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芩望着钟云疏,好奇心瞬间爆棚,等着他揭开谜底。
    钟云疏蹭地一下站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似的绕着桌子走了两圈,完全没有理睬沈芩。
    沈芩满腔好奇被泼了盆冰水似的,第一次见到这样绷紧得像困兽的钟云疏,直觉告诉她,这种时候还是不要打扰为妙,于是地退到角落,静静观察。
    原本以为机关盒内藏的,一定是钟云疏迫切需要的线索或是证物,可现在看着,怎么像个魔兽版的烫手山芋?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以后,钟云疏把工匠们装在墙上的木板卸下,将机关盒里的纸粘在里层,把木板装好,仿佛一切都不存在。
    沈芩再次惊呆,就这么放在这里了?
    “沈姑娘,”钟云疏缓缓抬起头,直视沈芩的眼睛,仿佛看透她内心似的充满威慑,“如果我离开掖庭超过三日未归,音信全无,你就把纸重新塞回木球内,会有人带你离开掖庭。什么都不要问,我会安排好所有的一切。”
    沈芩如坠冰窟,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直蹿脑后,留遗嘱?!什么情况?
    “赵箭和陈虎,必有一位来保护你,除此之外,不要相信任何人。”钟云疏见沈芩大惊失色,安慰道。
    “停!”沈芩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钟大人,请你把话说清楚,那张纸是什么?到底有什么危险,你就这么留个遗嘱?”
    “知道越多越危险,”钟云疏答得坦然,“你不必知道。”
    沈芩只觉得喉头像卡了个什么东西,咽不下,吐不出,反问:“钟大人,之前说好我们会同生共死的,你什么都不说,就替我安排了所有事情,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这是为你好!”钟云疏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反驳,决定快刀斩乱麻,“知道得越少,你越能全身而退!”
    “啊,之前信誓旦旦地要结成盟友,共生死,同进退,现在扔出一个为我好,就要让我安心地当个傻子聋子和瞎子?钟大人,您怎么能这么做?!”
    钟云疏一时词穷,随后反问:“没有退路才要同生共死,现在尚有余地,为何不趁早打算?”
    “刚才那个到底是什么?”沈芩才没这么容易打发,“谁都知道,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可是就你我现在的情形,完全是一条绳子上的蜢蚱,你若遭殃,我能好过?”
    “钟大人,沈家就因为父亲兄长处处维护,以至于我不知道太多事情,才要在墙上写写画画地找补,能想起多少、或者能查到多少,完全靠运气。”
    “可是,谁都知道运气这东西多不靠谱。”
    “现在,你又要瞒这瞒那,很过分你知道吗?!”沈芩难得愤怒,伸手就扯下木牌,强行塞回钟云疏手里,“散伙!把你的东西都拿走!”
    “你!”钟云疏望着气红脸的沈芩,手中沉甸甸的木牌还带着她的体温,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钟云疏,我不是寻常女子,不是需要精心呵护的娇兰,我有自保的能力,还有名医都不及的医术,我会分析、会判断、能应付各种突发状况。”沈芩一见那种“我都是为了你好”的神情,就觉得憋屈。
    “父亲兄长在外面奔波,女眷们在他们的保护下无知得像傻子,大难来临,父兄们流放,女眷们软弱无能,最后只能以死鸣冤。”
    “沈姑娘……”钟云疏想说什么,又被她凌人的气势打散。
    沈芩气得胸口发闷:“那又有什么用?!最有用的申冤方式,不是自己去寻找证据,自证清白吗?人死了,什么都没了,让我这种活着的人怎么办?”
    被沈芩强行压抑的复杂情绪,似乎在今天找到了一个出口,爆发似的渲泻出来,仿佛压在胸口的巨石突然裂开,虽然疼虽然痛苦,至少短暂疼痛以后,是舒坦的呼吸。
    “钟大人,人生下来除了哭什么都不会,可是人会学习,学说话,学拿筷子,学吃饭。如果你觉得我哪里不足,不够充当你的左膀右臂,我可以学,我学什么都很快。”
    “但是,你不能什么要求都不提,就认定我不行,就随便给我留后路。”
    “既然是盟友,就消息共享,同进退!”
    沈芩这样说着,就把钟云疏推出屋子:“钟大人,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还是同伴,那就告诉我一切;只是觉得我医术可以,那我就安心当掖庭医也可以,完全没问题。”说完,就把屋门关了。
    钟云疏在回廊火把的亮光里,望着木门上的双鱼纹锁,收好木牌,一步一步往自己屋里走去。
    自从父母殉国,钟云疏就习惯了自己处理和安排所有的人和事,反正围在身边的都是寻找保护和帮助的人,久而久之,他总是以“全身而退”来安置所有人。
    可是,沈芩刚才一反日常,要知道更多更重要也更危险的消息,如果自己身败,她一定会下场惨烈,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为什么她不像其他柔弱的女子?
    钟云疏想到刚才她愤怒难当,气得一拳打在石廊上!
    他希望她平安无事,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沈芩站靠在门后,努力平复翻腾的情绪,工作这么多年、穿越后又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本以为自控力已经非常了得,没想到今天突然就这样情绪化,自己是怎么了?
    细想之下,经过这么多事情以后,她再也无法忍受身边亲近的人,以“为你好”的理由,替她遮挡所有的狂风暴雨,一个个死在她眼前。
    因为,死去好容易,独自成活的人背负着太多的艰难,无论如何都无法好好生活!
    钟云疏这个笨蛋,怎么就不明白?!
    一时间,有日子没有发作的头疼,隐隐发作,一波接着一波,疼得沈芩费力地走到床榻旁,脱力地躺下。
    长夜漫漫,沈芩双手抱头,蜷成一团,用尽方法都无法缓解这样的头疼欲裂,在半睡半醒之中,沉入无力混乱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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