯是这一系列事的幕后推手?”
    魏凌云道:“至少他们乐见其成。”
    赵子行道:“你分析的没错,不过丹阳子师伯和夏家不一定等同。”
    魏凌云道:“在清微教的掌教候选人中,丹阳子目前是呼声最高的,他自然有他过人之处,甚至我父亲他们已经打算帮丹阳子先拿到代理掌教的位置。若不是陛下态度尚且不明朗,这件事几乎是板上钉钉。只是我对丹阳子确实不怎么了解,现在更想听听你的看法。”
    赵子行道:“我是晚辈,其实不好妄自评议长辈,所以就拿师祖从前说的话给你听听,我的看法大约也是这样。师祖曾说:我师父柏阳子是能够载人远行的良马,丹阳子师伯是能够驽车载重物走远路的驾牛。”
    魏凌云道:“听起来,你师父的评价要高一点。”
    赵子行微笑道:“良马一日数百里,但不过载得一人,驾牛日行百里,载的却不止一人。各有取舍吧。”
    魏凌云道:“看来你对丹阳子评价不错。”
    赵子行道:“可不敢乱说,这是师祖说的。”
    魏凌云笑了笑,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没有感觉吗,因为有时候我觉得你戴着虚伪的面具。”
    赵子行道:“我也羡慕小师叔那样的澄澈,但我做不到。”
    黑暗彻底吞噬大地,魏凌云离开。
    她和赵子行的关系若是真的好到亲密无间,皇帝也不会将赵子行任命为南镇抚司的镇抚使用来监察魏凌云的北镇抚司了。
    …
    …
    有的人在夜里入睡,有的人到了夜里,生活才刚刚开始。
    夏宇喜欢在夜里开始新的一天。
    不过今天他不打算像往日那样,在夜里开始巡游他一手打造的地下王国,而是决定摘取果实,一颗没有成熟的果实。
    他的耐心有限,李仙儿已经磨尽了他的耐心。
    鸣珂巷的小院燃起了红烛,看到这一幕,许多人碎了心。
    仙儿姑娘,终归不会再冰清玉洁。
    只不过,还有一些人心里很高兴,因为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他们不能喝头汤,但今后难道不能喝第二口乃至于第十口?
    男人的心思很奇怪,既希望心爱的女子保守,又希望她能做一些很有魅力的举动。
    李仙儿的心思很复杂,往日的隔帘已经撤去,夏宇能在通明灯火下,
    他的目光透露着残暴和贪婪,已经居高临下的不屑。
    那像是鞭子一样,抽打在李仙儿身上。
    她可怜的自尊心,被践踏得支离破碎,哪怕夏宇一句话都没有说。
    夏宇没有心急,他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因此用居高临下的语气道:“你的琴技很好,我要听你的琴音。”
    他并不着急的姿态,宣示他对李仙儿的所有权,一个活生生的人,成了一件他可以随意摆布的物品。
    这是胜利者应当具备的姿态,亦是对李仙儿更深入的羞辱。
    李仙儿默默忍受,她素手拨动琴弦,发出清音。
    “庭院深深深几许。”
    清扬婉兮,好似百灵鸟的歌声伴随琴音,响起在鸣珂巷的小院里。
    一曲《蝶恋花》。
    这是罗浮山道庭玉树苏籍的旧作,曾有一段时间风靡京城。
    苏籍也是李仙儿最喜欢的词人,她曾无数次想去罗浮山,看一看这位自己无比崇拜的才子。
    只是一直都没有机会。
    她读他所有流传在外的词,爱慕他的仙气,爱慕他的才情,爱慕他的含蓄蕴藉,爱慕他的清雅高深。
    可此刻,她才算真正懂得了这首词。
    闺阁之怨,无过于此。
    “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歌罢,琴声也罢。
    李仙儿泫然欲泣,她知道自己迟早有这一天,只是终归有些奢望嫁个良人。何况她也不算是将富贵荣华弃之如敝履的人。
    夏宇看到李仙儿的样子,不仅不怜惜,反而更加快意。
    他凑近李仙儿,不是为了体味芬芳,而是展示自己作为对方主人的权力。
    忽然夏宇道:“你今天用的香粉,怎么有股檀香味在里面。”
    李仙儿道:“是么。”
    她想起,这应该是苏籍赠送的木签的味道。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签语难道真是戏言。
    夏宇见李仙儿神色有异,说道:“拿出来。”
    李仙儿咬着唇。
    夏宇直视她,李仙儿害怕极了,只好交出木签。
    夏宇拿着木签,看了上面的标语,露出不屑的笑容,他将木签捏碎,冷笑道:“今后我就是你的神。”
    他决定将李仙儿就地正法。
    只是突然间,他有些头晕目眩,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夏宇晕了过去。
    李仙儿很是吃惊,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轻声道:“不要叫。”
    这是朝阳观观主沈道子的声音。
    李仙儿定下神,苏籍已经坐到她面前,示意她安静。
    红烛尽数被吹灭,然后房间变得黑暗,以及出现此时应该有的动静。
    外面的人并不知道,这是苏籍弄出来的。
    大约过了半刻钟,动静停歇。苏籍才带着李仙儿离开鸣珂巷的小院。
    飞檐走壁,这本是那些侠义话本里的事,李仙儿真真切切体会到了,而且苏籍还会飞。
    她不知道苏籍能放出气丝,在城市和密林里,最有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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