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叶九默默地走向九号车厢,准备补票。
    在高铁尚未出世的时代,绿皮火车是长途旅行最主要的交通运输工具,叶九对这种绿皮火车的各项配置,再熟悉不过了。
    作为一个刑警,基本上每年都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是在火车上度过的。
    通常九号车厢是餐车,列车长,乘务员等人,这时候应该正在那边吃饭,叶九去补个票,顺便吃个中饭。
    刚刚走到九号车厢的连接处,叶九的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拿起手机一看,叶九双眉微微一扬。
    是沈旭东的电话号码。
    此时此刻,沈旭东忽然给他打电话,叶九大致也能猜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车厢连接处停了下来,叶九按下了接听键。
    “老总!”
    “叶九,还在静北吗?
    任务执行完毕没有?”
    “已经执行完毕了,我现在火车上,不晚点的话,大约晚上七点左右可以到广武。”
    沈旭东略略沉默了一下,随即说道:“卢运来的那个事,你知道了吗?”
    “已经知道了,刚才邱诗涵给我打了电话。”
    叶九如实汇报。
    沈旭东再次沉默片刻,才说道:“叶九,你告诉我,这个事,你大概什么时候知道的?
    当时李凡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好吧,不愧是省厅刑侦总队长,尽管李凡指控范惟舟的事,叶九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沈旭东还是很敏锐地抓住了问题的核心要素。
    又或者,沈旭东其实一直都在关注李凡。
    这一点都不奇怪!以李凡在广武“江湖道上”的名声,沈旭东如果不关注他,那才叫怪了。
    甚至于叶九的一大队,乃至叶九自己,在审讯那些流氓犯罪团伙首犯,比如黄金子,王霸,晓华,李四,李勇,陈剑龙等人之时,都会询问到他们和李凡之间有些什么样的往来。
    问得还很详细。
    不过迄今为止,警方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收获。
    李凡和这些“大佬”的交往,始终都很谨慎,维持着一个必要的度,绝不越界。
    比如两个黑帮社团发生矛盾,请他居中调解,他就只会邀请双方大佬喝茶或者吃饭,聊天谈交情,绝不过问具体细节。
    如果大家给他面子,就这么算了,那当然最好。
    如果不给面子,一定要干架,那李凡也绝不拦着。
    ——你们死你们的,与我何干?
    如果有人向他借钱,他也从来都不问原因,或者不问真正的原因,直接就借了。
    而且事后绝不追讨。
    不过,也绝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在李凡那里借到钱的,你得够这个“资格”,有足够的面子才行。
    要不然,李凡家里就算真有矿都不够这么折腾的。
    当然,你一定要追究的话,勉强也可以算他“包庇”。
    毕竟不少“大佬”借钱就是为了跑路的。
    你明知道他是社会上的人,是流氓恶势力团伙的老大,你还借钱给他,资助他跑路,不是包庇是什么?
    只是,这个罪名要实实在在地落实下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因为李凡借钱给他们,连借条都没写一个!正所谓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没有借条,你就不一定能讨回欠债。
    但同样的道理,没有借条,你也没办法证明李凡是不是真的给过他们钱。
    反正当初借出去的时候,李凡就从未指望他们还钱,那又何必要多此一举的写个借条,反倒给警方留下把柄呢?
    这样的蠢事,以李凡的智商,肯定是不会干的。
    所以,到目前为止,竟然没有任何李凡涉案的证据。
    正如李凡自己曾经很自信地对叶九说过的那样:我就是个生意人!叶九甚至猜测,这也是沈旭东一直都默许他和李凡密切接触的原因。
    既然李凡不是犯罪嫌疑人,那叶九和他接触就不违反规定。
    专案指挥部的纪律虽严,却并没有那一条规定,不允许办案人员和普通市民交朋友。
    饶是如此,沈旭东依旧还是第一时间怀疑到了李凡头上。
    现在发生的这个事情,貌似除了李凡之外,也没有其他“嫌疑人”了。
    不得不说,刑侦总队长的直觉相当惊人。
    叶九也严肃起来,沉吟着说道:“老总,李凡第一次和我聊到这个事,还在六月份。
    只聊过一次,但我不相信,他之后就再也没有提到过了。”
    其实叶九这个话,也有点不尽不实。
    后来李凡确实还提到过的,只是再没有长谈。
    叶九觉得,眼下似乎也不是和沈旭东长谈的最佳时机。
    “那你怎么看待那个传言?”
    沈旭东没有再深究李凡到底和叶九聊的什么内容,却直指核心。
    他相信,邱诗涵肯定会将传言的内容原原本本向叶九汇报的。
    倘若范惟舟只是一个普通的检察干部,那沈旭东还不至于如此关注,可范惟舟是他的表弟,嫡亲的表弟。
    假如任由这个传言发酵,不加以澄清的话,范惟舟的名声,可就毁了。
    沈旭东对自己这个表弟的性格,可谓了如指掌,知道他特别在意名声。
    越是性格刚硬的人,越是在意生前身后名。
    此事一个处理不慎,就有可能酿成大祸。
    范惟舟绝不容人如此“欺负”!把他惹急了,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叶九再次沉默片刻,才缓缓说道:“老总,之所以我没有第一时间向你汇报,就是因为我不相信。
    没有人证没有物证,单凭一个人的一番话,是没办法定案的。”
    叶九这也是实话实说。
    “那就不说证据,说直觉!”
    沈旭东却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也并没有因为叶九这个话,就放下心来。
    叶九忽然明白过来,沈旭东内心最在乎的,其实并不是有没有证据,可不可以定案,他最在乎的,是这个事情的真相——范惟舟到底有没有做过!如果他真的做过,哪怕最终无法定案,无法指控,那也是沈旭东绝难接受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沈旭东也是个追求完美的人。
    他不能忍受自己最信任也最看重的亲表弟,实际上是一个“杀人犯”!哪怕逃脱了法律的制裁,罪恶永远是罪恶!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想明白了这一点,叶九吸了口气,沉声说道:“老总,我没办法做判断。
    但我觉得,这个事,也许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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