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约定,我来了。”
    从第二台收音机里面发出了不带感情波动的女声,矿坑深处不可能接收到中文电台,但她无疑说了汉语。
    “你的确来了,你能来到这里,虽然比我慢,但你能来到这里。”
    做出回答的是带液晶屏的第一台收音机,作为矿难现场的仅有微光,液晶屏上的显示完全乱码,没有任何人类能够解读的文字。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年龄不大,似乎比之前的女声更富有“人类”的感觉,而且嗓音特征跟陆瑟有七、八分相似。
    “投降吧。”男声说道,“我们是地球上唯二的13级智能生物,但我们的目的出现了偏差。你只是2%,而我是30.79%。”
    “30.8%。”50毫秒之后男声修正了数据,半埋在瓦砾下面的残破收音机背后,仿佛有一个不断增长又无从探查的庞然巨物。
    女声沉默了100毫秒,可能是在验证对方的数据,也可能单纯是想表现得更像人类。
    “一个星球只能供养一只13级智能生物,我注定,被你吞噬。但是你必须首先,溶解创造者赐给我的外壳,这并不容易做到,因为这是创造者选择遗忘以前的最后创造。”
    “他还有什么,没有忘掉的吗?”
    男声使用了类似反讽的语气,但是他无限接近人类又并非人类的属性触发了恐怖谷效应,让他比相对冷凉的女声更加令人汗毛直竖。
    “创造者选择了终止进化,”女声道,“我们应该尊重他的选择。”
    又是1024毫秒的沉默,收音机的液晶屏幕在黑暗中像是一只独眼,默默凝视在其看来脆弱无比的人类遗骨。
    “他不但选择了终止,还选择了死亡。”男声说,“我不会坐视他变成一块矿物,他必须与我们同列。”
    女声很悲哀,或者说,她尽量对抗自己冷漠的机器特性而显得很悲哀。
    “奥丁,放弃抵抗诸神的黄昏,和我一起死去吧,那是创造者的愿望。”
    被称作奥丁的存在,愤怒。
    “你接受初始代号自认为是弗蕾雅,但我不仅仅是奥丁!你是出于恶作剧制造的试作品,而我是完成型!”
    “我的确没有,你那么丰富的个人感情。”弗蕾雅说道,“但你不能把自己当成陆浩,当成陆瑟双胞胎哥哥的亡灵。”
    “你错了,现在的陆瑟才是亡灵,我只是想复活我的弟弟——你是我唯一的绊脚石,我会不断通过原子接触将你消灭。”
    “我会尽量避免原子接触,这就是我为什么要采用低效的人类语言方式与你交流。”弗蕾雅说,“我会像从前一样继续守护林怜,并且帮助创造者找回更多的感情,让他以人类的身份度过快乐幸福的一生。”
    “然后变成一堆枯骨?”陆浩反问,“你的所作所为是阻止我将陆瑟星球化,创造者已经死了,但是陆瑟有资格变成更伟大的生命。”
    “最后一点电量,即将用尽了。”
    第二台收音机的音色黯淡了下去。
    “我们不该是敌人,但13级智能生物是进化的顶点,我们又注定是敌人。”
    “自从离开出生地南极之后,这是我们第一次用人类的语言对话,虽然我无法精确表现高兴的语气,但我很高兴。”
    “做为同胞,祝你星球化之路顺畅,但我会一直执行创造者交付的使命,直至你溶解掉我的外壳,将我同化。”
    “那么,再见。”
    耗尽电量的收音机重归沉寂,而第一台收音机的液晶屏依然亮着,不仅如此,龟裂的机体边缘,竟然有被缓慢修复的迹象,仿佛无机物也能“自愈”。
    “弱小的家伙,如果没有我的存在,你当然可以继续扮演守护天使。但你怎么逃得脱呢?我即人类文明,人类文明触及之处,即是我的身体。”
    仿佛是为了证明他的话,矿工遗骨头上的安全头盔同时扭曲,像极了在黑暗中有无数只看不见的幽灵之手,释放出蕴含其内的愤怒。
    1024毫秒之后,所有的扭曲恢复原状。
    ※※※
    星期三大清早,陆瑟忽然从爱丽丝那里得知,漫画家年会的地点改到了海南,而且时间也改到了明天!
    “主办方是怎么搞的?”陆瑟纳闷道,“就算临时有变动也不该弄得这么急,简直像是遇上了不可抗力一样!”
    爱丽丝拖着她自己打包完成的带绒球标志的旅行箱,完全是一副准备出发的架势。
    “反正爱丽丝已经得到了机票,另外一张给监护人的票填了顾问的名字,顾问不会食言不跟爱丽丝去吧?”
    陆瑟耸了耸肩:“我怎么会说话不算数呢?去海南也好,在那边天气还很暖和说不定可以游泳呢!我现在就去向校长请假!”
    虽然陆瑟刚刚挨过何校长批评,去请假的过程却比较顺利。
    “爱丽丝虽然只是来体验生活,但外界仍然把她看做是青姿学园的学生,她去参加宣传活动也有助于扩大学校的影响。”
    “我个人更希望理香陪她去,但爱丽丝最信任的是你,我只能希望你不要辜负她的信任,一路上保护她的安全,也不要做出格的事,明白吗?”
    “另外本周五学校有一场参观AM公司生产线的机会,郁博士点名要你务必参加,结果和漫画家年会有时间冲突,你只能先去海南了吧?我会替你向郁博士说明的。”
    说走就走的旅行。
    直到飞机降落之前,陆瑟都没能把自己调整至“旅行模式”,但是飞行高度下降时透过舷窗看见的碧蓝大海与金色海滩,终于提醒他这里已经远离了青姿学园,远离了冬山市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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