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世

    小童作揖:“上仙。”又一次见到这个紫微宫的小童,女子心里计算了一下这是第八次了。

    她的身份一世比一世尊贵仍无法打动白清,上世生在书香世家,满腹的才气也无法吸引白清,仍是一样的结局。

    她在人界短短的八世却似在心里拓上满满烙印,在人世的岁月似乎比自己在不周山修炼的几千年还要漫长。

    冥界阴风呜咽。

    “下一世我要做最有权势家族的掌上明珠,要给予他最有力的帮助,让他从泥落处跃至云顶。”

    女子虽满身疲惫却仍坚定想要最后一试,她不信白清世世都这般铁石心肠,一点都不动容。

    四月时节春光明媚,繁花似锦。

    宫中通往御花园的道路上,随处可见开满春花的树枝延伸至路中,招摇妩媚,使人流连。

    小郁容奔奔跳跳的走在宫径上,心情愉快极了。

    春日里微风和煦,百花盛开,真是又暖又美的季节,连带着人的心情都雀跃起来了。

    一旁路过的宫人看见小郁容,纷纷停下向她问好。

    小郁容是当朝大将军单时修的掌上明珠,单时修手握兵权,功勋卓越。多次击鞑靼、退突厥、肃叛逆。

    朝堂内外安定都仰仗着他,在朝中可谓肱骨重臣,权倾朝野,即便连当今皇上都敬他三分。

    而单家有两子只一个独女单郁容,单夫人又早逝,这独女自幼便没有了母亲的关怀。

    单时修对此十分愧疚,所以对她疼爱入骨,真是捧在手心里呵护大。

    今儿小郁容来宫中主要为赏花而来,宫中太后见园中花开正茂,十分喜人,特召朝臣女眷进宫赏花。

    小郁容在宫人的引领下走在通往御花园的路上,突然前方传来几声笑声和欢叫拍手声。

    小郁容心生好奇,何人敢在宫中喧哗,想着便要前去探看。

    转过假山,只见几名玉服锦衣少年围在一起不知作甚,人围中一少年跌坐在地。

    为首的是一名身着云锦红衣的少年,气势很盛,不知在嘲笑些什么,旁边几名少年拍手附和,宫人们都低头不敢言语。

    小郁容走近几步一看,原来又是那不成器的大皇子朝元和他的狗腿们,不知今天又在欺负哪个倒霉的人。

    不过小姐她今天心情不错,这事且去管一管。

    “朝元,你又在欺负人!”小郁容娇喝道。

    “谁这么大胆直呼本皇子名讳。”宫中有人竟如此大胆,不懂规矩。

    朝元气急转身,一看原来又是那单家小姐,气焰顿时灭了三分。但心中又有所不甘老是被一小女子欺压,口中哼道:“你又来管我闲事,本皇子高兴,管你什么事,赏你的花去。”

    “我、就、是、看、不、惯、你、欺、负、人。”小郁容猛地走近一步,用力掐住朝元耳朵,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喝道。

    朝元痛的“哇哇”直叫,一旁的宫人皆不敢上前去强拉。

    吓得跪了一地,不住的磕头:“两位祖宗,住手吧!两位祖宗!单小姐别伤了大皇子,单小姐!”

    待小郁容觉得捏的差不多了,这朝元该一时不敢前来了,这才拍拍手放开。手虽放开眼睛还是挑衅地看着朝元,一副你耐我何的娇俏模样。

    朝元满脸羞愤的捂着发红的耳朵,自觉十分没面子,又忌惮的很。

    面上不敢十分发作,只得闷声恨恨的丢下一句:“好男不跟女斗。”便跑也似的逃走了,旁边随身的狗腿、宫人也赶忙跟上前去。

    人哗啦啦走了大半,她这才看清在地上的是一个小少年,皮肤白皙、身板清瘦、一身灰白色衣裳陈旧却整洁。因为朝元他们的欺负,身上、脸上都有些泥渍。

    “喏,擦擦吧!”小郁容好心的把自己的锦帕递给他。

    看着眼前的锦帕,小卫然抬头只见一梳着对髻、身着粉色裙裳的小女子笑靥如花的站在自己面前。

    小少年的一张脸沾着些许污渍却不掩清秀、俊挺,一双深如湖水又淡漠眼睛望着她,仿佛直看到她的心里。

    看着他,小郁容怔了怔,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萦绕心间。

    小卫然没有察觉她的呆愣,只有些冷漠的推开帕子,便起身匆匆离去,徒留小郁容在原地呆愣。

    “小姐,走吧!太后那该开宴了。”贴身侍女阿茵看着小郁容在发呆,及时提醒道。

    小郁容一双精灵的美目忽闪了两下,这才回过神来。

    想起今儿是来御花园赏花,不可失了礼数,这才三步一回头望着小卫然离去的方向往御花园走去。

    御花园中的花姹紫嫣红开满了一院,各家女眷游织在花间,两者相映为满园春色平添了几分灵动。

    众人见她进园,纷纷过来问好,太后见她进园,脸色有遮不住的愉悦,赶忙差人把她召过去。

    太后一见小郁容进亭子里来,便满脸怜爱的搂住她:“几月不见,容容又长高许多。哀家没记错的话容容今年有八岁了吧,想你刚出生的时候小小软软的在襁褓里,转眼就这么大了。哀家自己老了不自知,叹着你们小孩子长得快呀!”

    “太后,容容从小到大每回见您,您永远都是这么端庄、美丽!时间在您身上好像是静止的呢!”小郁容从小便经常见着太后,对太后自然也是十分亲昵,言语中也满是撒娇。

    “哀家都老太婆了还美丽,就你没大没小!”太后刮着她的鼻子好笑道,每次见着小郁容,听得小甜嘴几句哄,心情便十分愉悦。

    太后与小郁容说笑了几句,心情大好,见众人已到差不多便吩咐左右准备开宴。

    席上虽然满桌的珍馐,但小郁容似乎对此一点都提不起兴致,心不在焉地听着她们谈笑,心里想着刚才那个小少年。

    自己也算是经常在后宫中走动,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他,后宫中的男子除了太监就是未成年的皇子还有就是进宫陪读的各家公子。

    说他是小太监吧也没穿着太监服;说他是皇子吧当今皇上有三子两女,自己都见过再说看他衣着也不像呀;说他是哪家公子吧能在宫中陪读在朝中地位都举足轻重也不至于在欺负成这样呀。

    小郁容心里念着少年,越想心中疑惑就越大,按捺不住逮了个空就溜了出来朝着刚才小少年离去的方向找去。

    小郁容一路走来一路就觉得不对劲,宫里七七八八的地方自己都差不多知道,这里越走越荒凉自己从未见过,该不会走错道了吧。

    正想着,旁边岔道上行来一小太监上来对她行礼并殷切道:“单小姐是迷路了吗,小人带单小姐出去。”

    小郁容正好逮着机会发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何如此荒凉,这里还有人住吗?”

    小太监毕恭毕敬地回答:“回单小姐,这里是宫里的冷宫,住着一位不受宠的妃子和皇子。这里荒乱的紧,单小姐还是赶紧随小人出去吧。”

    “皇子”她一听这两个字,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非央着小太监带她去看看。小太监左右挪她不过,只得引着她往那冷宫走去。

    行了一段路至一陈旧的宫前,小太监才停住,殷勤道:“单小姐就是这里了。”

    小郁容见这墙面灰青,上面乱七八糟的长着青苔、爬藤,大门的朱漆掉的斑驳。心想小少年难道就住在这样的环境里?不禁一阵酸楚。

    小郁容这么想着越发着急的要推门而入,小太监急忙拦着她:“单小姐,使不得。这里环境太差,您看看便罢,千万别进去,里面有一病怏怏的妃子,别冲撞了您。”

    小郁容都到了这里,岂有返回的道理,没理会小太监,推开他的手便推门径直走了进去。

    一旁的小太监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强拦她,只能神色紧张的跟进去,心里直悔怎么把这个小祖宗引到这破地方来,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门内十分荒凉,杂草丛生,殿前空地上三三两两的架着几根晾衣竿,上面挂着几件青色衣物。地上有个小炉正扑扑地煎着药,散发出刺鼻的药味。

    “谁?”衣物传来一道冰冷的少年音,随即转出一小少年,正是那不受宠的皇子卫然。

    小卫然认出小郁容就是刚才那个浑身散发着光芒姑娘,小卫然讨厌一切阳光的东西即使她刚刚帮了他。

    “你来这里干嘛!”

    小郁容一眼就认出他就是刚才那个小少年,虽然他洗净了脸,换下了沾了泥渍的衣服,但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小郁容心生欢喜,对于自己冒失找上门又不知作何解释,急急地怔在那里。旁边小太监没好气道:“这位可是单大小姐,能来你这破宫里该着蓬荜生辉了。”

    小卫然眼神又冰了几分,冷冷的鄙夷道:“这里几时轮到一个奴才在这里乱吠了。”

    “你!”小太监作势就要教训他,被小郁容急急制止住,忙借口解释道:“我只是迷路了,误入你这里。”

    “那你可以走了。”不待小郁容讲完,小卫然便冰冷的打断下逐客令转身往殿内走去。

    殿内传来“咳咳”的咳嗽声,小郁容不理被赶又要进去。

    小太监急急的拉住她:“单小姐,里面是个病怏怏的弃妃,您可别进去。小的引您出去吧,这里又破又旧别脏了您的衣服。”小太监好声好气劝道。

    “她生病了,怎么不请太医来瞧瞧?”她停了下来,转而问小太监。

    “谁会费那个心思来看一个不受宠的弃妃呀,给他们住这里,每月有月供,他们都该感激皇上念着血缘亲情了。”

    小郁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飞也似的奔出门外。小太监松了一口气,小祖宗总算是放过这个破地方了,急忙跟上去伺候着。

    不消一刻钟,小郁容探头探脑地又进门来,后面跟着个垂头丧气的小太监,最后进来一个气喘吁吁的白胡子老太医。

    小郁容拉着老太医就往殿里冲,还没进门就被听到动静的小卫然拦在门口:“怎么又是你,你看不出来这里不欢迎你吗!”

    小郁容急忙把老太医往小卫然跟前推,“这是太医院最好的太医,他专程来替娘娘来看病的。”

    小卫然神情松了松,母亲是需要太医的。他虽不喜与这些人往来,但为了母亲他也不愿太绝断,遂侧了身子,把他们引进去。

    老太医坐在床榻前,阖眼细细把着脉,小卫然亦立在一旁关切的候着。

    只有小郁容没她什么事,便好奇的在殿内四处张望。

    殿里物品似都有些年月显得很陈旧,虚弱地躺在榻上的娘娘,满脸病容却不掩清丽,想必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美人。

    小郁容在去请太医的路上打听了不少事。

    这宫里住着一位弃妃和皇子,这弃妃姓李,原先是太后宫中的侍女,不知怎么被皇上看上宠幸了,并封了妃。当时正值皇后初入宫不久,皇后为此大闹了一场,对她十分讨厌。后来李妃怀了龙种,宫里却传出流言李妃肚里的孩子是灾星,必将给社稷带来战乱。

    果不其然当年鞑靼、突厥来犯,国内频出叛乱,幸得单大将军英雄无双,才保得朝堂安稳。从此皇上便冷落李妃了,就连小皇子出生也不曾来看,内侍上报只答了一句“知道了”便无下文,也不曾赐名。内侍无奈只得用皇上那句话以“然”字给小皇子作名。

    宫里人都不爱来这里,怕是沾上晦气,今天是我倒霉抽签抽到给他们送物品。

    小郁容一想到这些小太监对自己说的话,就觉得十分酸楚。

    小皇子在这样不但不被人承认,还处处被人嫌弃的环境里,想必生活的十分艰辛吧。她不时把眼光落在小卫然身上,眼神又怜又疼。

    小卫然再怎么关心娘也没办法忽视那道的视线,实在被看烦了便冷冷的横她一眼。

    每次眼神交汇,小郁容便微笑的向他示好,对他的冷漠一点都不以为然。几次过后小卫然见实在没法打消她的注视,只得由她去,自己自动忽略便是。

    老太医把完脉后悠悠道:“李妃娘娘的病是因为长年忧思郁结成疾,加之后天没有及时治疗并长期身体虚空而致。此症只能慢慢调养,最重要的是调节心情,药材辅之才能慢慢好转。”说罢,将一张刚开的药方递与小卫然。

    “咳咳咳”李妃边咳边准备起身准备谢太医,小卫然急忙收好药方扶着她。“老太医,谢谢你!咳咳咳。”

    老太医看着这对母子和冷宫的环境,不忍的叹了口气,起身道:“李妃娘娘,你好好休息吧,老朽先告退了。”

    小太监见老太医看完了,也趁机提出:“单小姐,病也看了,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您再不过去,那边找不到人该着急了。”

    小郁容想起阿茵还在那边,也该是要过去了,不然依阿茵的性格不知该急成什么样了。遂不舍的告别:“李妃娘娘,您好好休息,我也该走了。”

    “也谢谢你了,单小姐。阿然,去送送他们。”

    小卫然因为母亲的病得到医治,心稍微放下一点,对小郁容他们的态度也缓和一点,对着他们做礼道:“太医、单小姐,这边请吧。”引着他们到门口。

    小郁容十分不舍,依依不舍在门边告别:“阿然,你好好照顾你母亲,我先走了。”

    “单小姐,今天谢谢你了。”小卫然心知是她的帮忙,走之前终于也对着她说了句认识以来最有温度的一句话。

    想着小卫然,小郁容满怀心事的走在通往御花园的路上。

    “小姐,你去哪里了?阿茵都快把御花园翻便了,你若再不出现,阿茵真的要上报太后了!小姐,你下次再往哪儿,一定要带上阿茵。”她还没走到御花园就被阿茵带着一群急急的围住了,阿茵又哭又笑的,她只得先把小卫然的事情放一边安抚阿茵快崩溃的情绪。

    进园后,天色也不早了,宴席也已接近尾声,一行人便向太后告安回府。

    这几日小卫然觉得在宫里行走似乎特别轻松,去御药司取药不再接受刁难、回绝,药早就准备好等着他来取了;物品又送了一次,充足的足够四五个人用度了;甚至还有宫人过来清理、打扫。

    小卫然心知这些都是因为单郁容,他虽久居冷宫,并不代表对朝堂内外的形势一无所知。

    单时修大权在握,单家的掌上明珠单郁容每次进宫备受礼遇,甚至超越了一些皇室成员,就连大皇子朝元也是让她三分。

    对于母亲的病,他自是感谢她的,但对于其他方面,他并不想领情领情,这让他觉得时时生活在她的阴影之下。

    以往处处被人无视的时候,他还能维持自己的自尊,现在处处受照顾反而觉得气短。

    这日天气温暖,小郁容借口来宫里找小公主朝舞玩,得了个空又往小卫然处来。

    在宫外,她便见到这宫虽还是陈旧但到底也是干净、整洁了许多。

    推门而入见宫殿内外都被清理的清清爽爽,心生欢喜,宫人办事还是挺有效率的,这样至少阿然住着舒服些。

    小郁容提着朝舞宫中顺来的点心,步入殿中准备先探望李妃娘娘,而殿中榻上李妃正在休憩。她不好打扰便轻手放下点心,又蹑手蹑脚退出来。

    阿然呢,到哪去了?小郁容心想着怎么不见阿然,提步便往后殿一路寻去。

    这宫虽破,但旧时的规模还是在的。一路曲径蜿蜒,行了许久走至一窗口见小卫然正看着书。

    这间房似乎是小卫然的书房,房内摆设简单,只有一桌一椅一柜。

    柜上摆着为数不多的书一半都是医书,每本书都被翻得起了毛边,书桌上摆着笔墨纸砚一些基本的书写用具而且都已经很陈旧,看得出是使用了很长一段年月的。

    小卫然正看着书,白皙俊秀的侧脸认真而专注。她不想打搅他,探着头巴在窗头,仿佛看他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窗外阳光正好,刚吐出绿芽的树枝上鸟儿在叽喳嬉戏,偶有几声初蝉鸣声。时光静谧而带着甜味,如同春阳里的蜜饯糕。

    这真是一天最美的时光,她想。

    因为母亲的病,小卫然在匮乏的条件得到为数不多的医书,平时都是自学医书以期能稍微减轻母亲的病痛。现在母亲的病由太医院照顾,自己难得有心思读些经纶之书。想到母亲的病得益于单郁容,自己对这小女孩还是感激的。

    一想到单郁容,小卫然闪了下神,转头便见小郁容安静的趴在窗边望着他。

    他心猛的一跳,忙借由翻书拢了拢有点惊吓的心神,疏离道:“是单小姐!单小姐今日所为何事?”

    小郁容甜笑的回答:“我来看李妃娘娘和阿然你呀!”

    随后又充满失落看看减弱的余晖,不情愿的说:“唉,不知不觉已经这般晚了。阿然,我该回去,我拿了许多糕点放在李妃娘娘的房里,你去尝尝,都是我觉得最好吃、最喜欢吃的。”

    小卫然因为母亲也不好对她太冷漠,客气道:“谢谢单小姐关心,我送单小姐出去。”

    她听小卫然这般刻意着客气,正色道:“阿然,我把你当做朋友,你可以叫我容容,这般单小姐单小姐的,我不喜欢。”

    小卫然不置可否,兀自往宫门口行去,对着落在后面的她喊道:“你该回去了,走吧。”

    小郁容低低叹了口气心知一时半会改变不了什么,再者怕阿茵着急,只得先行告别。

    送走小郁容后,小卫然慢慢踱回殿内,心中有点烦恼小郁容太过亲近。

    他心知单家在朝中举足轻重,任何和单家关系走的近的都会引来各方密切关注,以自己的力量不足以应付这些。

    母亲的病刚有所好转,不想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日后要时刻注意与单郁容的保持距离才好。

    看着桌上的糕点,他拿了一块尝了下,心里直嫌弃:“小女孩就喜欢这些甜腻的食物。”

    日子过的飞快,转眼的两年时间过去了。在这两年时间里,小郁容变着法对小卫然好,小卫然始终把两人的距离保持在彬疏有礼间。

    而这两年单家小姐频频往一处冷宫跑,已引起了很多有心人的注意。

    皇后派系怕李妃两人死灰复燃,其他两位皇子怕皇位再出有力竞争者,朝中边缘臣子则等着利益格局再分。

    太后虽在延禧宫深居简出,这两年也密切注意这事。

    原以为是单家小女只是一时新奇,过段时间淡了也就忘了,怎想这都两年了,小郁容还是一头热的样子。

    朝前王储之位未定,而单家的方向尤为重要,冷宫的这两位又是皇后心里的一根刺,再这么下去后宫怕是又难再平静。

    这十二年来虽说李妃人在冷宫,皇上不管不顾,在她吩咐下至少每月都有按时送月供,保得二人的生活。

    但若小郁容再这样与其亲近,到时候不知多少人会伺机趁二人羽翼未丰之前下手。

    太后虽说不干涉朝政,但冷宫里的毕竟是皇上血脉,李妃到底伺候过她一场终究还有有几分情谊的,她也不愿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事发生。

    这日太后得知小郁容又进宫了,便唤人把她召来延禧宫。

    宫内太后逗着小郁容:“容容,现在是大姑娘了,越发的美丽端庄了。过几年及笄了,不知该有多少人来求亲了,到时单家的门槛怕是要被踏破了。”

    小郁容羞得满脸通红:“太后又笑话容容,容容不愿嫁,容容要在家永远陪着爹爹。”

    太后慈爱的摸着小郁容的头:“哪有女子不嫁之理,恐怕到时候还没等外人来求亲,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孙子都要抢着来央我求亲呢。”

    小郁容难为情道:“太后您太抬爱我了,朝元他们玉质少年,城中多少闺秀期望能得到他们的亲睐呢。”

    太后对小郁容笑笑正色说:“时修是朝中栋梁,容容以后必是要配一个人中龙凤、天之骄子才是天作之合,等闲之辈要是有什么妄念怕是都要招来祸端。”

    小郁容听得太后的话中已有所指,神色怔了怔,看太后的脸色甚是认真,难道太后所说的是阿然!

    小郁容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也无心再与太后说笑,勉强答了两句,便找个借口出了延禧宫,往卫然处去。

    一路上小郁容在心里细细的琢磨着太后的话,爹爹是朝中重臣,以太后的话且不说日后婚配能否自己做主,怕是连交朋友都要各方权衡。

    怪不得阿然这两年待我一贯疏离有礼,他怕是早就看通透,不想与我单家牵扯上什么关系,以免在后宫招来祸端。

    是自己疏忽了,不曾想自己待人亲近会给人带来祸事。这深宫险恶以阿然和李妃娘娘必然不能承受,为了他们能安稳度日,自己还是要与阿然保持些距离才是真正为他们好。

    正想着,宫门已在眼前。

    一想到要见到阿然了她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雀跃,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以后要与他保持距离了眼中又凭添了几分暗淡。

    “阿然。”小郁容毫不费力的在书房处找到他。阿然很喜欢读书,只要一有空就会在书房看书。

    这两年送他的东西都被拒收,只有送他书阿然才会接受,这两年阿然的书已经满满的两大架了呢。平时找他不到,到书房准能见到他。

    小卫然转头看小郁容怏怏的趴在窗口,眼神不曾在她身上着落,随即又将视线调回到书上。

    小郁容习惯了他的冷淡,自顾自说道:“阿然,今天我不能久待和你说两句话就出宫了。”

    想到不能常常来这里看阿然,她便闷闷地:“阿然,我姨娘给我请了位女红师傅,以后怕是不能常常进宫来了,你要照顾好李妃娘娘和你自己。”

    小卫然闻言心里讶异,这位单小姐终于想通了,不再来烦扰他了?这样也好,自己再也不用担心因为她招事了!

    小卫然淡淡的开口:“单小姐大了是该学些大家闺秀的样子了,这几年烦扰单小姐照顾了。”

    她听着阿然两年如一日的客套,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也懒得去纠正他了,他有他的顾虑是自己不应该造成他的困扰。

    只低声跟他道别:“阿然,我回去了,再见了!”

    日子过的风平浪静,小郁容每天在家里安静的看看书、做做女红,时常想起阿然不知道他在宫里过的好不好。

    再次听到阿然消息是她无意当中听到爹爹和大哥在商议西北边防兵力布署。

    爹爹和大哥在花园中,讨论皇上忽然外遣皇子到西北,虽然被遣皇子不受重视,但西北是军事敏感区,皇子的基本安危还是要周全。

    小郁容本只是无意路过,听得这话心中一惊。不受重视的皇子外遣,会不会是阿然?

    她从听到起就心绪不宁的,一直悄悄等到爹爹和大哥商议完毕,才偷偷跟上大哥,缠着他追问到底是哪位皇子外遣,为什么要外遣?

    答案确定后,小郁容再也顾不得许多,慌忙往城门跑去,阿茵在身后追之不及。

    她终究还是害了阿然吗?宫里娘娘过世,城中竟然没有半分声响。

    太医都只说是久病已入膏肓难以医治,这两年李妃娘娘气色明明一日好似一日。

    李妃娘娘过世,太后提出让阿然外遣封地,被有心臣子极力促成遣至军事最为混乱的西北边境。

    一想到阿然一人在宫里独自面对李妃娘娘的离去,她就难过的难以复加,那段时间阿然该是怎样的煎熬,现在又要只身一人前往西北边境。

    阿然才十二岁,在别人都还在娘亲怀里撒娇的年纪,他却要一人面对狼虎之境。

    她一想到这些就更着急,阿然的车马已经出发了,她想在他离去之前再见见他、再和他说几句话。

    等小郁容奔到城门口时,城门却早已下闩落锁。

    她随即奔向一旁的台阶往城墙上去,不顾阿茵阻拦一路跑至最高的哨位。

    在高高的哨位上她看到阿然的车马已经渐渐远去,骑在马上的阿然身板挺得直直的,完全不惧即将到来的风暴。

    她奋力挥着臂膀,努力对着阿然喊:“阿然!阿然!”

    声音顷刻便被城外的风声吞没掉,看着阿然渐行渐远的身影,她只得放弃,自我安慰般朝小卫然喊:

    “阿然,保重!阿然,保重!”

    五年后

    阿茵一边仔细的给郁容梳着头一边开心道:“小姐,今天是你的及笄日,送来的贺礼府上都快放不下了。晚上宫里还要设宴,在本朝真是前所未有的荣耀呢,阿茵一定把小姐打扮成宫宴上最注目的美人。”

    她听着阿茵在一旁念着,心里既期盼又忧伤。

    期盼的是每年到开春之时阿然都会陪同突厥使者进京朝贡,前几年无缘相见但他都会托人送来西域新奇玩意,不知是否原谅自己,今天宫中设宴不知阿然是否会出现。

    忧伤的是,这几年皇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王储之争日愈严重。今天自己及笄各方人马都已经蠢蠢欲动,爹爹平时素来疼自己从不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但自己婚姻大事势必对日后王储之争都有重大影响,爹爹怕是也要权衡再三。

    郁容正沉思间,突被阿茵打断:“小姐你看看。”阿茵最后把一对碧色簪花插入垂髻后。

    郁容抬眼看向铜镜,只见镜中人梳着倾云垂髻,乌黑的及腰长发垂拢在耳后,金色流苏发簪发着动人的光彩,翠色簪花若隐若现于髻后。

    精致的装束众星拱月般衬的她姣好的面容愈发婉转灵动、顾盼生辉。

    翠色颈臂围纹烟笼色的上衣,碧湖色的襦裙,无不为这青春动人的娇躯锦上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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