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额头上出了细密的汗珠,骆宝樟揶揄道:“二妹,唐公子娶你去可不是为让你当账房先生,你要不要这么刻苦啊?”

    “不是当账房先生,也是要当贤妻的。”骆宝棠眉头拧了拧劝道,“你也快些学吧,章家又不是普通人家,许是要求更多呢,你还在这里浪费时辰。”

    骆宝樟噗嗤一声:“男人娶你到底是当贤妻,还是有别个儿用,你是分不清楚吧?”

    听到这话,骆宝棠的脸颊腾地红了。

    “所以最该做的是护好自己的手,护好自己的脸。”骆宝樟教导她们,目光落在骆宝樱脸上时,贝齿忍不住轻轻咬了一下嘴唇,这家里,她这脸在谁面前都能拿出来显摆,唯独不能跟骆宝樱比。她年幼时曾见过王氏,而今瞧着骆宝樱越发像她,心里就叹气,这一个,才是不管哪里都叫人羡慕,身份,才学,容貌,样样都挑不出毛病,也就父亲如今官职不高,勉强算是一个缺点。

    不过嫁给卫琅,也足够弥补的了,走出去,名门望族的儿媳,谁看谁眼红。

    她早熟,对男女情事最是了解,一早看出卫琅的心思,只这三妹不愿信,她咯咯一笑道:“三妹,等我与二妹嫁出去,可就轮到你了,还不知花落谁家。”

    骆宝樱见她今儿话格外多,许是因得意婚事,心里高兴,跟骆宝棠一样,两个人都很满意未来的夫家。骆宝樟这话不错,她们两个先后离开家,可不就只剩下她了吗,毕竟珠珠还小。

    她不由得感慨时间过得快,曾经初初成为这三姑娘也只是眨眼间的事情。

    放在算盘上的手慢慢有些迟缓。

    她以后会嫁给谁呢?

    这是一个很难猜到的答案。

    外面响起脚步声,袁氏走进来,偷懒的姑娘们立刻又重新打起算盘,袁氏满意的点点头,看向骆宝樱:“刚才贺家送来口信,说他们家西席今儿空闲,你一早说要拜见他,是不是?”

    骆宝樱眼睛一亮:“是。”

    “既如此,现在便去吧,这些大儒寻常哪里会愿意见个姑娘家。”袁氏笑眯眯,“难得有机会,可要请教请教。”

    骆宝樱答应,起身行一礼,走了出去。

    瞧着她背影,袁氏心情舒畅,那两个庶女的婚事弄得她焦头烂额,几经曲折如今才算安稳,要个个都像骆宝樱那么吃香,她当真再多几个女儿都不发愁。刚才与老太太说,老太太也高兴,说一早看出那贺公子对骆宝樱好,不然上回怎么会亲自来家里解释骑马的事情呢?

    老太太见那少年斯文知礼,印象很深,催着她来叫骆宝樱去贺家。

    两位长辈什么打算,骆宝樱不知,倒是为能见到陶夫子有些兴奋,因她曾经在京都拜过许多名师,书法,画画都是有大家指点过的,然而陶夫子天下闻名,如今是托了贺琛,才能见到呢!

    她在二门坐上轿子,与将将进来的卫琅擦肩而过。

    他由不得驻足,因认出随行的丫环,少不得对骆宝樱去哪里有些在意,当下便问看门的婆子,婆子笑道:“回三公子,是去贺家了。”

    贺琛?

    脑海里立时浮现出少年的脸,他眉头一拧,上回教马术一事,贺琛被他说得羞愧告辞而去,谁想到时隔两月,他竟又敢来请骆宝樱,倒不知这回又是使得什么借口?他想得会儿,往上房走去。

    第二次来贺家,牡丹花还未开,不像那次芳香满园,唯有零星喜欢早春的,羞答答的绽开了花瓣,多数仍是绿色,倒是夹道边的千叶桃花抢尽了风头,盛放的热热闹闹。

    骆宝樱随引路的丫环走入园子,老远就看见贺琛,他站在玉兰树下,偶尔探出脑袋往外瞧,只最后一探,正巧与她目光对视,少年的脸一下红了,站的比之前还直。

    也不怪他这样心焦。

    那时候为一己私念,两次要骆宝樱教马术,他反省之后觉得自己做得很不好,生怕骆宝樱不肯再来,也是犹豫了一阵子才鼓起勇气请她,结果她真来了,他觉得刚才渐渐要冷的血都热了,浑身发烫。

    贺芝华瞧见哥哥没出息的样子,真个儿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暗想哥哥那么单纯,她怎么也得替他将骆宝樱拿下,这样哥哥才能真正的安心。她笑着迎上去,拉住骆宝樱的手,与今日也来做客的陈婉道:“三姑娘啊真是好心,明明不是她的错,还来看你呢,我就与父亲说,分明就像是世家出身的,好些世家出身的姑娘还比不上呢,表姐你说是不是?”

    要结交就得讨好,贺芝华很明白这个道理,作为未来小姑子,首先她得让骆宝樱觉得自己好相处。

    陈婉没料到一来贺芝华就对骆宝樱大加称赞,有些发怔,片刻之后道:“当然,三姑娘被传京都才女,不是浪得虚名。”

    “是呀,所以哥哥与陶夫子一说,陶夫子便肯见呢。”事实上是,贺琛死磨硬缠,陶夫子才愿意的,不然以他的清高脾气,什么才女,美人,便是皇上,他都不卖人情,所以贺芝华又像骆宝樱透露了一些,“不过哥哥也是替陶夫子抄写了好几卷经书……”

    “芝华!”贺琛忙制止他说下去,他可不想让骆宝樱觉得欠了他什么,笑着道,“三姑娘,你这就跟我去吧,夫子在等着呢。”

    骆宝樱道好。

    两人一前一后,从一条小径进去。

    还什么话都未说,就这样走了,陈婉也要跟着去看看,贺芝华一把拉住她,神秘兮兮道:“你莫去。”

    “为何?”陈婉心头一沉,“你为何今日请我来?”

    “还用说吗,你向来是聪明人。”贺芝华嘻嘻一笑,“当然是叫你看看呀,这三姑娘做我嫂子可好?”

    陈婉眼睛睁圆了。

    看她脸色不对,贺芝华道:“我知道哥哥还年轻,可他如今得了相思病,我怎么能不帮他,反正骆三姑娘除了家世差一些,别个儿都很出众,与我原先要的嫂子也差不多……”

    正说着,她胳膊突地被陈婉握住了,握得有些疼,她诧异的盯着陈婉看,却见她眼睛里突然滚出了两颗大大的泪珠。

    “你怎么了?”贺芝华大惊,“好好的为何哭了?”

    陈婉心里着急,她原以为贺芝华明白她的心思,两家人走得那么近,连父母都是这种想法,可贺芝华竟然从来没有想过要她做她的大嫂,难道自己就那么差?她抽泣道:“三姑娘是比我好多了。”

    本来大大方方的人儿,十足的大家闺秀,竟然赌气说出这种话,贺芝华呆若木鸡,她没有料到有一日自己竟会碰到这种难题!

    小径两旁种植了竹子,在这早春二月,格外的翠绿。

    骆宝樱跟在贺琛身后,犹自心里紧张呢,却见贺琛忽地转过身来。

    四目相接,少年别开眼,不敢看她清澈如水的眼睛,目光落在她秀气的鼻子上道:“夫子话少,假使你问了什么,他不答,你也莫要往心里去,因我也时常如此,要么夫子是觉得这问题不好,要么是要你自己领悟,要么是……不屑答。”

    听到最后三个字,骆宝樱莞尔一笑:“大儒多少都有自己的脾气,我自然省得的,其实这趟来,只想与夫子对弈几局,便是全输了心里也乐意。”

    因陶夫子最以棋艺闻名,多少人想输在他手下而不得。

    骆宝樱这话说得俏皮,惹得贺琛也笑起来。

    他人长得斯文,笑的时候目光也犹如潾潾的湖水,骆宝樱看着他,不知为何,忽地想起卫琅的眼睛,同样是这样黑白分明,安静的时候好似潭水,然而卫琅显然不是真的文雅,他还有别人不知道的另一面。

    她摇摇头,拂开那想法,继续往前走去。

    陶夫子坐得会儿,总算见到那骆宝樱了,第一眼就明白,为何这弟子死活要自己见她。

    小小年纪堕入情网了!

    “坐。”陶夫子言简意赅,“你想见我做甚?”

    “想与夫子下几盘棋。”骆宝樱也开门见山。

    这姑娘性子不错,没有一般人的唧唧歪歪,陶夫子点点头,叫贺琛把棋盘拿来,没有耽搁丝毫的功夫,这就与骆宝樱下棋了。

    贺琛坐在旁边,看得一会儿,就开始为骆宝樱着急,怎么有这样下棋的?这么下法,别说下几盘,就是下几十盘,骆宝樱又怎么能赢,不,本也不可能赢,可这样下去,连十几手都守不住。

    博弈时间太短,就没有意思了。

    他忽地轻咳一声,对骆宝樱使了个眼色,骆宝樱看见微微一愣,就见他偷偷用手指指了指一个方位。

    原来他在教她!

    骆宝樱抿嘴一笑,知道自己棋艺在陶夫子面前臭的可以,只怕陶夫子自己下得也没意思,当下思忖片刻,考虑了下贺琛的建议,把棋子落于那里。但有时候她也没有全听,两人各有各的想法,双剑合璧,一局倒能与陶夫子下得小半个时辰了。

    等到第三局过后,陶夫子朝贺琛看一眼:“观棋不语,你小子可以带三姑娘走了。”不过到底顾念教了好些年的弟子面子,别扭的夸了骆宝樱一句,“往后前途无量。”

    走出院门,骆宝樱哈哈大笑。

    平生能与陶夫子下那么久的棋,真是值了!

    见她那么高兴,贺琛侧头瞧着她。

    姑娘的笑容绽放在阳光里,比任何时候都漂亮,那飞扬的眉,弯起来的眼眸,不顾忌规矩,露出来的,雪白的牙齿,都叫他痴迷不已,他怔怔的看着她,忽地轻声道:“宝樱,嫁给我吧,明年我就来提亲,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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