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公”现在既不在金城,也不在陇西,李基的回信一时间,莘迩是收不到的,至於李基信中都写了什么内容,目前自也就不得而知,且不必多言。
    七月二十三日,下午,莘迩率玄甲突骑间道疾行,到了武都郡。
    武都、阴平两郡都是山多、水多,行军较难,好在莘迩已经来过一次武都了,军中又有武都籍、熟悉道路的吏员为前导,故是行军的速度没有拖慢多少,并且也没有暴露行踪。
    从羌水北岸经过,一路向东,行百余里,到西汉水的西岸。
    ——这条西汉水,就正是蜀地的那条西汉水。西汉水的源头出於北边天水郡和武都郡接壤地方的嶓(bo)冢山,先朝西流,最初的河段又叫漾水,西流一百多里,河道改向南流,南流三二十里,进入武都郡内,又流六七十里,河道折向东南,过武都、下辩、河池三县地,大约两百里上下之后,复往南流,入蜀地的梓潼郡,再南流,入巴西等郡。
    武都县的位置,处在西汉水折往东南流的这个地方。
    县城南边是西汉水,西边约三十来里外也是西汉水。
    这也就是说,要想兵到武都县,莘迩及其所率的玄甲突骑此部,就需要先渡过西汉水。
    尽管行军途中,莘迩没有断过与已撤到武都县的张道岳联系,但谨慎起见,到达西汉水的西岸后,莘迩没有选择立即渡水,而是先找到了个山谷,把部队隐藏起来,随之,选拣了个得力的精明军吏,令他俩悄悄过河,去问一问武都县内的张道岳近日敌情是否有变?
    等了一天多,第二天临暮时分,这军吏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禀报督公,下吏已经进见过张太守了,……这是张太守的回书。”
    说着,这军吏把手上捧着的信,呈给莘迩。
    莘迩接住信,未有马上打开,笑与这军吏说道:“一来一回,七八十里地,虽不算远,然又是翻山,又是过河,辛苦你了。你先下去休息。”
    这军吏心中暖洋洋的,应道:“诺。”恭恭敬敬地退出去了。
    莘迩检查了一下回书的封泥,完好无损,随之,这才打开张道岳的这道回书。
    回书内容不长,大致写道:“敌情没有大的变化。姚桃、冉僧奴两贼及其主力目前仍在下辩,尚未有犯我武都的动向。不过,据下辩城中密报,此二贼於昨晚齐齐离开城中,去了城外贼营。贼营随之戒严。以下官料之,或许三两日内,此二贼就会来寇我武都县了。”
    五天前,姚桃、冉僧奴部侵入到了武都郡。
    依照莘迩的军令,张道岳略作抵抗,便先弃河池,继弃下辩,集中力量固守武都县。
    三天前,姚桃、冉僧奴分了数百兵马入驻河池县城。
    两天前,他两人率领本部主力万余步骑,进驻至既邻武都县、复又是武都郡郡治的下辩县。
    从前天到现在,进到下辩县城的这两天里,姚桃、冉僧奴一直无有动静。
    看完了张道岳的回书,莘迩忖思稍顷,与环坐周围的诸将说道:“算上今日,姚桃、冉僧奴已经在下辩县城待了两三天了。这两三天,他俩应该是在休整士兵。张太守说,昨晚出现了一个新情况,姚桃、冉僧奴出了县城,去到了他俩城外的营中。料之必是其部兵士休整已足,也许明后日这两天,姚桃、冉僧奴就会率部进攻武都县城。”
    ——下辩、河池两座县城,张道岳虽然弃守,但毕竟武都郡归定西统治,到现在为止,已有挺长时间了,因是两县之中,不乏肯为张道岳通风报信的县吏、士绅和得到利益的羌豪,也所以,姚桃、冉僧奴一出城,张道岳那边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高延曹等将闻之,无不振奋。
    秃发勃野说道:“明公,既是姚桃、冉僧奴二羌一两天中就会进攻武都县城,那我军是不是今天就渡西汉水?”
    “不着急,姚、冉部的兵士休整已足,我军出襄武县,翻山越岭,到达此地,战士、战马都累了,咱们也得让我军的兵士好生地歇上一歇!”
    秃发勃野问道:“那何时渡水?”
    “明天凌晨。”
    秃发勃野应道:“是!”说道,“末将现在就去叫末将本部的军吏把羊皮囊发下。”
    “羊皮囊”,是莘迩提前备下,专用来渡水的东西。这东西不用的时候,可以折叠起来,方便拿;用的时候,用鼓风机之类的东西将之吹起,足能帮助人、马浮水而渡。
    “先不急。”莘迩示意已经站起身的秃发勃野坐下,自己盘腿而坐,佩剑横放腿上,笑吟吟地顾盼赵兴、高延曹、罗荡、李亮等将,说道,“姚桃、冉僧奴还算识趣,没让咱们久等。这将会是玄甲突骑组建成后的第一仗,也将会是我陇正式迎击秦军犯境的第一场仗,能不能打好,至关重要。这场仗,明后天就要打响,卿等都有什么想法?”
    “末将没什么想法!明公让末将怎么打,末将就怎么打!”
    众人投目说话此将,这人眉飞色舞,兴高采烈,倒不似是闻战,而像是碰到什么好事了似的,正是统带太马甲骑的骁骑将军高延曹。
    莘迩一笑,目光重点落到了赵兴、罗荡、李亮三人身上,说道:“卿等有何建议?”
    罗荡说道:“末将以为,此战我军出其不意,获胜是必然的,唯一所虑者,姚桃、冉僧奴部贼兵万余之众,我军只有五六千骑,恐怕……”
    莘迩问道:“恐怕怎样?”
    “恐怕打胜以后,那么多的贼军溃兵,我军不好尽获。”罗荡一本正经地说道。
    诸人乃才知晓,罗荡是在说笑。
    李亮等人俱皆大笑。
    莘迩亦是笑了一笑,又问李亮、赵兴,说道:“卿二人呢?”
    李亮说道:“明公,冉僧奴此贼,末将与他对过阵,这是个无能的,不通兵事。姚桃此贼,前为我军败於鸟鼠同穴山,可见也非良将。贼二将如是,诚如罗将军所言,我军又是出其不意,待其攻武都县时,我军从后掩杀而出,末将以为,一鼓即可胜之也!”
    莘迩点了点头,问赵兴,说道:“勃勃,你呢?”
    因为之前贿赂曹斐,希望能把他调回朔方,但此事最后却被莘迩阻止的缘由,赵兴现今对莘迩是颇有意见的,然在莘迩面前,他毕竟不敢表露出来,拿出恭谨的态度,回答说道:“末将愚见,罗将军、李将军说的都很是,这一回奇袭武都,我军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兼全军将士皆是我陇的头等精卒,并又是在明公的亲率之下,士气如虹,取胜易如反掌!”
    众将都对打赢这一场仗充满了信心。
    莘迩本来是想开个临战前的“诸葛亮会”,查漏补缺,听听诸将的意见,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他没有想到的、需要注意的地方,却诸将皆无指出什么问题。
    他细细地又想了一想,心道:“这场仗,就像勃勃说的,一则,我军是奇袭,二者,我军将士俱是善战精锐,三来,又是在我的亲率下,并因向逵、王舒望前时的略阳之胜,士气高昂,……还有第四,就是武都城内的张道岳部可为我军的呼应,我军此战,是两面夹攻敌军,可谓四利在我,取胜的话,的确应是不难!”
    想到这里,莘迩把腿上的剑拿起,以剑支地,站起身来。
    赵兴、高延曹、罗荡、李亮等将赶紧也都起身。
    莘迩将剑挂回腰上,笑道:“过了西汉水,直到姚桃、冉僧奴攻武都县城之前,全军上下就吃不得热食了。传我令下去,今晚上让兵士们吃顿热饭!饭后,发下羊皮囊。等把渡水的准备做好以后,再让兵士们美美地睡上一觉,明日凌晨,全军趁夜渡水!”
    ……
    次日凌晨,玄甲突骑全军悄然渡过西汉水,东行十余里,伏兵於预先选好的一处、距离武都县城二十里远近的河谷中,静候姚桃、冉僧奴率部来攻武都县城。
    等了两天。
    七月二十六日,上午,散在外头的斥候们络绎驰返。
    一道道的急报,由不同的人传送到,内容则都一样。
    “武都县东出现秦寇!众约万人。旗为姚桃、冉僧奴。”
    莘迩当即下令:“全军备战!”同时命令斥候,继续侦查姚桃、冉僧奴部。
    未时前后,张道岳的急报送至。
    急报内容和斥候报上的内容无有不同,也是禀报姚桃、冉僧奴率部入进了武都县界的情况。
    莘迩亲笔给张道岳回檄一道,檄中写道:“候姚、冉部临城,其若筑营县外,暂不进攻,则我军亦伏而不动;其如攻之,君且御之,我会於次日午时率部袭其后。”
    檄文写就,莘迩令军吏给张道岳送去。
    过了中午不久,又一道急报送至。
    姚桃、冉僧奴部兵至武都县城东数里处,停下了前进,砍伐树木、就地筑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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