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裴玉莲也不问里头是什么,点点头应下。

    等裴玉莲离开,裴祐关上院子门,点了灯,从他娘的屋子开始,一点点细心地打扫着这个他住了二十二年的家。直到夜半,他才将整个院子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然后便坐在堂屋里,一夜到了天明。

    姜婉一夜没睡好,本来晚饭的时候裴玉莲去隔壁叫裴祐过来吃饭,她还暗含期待,想从他的态度中看出些许端倪。然而他却没有过来。

    因为第二日还要去工厂,姜婉早早起床,带着姜谷去了工厂。工厂里陆陆续续还有人过来面试,姜婉便又留下了几个,让许成去把各地贴的告示撕了,不再招人。

    姜婉巡查完工厂的情况,正准备回家去,谢承畴身边的谢安突然出现在工厂中,面色难看。

    姜婉皱眉道:“怎么了?”

    谢安忙苦着脸道:“回姜姑娘,罗纳他出事了!”

    姜婉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什么事?别急,慢慢说。”

    谢安便道:“据回来的伙计说,他们回来的时候在海上遇到了风暴,船和货都没事,偏巧罗纳被海浪打了下去,他们找了许久也没找到他,只得先行回来了。报信的已经先到了,货还在后头。”

    姜婉面色发白,她一直知道罗纳出去有风险,可当这一风险果真出现时,她却又无法接受。

    “他们仔细找了么?”姜婉面色仓惶。

    谢安道:“他们说是留下了一些人继续在找,但找到人的希望不大。海上没个落脚的地儿,就算会水的人掉水里也凶多吉少!”他跟罗纳玩得挺好,听到这消息,心里也难受得紧。

    姜婉僵在原地半晌,茫茫然看向远方,那是罗纳出行的方向。

    那个明明已经三十多岁,明明受尽了磨难,却依然天真善良的异国小伙子,就这么消失在海上了?

    姜谷难过地说:“罗纳真的没了?”

    姜婉沉默几秒,突然道:“不一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没找到他的尸体,就说明他还可能活着。或者是被路过的船只搭救了,或者是飘到了哪个岛上,总之他不一定死了。咱们安心地等一等,说不定过两天,他就回来了。”

    姜婉的话激励了姜谷,他连忙点头道:“对,罗纳一定还没死!”

    谢安明知姜婉的话不过是自我安慰,可他也愿意相信罗纳还活着,便也应道:“没错,罗纳那金发小子,地府肯定不收的,保不准过几天就回来了!”

    报完信之后,谢安便告辞离开了,姜婉带着姜谷回了家。罗纳之事,她虽忧心难过,可到底太过遥远,鞭长莫及,她只能指望着留在那儿搜寻罗纳的人能尽快找到他,或者真的如同她说的那样,他自己就回来了。

    她不相信当了几年奴隶都活了下来的罗纳会轻易死在暴风雨中。

    姜婉到家时还未到午饭时间,路上却遇到徐广海从裴祐家走出来,面色似乎有些凝重,又带着几分困惑。她往裴祐家院子里张望了一眼,谁知却看到裴祐站在院子中,也在看她。

    她一愣,呆呆地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裴祐出声:“姜姑娘,还请入院内一叙。”

    姜婉握紧了拳头,转头对姜□□:“小二,你先回去吧。”

    姜谷看看姜婉,再看看裴祐,点点头走了。

    姜婉走进院中,在裴祐身前三步开外停下,蓦地开口,浅浅一笑:“助之,你找我何事?”

    裴祐望着姜婉,清秀的面容上古井无波,声音一如过去般好听,入了姜婉的耳却令她如坠冰窟:“姜姑娘,我与你的约定就此作废,从今日起,你我路归路,桥归桥,再不相干。”

    姜婉呆呆地看着他。

    裴祐眉目清冷,继续娓娓道来:“好在这世上再无第三人知晓你我二人的约定,于姜姑娘也不会名声有亏,姜姑娘尽可以另觅良人。谢公子想必还对姜姑娘余情未了,我观他龙章凤姿,今后必定大有作为,姜姑娘若嫁于他,定然能富贵康健,一生无忧。”

    “你说……什么?”姜婉呆呆地问。

    裴祐耐心地说道:“我说,姜姑娘若嫁给谢公……”

    “住口!”姜婉突然喊叫了一声,死死地看着他道,“你没有看你娘留给你的信吗?”

    裴祐淡淡道:“我已看过。”

    他只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便没再多解释,在姜婉听来,却是种再简单不过的讽刺。他或许不信那封信是他娘所写,或许即便信了,依然不愿原谅她。

    她忽然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早该明白的不是么?在她答应帮他娘瞒着他的时候,她和他就会走到这一步。他是个孝子,她怪不得他会如此选择。

    姜婉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最后看着裴祐道:“好。从今日起,你我再不相干,我嫁不嫁人,我要嫁给谁,都不用你再费心。今后再见,便当是陌路,谁也别跟谁再多说一句。”

    她说完便迅速向院外走去,眼泪已然滚落。

    裴祐在她身后道:“今日我便会启程去京城,姜姑娘不必担心。”

    姜婉脚步一顿,并未回头,只扯起嘴角颤声道:“哦,那便祝裴先生前程似锦,荣华富贵在一身。”

    她再未多做停留,快步离去。

    ☆、第52章

    裴祐当日就走了。

    而令姜婉震惊的是,他走的时候,居然并未带上裴玉莲。

    她与他一席谈话后不欢而散,回了家中便将自己闷在屋子里不肯出去,裴玉莲见她心情不好,便安静地陪伴着她。

    后来,裴玉莲去了一趟她自己家,回来的时候却是一脸的惊慌失措。

    “婉姐姐,我哥哥,哥哥他不见了!我哪里都找不到他!他走了,他不要我了!”裴玉莲说着便哭了起来,晶莹的泪珠滚落,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茫然。

    虽说姜婉此刻对裴祐也颇有怨念,但她还是安抚着裴玉莲道:“玉莲,你哥哥只有你一个血亲了,他不会丢下你的。说不定他去里正家了,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姜婉想,裴祐要走,总要把各种事情都处理好,再来带上裴玉莲,怎么可能说走就走呢?

    见裴玉莲实在是惊慌失措,姜婉只得带着她去了徐广海的家。可徐广海家中只有并没有裴祐的身影。

    “表叔公,你见着裴先生了吗?”姜婉问。

    徐广海叹息一声:“他走了,去京城了!”

    姜婉皱眉道:“可是玉莲还在这儿……”

    徐广海摇摇头:“他不会带玉莲走的。”

    姜婉不敢置信:“裴先生不是会抛弃亲人,独自去享富贵的人。”

    徐广海怜悯地看了眼被他的话吓到的裴玉莲,说道:“那也得玉莲是他的亲妹子才行啊!”

    “表叔公,你这是什么意思?”姜婉吃惊道。

    徐广海又是一声叹息道:“我也是今日才得知,原来裴先生并非裴铁柱和徐春英的儿子……”

    “什么?这,这不可能!”姜婉不敢置信,“不是说,当初裴先生是春英婶子早产生下来的吗?”

    徐广海叹道:“其实那一年,咱们村里的人可没有亲眼见到徐春英生下裴先生。那时候,徐春英身子很不好,铁柱后来就带着她在县城租了间屋子,好方便看大夫,等裴先生平安生了下来,他们才回的村子。且裴先生并非她亲生这事儿,还是徐春英自个儿在信里说的。”

    “信?”姜婉吃惊道。徐春英不是眼盲吗,是怎么写信的?莫非是在眼盲前写下的?可当时无缘无故的,她为何要写下那样一封说明裴祐不是她亲生儿子的信?而且,徐春英她还认得字写得了信?

    疑问太多太乱,姜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哪儿问起。

    徐广海道:“是啊,那信还是裴先生拿来给我看的,他还拿了徐春英之前写过的手书,虽乱了些,确实是徐春英的字迹。真是造孽啊!”他突然又叹了一声。

    “表叔公,信里究竟说了些什么?”姜婉焦急地问道。

    徐广海道:“信里头说,裴先生并非铁柱和徐春英的亲生儿子,而是当时借住在他二人在县城住处的一个孕妇生的。当时铁柱不在,那孕妇先在徐春英的帮助下临盆,生的是个儿子,人却昏迷了过去,徐春英当时也要生了,她想要个儿子好立足脚跟,因此竟……竟然闷死了那孕妇,将那男婴夺走,尔后她果真生了个女儿,便调了包,在铁柱回去后说自己生的是个儿子,而那女婴,则被他们交托给了一对膝下无子的夫妻收养。那男婴,正是如今的裴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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