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还未亮,便披着秋露寒霜进宫,直奔垂拱殿面圣。不过,结果注定让他失望,面对接待的那名通事舍人,赵匡胤严肃地道:“陛下不在寝宫?”
    对赵匡胤,通事舍人显得不卑不亢的,拱手回应道:“陛下一早,便出宫前往西苑了,荣国公若有要事,可前往觐见!”
    “多谢!”闻之,赵匡胤一张已称不上英伟的面孔,不由得拧在了一起,随口道了声谢,转身便去。
    当然,他并没有莽撞地去西苑追驾,皇帝这个时候不在,显然不是巧合,必有深意,贸贸然地前往,赵匡胤不为。
    暮秋的晨风,已经十分阴凉了,赵匡胤却似无所觉,变道前往兵部,一路都琢磨着刘皇帝对此事的态度。显然,想要直接从刘皇帝讨个恩旨,求得宽恕减刑,是不可能了。
    心情微沉,但面上还是很快恢复了平静,他赵匡胤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这件事,虽然麻烦,却还不至于让他破防。
    天色尚早,南衙兵部官署内,静悄悄的。不知觉间,赵匡胤当这个兵部尚书,也快十年了,里里外外,都打上了他的印记。
    坐在公案后,赵匡胤随手翻阅着各地呈上来的公文,尤其是南征大军,要求增调一批武器与被服的事情,不得不上心。
    “参见殿下!”外边传来了属吏恭敬的参拜声。
    赵匡胤一下子回过了神,刘旸的身影已然映入眼帘,赶忙起身行礼。刘旸展现着他的风度,毫无做作,只是自然地回应,比起刘皇帝个性的强势鲜明,太子的中庸,显然还是更臣下们放得开些。
    “听闻昨夜有大理军报至,是否紧急,孤特来看看!”刘旸说道。
    “只是请求调拨一部分军需!”将刘旸迎入上座,赵匡胤将情况简单讲了一下:“所需军器军械由兵部调拨,至于被服,还当由剑南供应,即将入冬了,气候变化,不可不虑!”
    闻之,刘旸颔首,笑应道:“荣公既然已有所决议,自无不妥,可照此办理!”
    看着赵匡胤,刘旸问他:“如今大汉,四海安平,宇内无事,唯有西南,战事未休,朝廷上下也都关注着。荣公久经沙场,长于戎事,以你之见,西南战事何时能够终结?”
    闻问,赵匡胤第一反应就是,太子着急了,迎着其目光,以一种劝告的语气道:“殿下,西南地区,迫于地势民情,难以卒下,不可操之过急啊!如今胜势在我军,段氏君臣退避,不过苟延残喘,其势则日渐式微,这等情况下,只需从容应付,终可将其逐步剪除!”
    眼下的西南战场,汉军已然取得了绝对的胜势,自敌都告破,交通也彻底打通,近日来自南方的军情,也陆续北来,安洛阳君臣之心。
    到目前为止,大理国中北部地区,其主要城镇已然尽数落入汉军控制,二王合兵之后,便分遣一偏师,进占西部大理,境内的官员、将领、部族多选择投降。
    而经过休整之后,王全斌再度提兵南下,兵向鄯善府,准备对段氏君臣继续追剿。基本上,鄯善拿下了,那大理国也就可以宣告,彻底瓦解了。
    听赵匡胤之言,刘旸笑了笑,平和地道:“王都帅上报,说大理国大族董氏投降朝廷,愿意引居中联络,引大军平定不臣。这董氏,乃是段思平当初起兵后的重要支持者,后来曾一度把持大理国政,参与废立,虽然如今已然衰落,为高、杨等氏族代替,但仍旧有一定影响力。
    赵相公提议,可以对这些大理旧族势力,采取收买、招抚政策,如此,既可快速结束战事,也可用以战后制衡西南的那些部族。
    荣公以为如何?”
    闻此,赵匡胤略加思考,即眉开眼笑,应道:“倘若如此,大理确可速下!甚至,对于逃跑的段氏,朝廷同样可加以笼络,善待其族人,亦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战争结束之后,朝廷如欲实现西南安治,也离不开这些当地的氏族、部族的支持,推行土司制度也是必然之事,因此,许以官爵利益,是条可行之法!”
    刘旸只是点点头,却没更多的反应了。见状,赵匡胤问道:“殿下是否有其他疑虑?”
    刘旸抬指,说道:“大理部族林立,相互倾轧,不足为虑,授以土官土职,足可招抚之。只是段氏以及那些大族,他们在西南经营多年,盘根错节,底蕴深厚,如若太过放纵,或可得一时之安,难保长久之后,不为朝廷之患?”
    听其言,赵匡胤稍微皱了皱眉,对其疑虑,心中实则有些不以为然,毕竟西南本非中夏根本之地,又地处僻远,交通不便,想要彻底收治,也没那么容易。纵然没有那些大氏族,刘旸的疑虑同样会发生。
    不过,心中这般想,赵匡胤嘴上,还是说道:“殿下所虑甚是!那便颁令西南行营,对那些大族,予以削弱,哪怕将之尽数迁离故地,也不为不妥。”
    “还是先看看后续战况吧!”刘旸叹道。
    谈完此事,赵匡胤看了看刘旸,面上稍显刻意地做出些表情。见状,刘旸问:“荣公何以欲言又止?”
    赵匡胤顺着滑头便往下说:“殿下,韩常两家子弟于昨日惹出的事端,不知您是否听闻?”
    迎着其目光,刘旸心中了然,饮了口茶,道:“此事严重,都闹出了人命,孤有所耳闻!”
    见其反应,赵匡胤深吸一口气,带着点愤懑道:“殿下,韩庆雄这小儿,胆大妄为,一时激愤,竟至伤人性命,实在该杀!”
    不过话音一转,又问道:“不知殿下,对此事,有何看法?”
    赵匡胤的目光中,竟然带着少许的期待。刘旸沉吟了一会儿,心中计较着,淡定道:“国家自有法度,依律处置,总归是公平的!”
    说着,抬眼轻笑着对赵匡胤道:“孤也知晓,荣公与故韩武宁侯,关系素来亲厚,近乎兄弟之谊!”
    闻言,赵匡胤叹息一声,也把话说开了:“不瞒殿下,臣也恼怒此子妄为,触犯国法,恨不能执刑。然而,毕竟是子侄,若坐视其赴死,臣心不忍。”
    赵匡胤这话,已经算是坦诚了。刘旸脑子里,则记着刘皇帝的叮嘱,想了想,道:“荣公在军中时,治兵甚严,军纪严明,因而士卒心悦臣服,原意追随死战。如今,子侄犯法,也当知国法森严才是啊!”
    赵匡胤苦笑:“这也正是臣为难之处啊!韩家三郎虽然不肖,但仅剩这一点骨血......”
    见赵匡胤这副模样,刘旸面上闪过一抹迟疑。这么些年来,赵匡胤对他这个太子,还是很恭敬的,也多有辅弼之处。稍加考虑,刘旸还是决定提醒一番:“荣公,此事,还当根据朝廷成法,不可擅加干涉啊!”
    这话,让赵匡胤心头一紧,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刘皇帝那边。拧着眉,思吟几许,认真地看着刘旸:“殿下,难道我那侄儿,就一点活命的希望都没有吗?”
    刘旸默然,他并不能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而是说道:“此事,要先看洛阳府如何审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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