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吃了几口。

    晚上两人躺床上,袁氏说起骆宝樟的事情:“原是想今年就定下的,奈何有身子不便与各家夫人往来,不过有两家,妾身记在心里呢,一个与咱们家世相当,老爷是知县,他们家公子是举人,今年十九,听说个性极温和的,那家太太为人也不错。另一家家世好些,只小儿子二十了,还不曾考上秀才……”

    “那定是要前一家。”骆昀道,“祖上庇荫不长久,还得自己有能力才好。”

    “我也是这般觉得,且那家太太也有这心思,前两日还送了些燕窝来。”袁氏轻声细语,“宝樟有些地方不太懂事,但我瞧着嫁人了,定会知晓事理的,那公子生得也不差。”

    想起她跪在袁老夫人面前,受了不少身为庶女的苦,而今自己做主母,几年来,却是不曾苛待那两个女儿,除非是犯了错,她是不容情的,像金姨娘,便是毫不犹豫就下了手。

    她表面柔和,内里还是含着一份果决。

    骆昀沉思片刻:“便照你说得,等你身体方便些,便请那家人过来坐坐。”

    袁氏笑着道好。

    月光从窗口流淌进来,也不知是否怀着孩子的原因,她眉眼比起平日里更是温婉,骆昀凑过去,亲亲了她的唇,她浑身就软下来,却也不曾没了理智:“这会儿还危险呢,要不……”

    “要不?”他挑眉。

    袁氏终究还是没说翠琳,低下头红着脸道:“我伺候老爷。”

    帐幔垂下来,满屋旖旎。

    隐约听得消息,金姨娘心里着急,急慌慌就来见骆宝樟,骆宝樟瞧见她又生了几根白发,知晓她与下人们住一起没少受气,起身把荷包里几个金锞子递给她,都是平日里遇到夫人们,互相给小辈礼物时得的。

    记起她往日受宠,春风得意,如今看着忍不住就有些心酸。

    “拿去买些吃得用得。”

    见女儿体贴,金姨娘颇是欣慰,可不曾要,说道:“你正当是用钱的时候呢,给我作甚?我与你说,马上便是端午,你要再抓不住机会,可就得嫁给穷酸秀才了!”

    可骆宝樟今日不同往日,在卫家遭受打击,早已失落,语气平淡的道:“我这身份本就如此,你叫我出去勾搭谁?”

    “什么勾搭?”金姨娘伸出鸡爪般的手抓住她,“你像我,生得好看,全京都也没几个比得上你的,便是出去露个面,自有许多公子哥儿看上,还会愁荣华富贵吗?许还会有什么王爷呢,今次端午,我听闻好几位王爷都回了京都,你听我说……”

    王爷们都是有王妃的了,她被看上又如何,只能做个侧室。

    卫莲扇她一耳光的场景仿若还在面前,卫二夫人的不屑之色也不曾消失,骆宝樟忽地笑起来,盯着金姨娘:“听你说,听你说了,便得像你了!你怎不瞧瞧你如今的样子?还好看吗,还得宠吗,与下人们没什么两样,你是要我过上你这等日子不成!你瞧瞧你!”

    金姨娘一下愣住了。

    梳妆台上的铜镜里,映出她憔悴的脸。

    曾几何时,她貌美如花,引得骆昀为她驻足,也愿意带她回骆家,而今,他看都不看她一眼。

    金姨娘仿若被刀子刺了下,瞧一眼骆宝樟,踉跄的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骆宝樟缓缓吁出一口气。

    多日来的郁闷,好似得到了出口,在她生母身上发泄出来,然而,她心里到底也是不甘的,哪怕认清楚了自己的身份,认清了现实,她也还是向往那名门望族,权贵府邸。

    可她有机会吗?除了做一个妾。

    她笑了笑。

    四月二十六,乃父亲的忌日,若是往常,她定会在家里烧些纸钱,给父亲敬上一盅酒,然而变成骆宝樱之后,也只能暗地里洒上,只今日不同。骆宝樱坐在上房,拉着老太太的手道:“想去趟白马寺,昨儿做了噩梦,不去求求菩萨心里不安,还请祖母准了。”

    “甚么噩梦?”老太太奇怪。

    骆宝樱摇着头不肯说。

    瞧她脸色发白,老太太心想必是很坏的事儿,遂安慰道:“梦都是反着来的,哪能当真呢?”

    “可不去,我饭也吃不下。”骆宝樱拿出小姑娘撒娇的本事,连连摇着祖母的袖子,“祖母,祖母,就让我去吧,好给祖母祈福呢。”

    拿她没办法,老太太耳朵被她吹得气都弄痒了,一拍腿道:“我瞧你是想趁机玩儿,也罢了,去就去罢,突然像个猴儿似的,我可招架不住。”

    她要去庙里,骆宝樟道:“那我也跟着去玩玩。”

    不像骆宝樱有了好名声,那些贵女聚一起吟诗作对,做风雅的事儿,都会请骆宝樱,而她是不能去的,在家里闲得发慌,眼见骆宝樱不知弄劳什子的鬼,她也管不着,只想去散散心,顺便求菩萨一定要予她一桩好姻缘,那所有的钱拿去孝敬也无妨的。

    她一开口,骆宝珠也不干了,也要去。

    袁氏就在旁边,说道:“天热你甭跟着凑热闹,在家里陪着我,我正好冰了寒瓜一会儿你吃。”

    抬头看看外面的大太阳,骆宝珠想起走一段路就出汗的时候,便打消了主意,至于骆宝棠安安静静的,也没有要去,最后便只得那姐妹两个坐马车去白马寺。临走时袁氏千叮嘱万叮嘱的叫她们上完香就回来,还命一干丫环婆子看紧了。

    因骆宝樱就算了,还小,骆宝樟十四,正当要定亲万一出什么不好的,岂不泡汤?

    不过她也不想当恶人,因瞧着骆宝樱就是一副不去不罢休的模样,而今又正当得老太太,骆昀的宠,她作为继母可不容易,也只能尽量了。

    马车离开城门便行往白马寺。

    微风从车窗里进来,驱散了些许热气。

    骆宝樟坐在车上,瞧一眼骆宝樱问道:“当真是做噩梦啊?”

    那鬼丫头,她是不太信的。

    骆宝樱道:“不然我为哪般巴巴的去上香啊?”

    也确实找不到疑点。

    骆宝樟拿起手边晚膳扇了两下:“可菩萨要真灵才好呢,真灵,我送它多少钱都行,不然咱们还不是白去一趟?”

    “咱们这是临时抱佛脚,别指望太多,能有个一二成照拂都算不错的了。”骆宝樱靠在车壁上,瞧着外面一路盛开的花儿,提醒骆宝樟,“祖母放咱们出来,咱们可得当心点儿,各自做完事,便在客房碰头一起回去。这会儿,可没有长辈替咱们出头。”

    话里有话,骆宝樟知道她是在说自己,哼了声道:“你顾好自己吧,别以为我不知道,卫三公子还抱你呢!”

    原来她真看见了。

    骆宝樱心想,幸好自己还小,不然都不知怎么反驳,她理直气壮的鼓着腮帮子道:“没见我那时候矮啊?三表哥是抱着我点长明灯的。”

    “怎么没见他抱珠珠啊?”骆宝樟有些醋味。

    那是自己怎么也招惹不到的人,可却与骆宝樱那么好。

    “珠珠又没有点长明灯。”

    “平时也不见他理会。”

    “珠珠不喜欢写字画画啊。”

    两人斗嘴之间,马车不知不觉便停下了。

    因不是什么菩萨的生辰,路上人不多,骆宝樟戴着帷帽边看边走,却不料骆宝樱人小速度快,她分神时,就不见人影了,不由暗暗心想,这鬼丫头定是有什么事儿,编了噩梦的借口来白马寺。

    倒不知为何呢。

    骆宝樱走到寺庙时,气喘吁吁,甚至把两个小丫环都抛在后面,等到紫芙与蓝翎赶上来时,怎么也找不到她的人,就在这时,只见沿着台阶,有一对人浩浩荡荡的上来,紫芙看得一眼,惊讶道:“好像是刘家呢,你看看,是不是刘夫人跟刘姑娘?”

    蓝翎的目光却落在其中一个少年身上,只见他穿着如意攒花云纹的窄袖夏袍,脚蹬轻靴,腰间悬着宝剑,眉宇间已隐有不可一世的傲气,忍不住红了脸,凑到紫芙耳边道:“还有宜春侯呢。”

    紫芙一瞧果然是,只姑娘不在,她们身为奴婢是不好冒然去见的,忙道:“快去找姑娘。”

    两人急匆匆的走了。

    刘夫人与过世的弟弟感情极深,故而每当忌日,她都要来寺庙请高僧诵经超度他的,而原先,罗珍与罗天驰都会跟着一起来,但这两年,只有罗天驰跟在身边。

    几人一起去到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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