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华生住了这么久院,而成林也回家休养这么长时间,很久没有四人齐聚了。我们叙了叙旧,玩闹了一会儿,直到凌晨四五点钟才草草睡下。

    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在饭桌上我得知了“我”在福建竟力敌鬼子母,还成了什么“阎罗鬼使”,又知道了夏华生在天门山经历的种种惊险,信息量太大怎么可能睡得着。半晌,上铺的朱柏捷开口道:“睡着了吗探子?”

    听这口气他的酒还没醒透,为啥他也睡不着?

    朱柏捷又说:“我知道你没睡着,陪我说说话。”

    我看向夏华生,这家伙都已经打起了呼噜,成林也睡着了。我问他聊什么,这呆子就跟我东扯西扯,最后扯到了传文室的大家身上。

    “……探子你说啊,咱们传文室的人哪个身上没点儿谜团?就咱俩要啥啥没有,吃啥啥没够,整天混吃等死的料。”

    这话也有理,传文室里华主任和各位科长身上的谜团众多。李河、老赵和会计等人,光1995那一件事就够可疑的了,而夏华生据说九几年就在传文室,就算他那时十五六岁现在也该三十多了,身上的疑点不胜枚举。远的不说,神迹到底是什么?而且他与1995年那件事也有不小的联系。而成林,本来是没什么疑点的,可刚才那一幕我实在解释不通。

    想起刚才那一幕,自然而然想起了朱柏捷在公路上解决灵尸的事情。我看时机正合适,说道:“呆子你这话可不对,你自己身上也有不少疑点啊,你看咱俩都是警校出身,你哪来这么多诡计,而且从大学开始咱俩就搭伙,你这身手连我都能瞒过去……”

    我话还没说完,朱柏捷就好像提及了伤心事,我便知趣地不再讲下去。沉默了大概七八分钟,朱柏捷开口道:“探子,我能信你吧?”

    我明白,呆子并不是不放心我,只是想图个安心。我给了他肯定的回答后,他告诉了我关于他身世的秘密。

    用他自己的话说,他爹不是什么好人。

    朱柏捷的生父是在中缅边境,准确来说就是云南边境卖白粉儿的,跟朱柏捷的生母一夜缠绵之后,不久便在东南亚被当地警察抓了。没了他的庇护,朱柏捷的生母便暴露在他之前结下仇人眼皮底下。她一路从云南逃到北方,在通州时生下了朱柏捷,之后又逃走了。

    也许因为身上就留着不干净的血,朱柏捷从小鬼点子就多,也能说会道,广受乡邻喜爱。他是靠着这张嘴,吃百家饭长大的。至于他的身手,其实那根本算不上身手,充其量就是机灵,再加上他的枪法不赖,才在那时一枪击杀灵尸。

    “探子,明早别忘告诉岳科长,去把灵尸清理一下……”朱柏捷说着,便昏睡过去。

    朱柏捷的童年也许很悲惨,但他在乡邻的帮助下茁壮成长,成人后没有走上邪路,从一定程度上来讲他是幸运的。也许是因为心中的疑惑解开了,虽然心情十分复杂,但没过多久我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时,房间里就只剩我一个人了。成林对工作认真负责,朱柏捷和夏华生估计也不想迟到,可为啥没人叫我呢?

    我从床上爬起来,看见桌子的抽屉开了个不小的缝,刚推了一下,一张纸条便掉落下来,不知道它是怎么被塞进去的。我捡起纸条,纸条上写着朱柏捷的字迹:“昨晚的事要保密。”

    不过是家底不太干净,不用说我了,成林和胖子也不会去介意这个,他瞎担心个什么劲。我走进洗漱间,正撞见了走出来的朱柏捷。我俩还像往常一样打招呼,彼此心照不宣。等我洗漱完毕,我俩一起走进了办公大楼。

    说起福建那事的后续,我和朱柏捷还去探望了赤尹。他当时受了那么重的伤,之后还生龙活虎的,只是不停感慨自己的法宝废了。

    可能是我太过敏感,我感觉赤尹对我们的态度好转了不少,以前都是爱答不理的。与其说对我们,还不如说对我,尤其看我的眼神都微妙了许多,总让我觉得他笑眯眯的。他还指着我,我真是投了个好胎。我想追问的时候,被他一个眼色噎了回去。

    正想着,我们已经走进了前楼。这里不是办公区,简单来说就是掩人耳目的,可我却听见了旁边房间里的谈话声。谈话者明显没想到都这个时间了,这里会有人过来,所以连门都没有关严,让我和朱柏捷能够窥探到里面的情况。

    里面有三个人,其中一人背对着我们坐在转椅上,看背影不觉得熟悉。另外两人正在交谈,一个人是夏华生,另一个人是华伯英华主任。华主任问道:“这次的行动,辛苦你了,成功找到神迹。”

    “嗯。”夏华生没有多说。

    华主任的表情不像平日里的老奸巨猾,是我从未见过的慈祥与和蔼。华主任又说:“你母亲去世得早,把你留给了我,我却还让你出生入死……行了,你出去吧,我和你李叔还有话要说。”

    朱柏捷突然问我:“探子,听出来没有?这可有意思了。”我说:“是啊,没想到华主任和胖子的母亲是故交。”

    朱柏捷一愣,说道:“你这么理解的?”见我没明白他的意思,朱柏捷摇摇头:“算了,也差不多……胖子要出来了。”

    夏华生才从屋里出来,就瞧见了朱柏捷这张油腻腻的笑脸,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你们……都听见了?”朱柏捷笑道:“不多不多,正好把最关键的听了。胖子,这事儿我知道你想保密,咱都这么长时间的兄弟了,跟你要点儿宝贝不为过吧?”

    我心说呆子这不勒索吗?夏华生也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道:“说吧,能给你的我尽量给你。”朱柏捷笑得更开了,说道:“不用多了,谷槐不是给你一个玉坠儿吗?借兄弟玩两天。”

    夏华生一惊,断然拒绝道:“不行,那可是给八科长的。”

    “八科长宝贝都成山了,不差这一件。再说了,我猜八科长根本不知道谷槐给他玉坠这个事儿,昧下了又能咋样?”在朱柏捷软磨硬泡之下,夏华生犹犹豫豫地拿出了玉坠。

    我们说话的声音让华主任听见了,华主任从屋内说道:“是萧再叹和朱柏捷吗……罢了,也不是避着人的事儿,跟你们俩介绍个前辈认识。”

    华主任说的前辈,是屋里背对我们坐着的那个男人。他回过头来看见我,惊道:“小叹子?”

    我辨认了几番才敢相认,同样吃了一惊:“这咯是李叔么,在这整喃?”

    我一激动连家乡话都冒出来了,眼前这人叫李学,是我舅舅的战友,也是与我舅舅一同从鬼虫红潮中幸存的三人之一,当时中了鬼虫毒而昏厥,后来送往医院就医。

    “看来认识?”华主任也没想到我们能认识,颇有几分好奇。李学解释道:“他舅舅也是云南那次的幸存者,他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他呢,是吧小叹子?”

    “是是,不过我大点儿了就没见李叔再来串门,原来是跑这儿高就来了……”我和李叔都等着对方给个解释,毕竟这单位不是一般人没事儿想调来就调来的。

    华主任老奸巨猾,看出我俩有事要问,说道:“朱柏捷,这位是二科的老前辈,李学同志,前段时间在执行任务中受伤,一直在养病。有机会你和萧再叹多跟李学同志学习下工作经验。半小时后全员在后楼会议室开会,你们先一起过去吧。”

    华主任明显是让我留着话在路上说,我知趣地最后一个出去,从外面把门带上了。

    走出几步,我着急忙慌地问李叔:“李叔,你咋在这鬼地方啊?”

    李叔神秘莫测地一笑:“九几年在云南那事,老卫都告诉你了吧?”我点头,李叔继续说:“那次我们被红头发救了,我刚从医院出来,武警大队就通知我负伤太重,给我转到行政单位,于是就到这里了。之后我才知道,我是被红头发看上了才招进来的。”

    那个乐天居然也有人能入他的法眼?说起来,这也代表我大舅资质不够,没被看中。想到这里,我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李叔又问我怎么进来传文室的,我便把在云南缉毒,误入中南古庙的事情和盘托出。

    朱柏捷突然插嘴道:“我也得叫李叔吧?探子跟我是出生入死过的兄弟,有啥帮忙的尽管开口!”这呆子倒跟谁都能混熟,上来就套近乎。李叔似乎还挺吃他这套,顿时和朱柏捷熟络起来,不一会已经呆子呆子地叫上了。

    夏华生还在因为玉坠的事耿耿于怀,我想不出开导他的话,只好闭口不言。

    会议室里的位置已经坐得七七八八,我们四人坐到了二科的位置,较前面的位置坐着岳麒麟、齐部走等几位科长,主席台的位置应该是华主任,他在我们落座十分钟后才风尘仆仆地赶到,不知道他在办公室里忙活些什么。

    华主任把话筒拉到面前说:“几月前二科三科分别在福建和湖南处理了两起大案,人员损失惨重。在此我正式表达对牺牲同志的深切悼念,以及对付出极大辛苦的各位科长、科员表示由衷的感谢,也希望其他科室能够吸取经验教训,在日后的任务中尽量避免人员伤亡……”

    这套官话只要是在机关单位待上过一年半载的人都耳熟能详。等华主任背完套话后,他开始深呼吸放松自己,好像下面的事情多么重要似的。

    华主任郑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说道:“今日起我们将迎来一位新任的八科副科长,大家掌声欢迎!”

    八科副科长?八科多少年来都只有乐天一个人,上次赤尹加入就够震惊了,这次凭空冒出个副科长来,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门口,紧张地注视着,只剩华主任一个人被晾在主席台上拍手。

    从门口稳步走进一人,我当场便大吃一惊。这个人,我们昨天在饭桌上还刚刚谈论过,怎么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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