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县不大,最豪华的客栈也和京城里最破的客栈没得比,夜里廊下就在楼梯口上留了盏小夜灯,其余地方全是黑漆漆的。

    俊秀的青年提着一盏最普通的油纸灯笼,站在门口笑得一脸和气。

    “在下听到响动出来,见只有兄台这里亮了灯,就冒昧过来问一问,还请兄台不要怪罪在下无端打扰。”

    许都拦在门口,微微侧身,偏头看向易北。

    后者扯出一个最单纯无害的笑容,站起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在下也是听到响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干脆点了灯,兄台进来喝杯茶吧。”

    俊秀青年顺手就把自己手里的灯笼塞给了许都。

    易北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江梨一脚。

    江梨反应过来,赶紧翻过杯子倒茶。

    也幸亏许都孟陵都还记得自己身份,没敢动皇子面前的茶杯,自己一进来就直奔主题,更是没空喝茶,易北面前的杯子全是倒扣,一点用过的痕迹都没有。

    “这位是小公子的……”

    俊秀青年看一眼江梨,告了声罪,毫不客气地坐下来,笑得一脸自然。

    “在下看来,应该不会是丫鬟吧。”

    从易北一行人进城他就留意到了,但说实话,江梨的身份是不太好猜。

    看年岁吧,是比易北要大,一般来说出门,兄妹居多,姐弟实在很少。

    何况俩人看模样,江梨这样子顶多也就算是个清秀,虽然说举止做派是挺好,但再好也没面前这位公子这样,举手投足透着清贵。

    所谓山鸡是漂亮,但在凤凰面前还是不够看不是?

    但如果非要说是丫鬟吧,也不会有哪家大富大贵的人,有钱到带个丫鬟出来自己不用,还要单独给丫鬟睡一间房的。

    通房侍妾就更没谱了,头发都没梳上去呢,典型的未出阁姑娘家的装扮。

    可要说是未婚妻,哪有人能大大方方带着自己未婚妻在街上闲逛的,何况这位小公子看上去年岁不算大,身体也挺好,一般这个年岁,若不是冲喜,家中也不会这么早就给他订下来。

    何况这姑娘今天一天,虽然做的都是丫鬟做的事,但唯独吃饭这一条上,她是和易北平起平坐,丝毫没有下人之感。

    猜了一整天,青年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这俩人绝对不是主仆关系。

    这对于他的智商而言简直是个极大的挫败。

    江梨和许都齐刷刷看向易北,都在等着他的解释。

    易北把白瓷茶杯往青年的方向推了推。

    “我若说姐弟,兄台肯定不信,我若说未婚妻,兄台就更不信了,左不过我说什么都不会信,还要问做什么?”

    莫名的,江梨听到未婚妻三个字时,心中微微一动。

    等到易北说出更不信时,便不知为何,心里突然生出一点点的小失落来。

    不过失落实在是太小,相比起这位半夜来访的青年身份而言,太也微不足道,连江梨自己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青年笑笑,不再继续这个问题。

    “在下陆鸠,行三,一般都叫我陆三郎,小公子也叫我三郎便是。”

    易北有样学样,也拱拱手。

    “杨勿。”

    易北懒,第二世时用的名字,直接就这么搬过来,反正也没人听过。

    陆鸠便笑着叫了一声杨公子。

    “听杨公子口音,似乎不是平阳县人。”

    所谓套问身份三部曲,第一句问的必然是口音问题。

    第二世时易北走南闯北,哪哪的口音都听了个七七八八,他学得又快,这会儿装作是益州青盐城的人,口音自然也带着那边的腔调。

    “三郎好耳力,在下益州人,原本家中做了些小本生意,让我贩些纸张去江南,顺带再买些丝绸回来,可哪想到纸还没卖完,家中传来消息,家父病重,让我尽快赶回,我急得不行,只能把东西贱卖,收了货钱往回赶。”

    益州产盐,易北说谎一向真真假假搀着来,何况他第二世的确在青盐城里待过一段时间,益州的风土人情说起来头头是道,由不得陆鸠不信。

    只是易北的气质实在是不像个小生意人家里能养出来的。

    陆鸠含笑听易北瞎扯,一边在心里衡量话里的真假。

    “只是没想到走到半路竟然碰到这等事,再心急也没法赶路了。”

    陆鸠便十分同情的点了点头。

    “在下和兄台一样,本想是进京赶考,想着坐船怕是快些,哪想到半路涨水,差点没淹死在河里,现在也不敢走了,只能在这儿暂时住着,等灾患过了再走。”

    于是易北也十分唏嘘,和陆鸠说起读书不易,虽然父亲也很想让他考个功名,但奈何他天资实在不行,做生意还有几分小聪明,读书就是一窍不通,只看得懂账本子。最后只能无奈放弃。

    几番探问之下,陆鸠说起各类经典来也是如数家珍,单看模样还真是个寒窗苦读出来的士子。

    但水患被堵在半道上,一没法回家求助,二没法继续赶路,三不知道进京之后是否能一举成名,都不知道会被堵多久的功夫,不想着省钱,又不会赚钱,居然还能住这么好的客栈,十有八九是在扯淡。

    第一轮交锋,陆鸠和易北,各自扯谎,也各自在心里痛斥对方两面三刀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但俩人都没从对方嘴里探听出任何有用的消息来。

    第80章 拆穿

    夜还很长,草寇们还有的是时间去和禁卫军比一比谁的刀子更硬。

    陆鸠似乎对易北很感兴趣,赖在房中不肯走,俩人越说越投契。

    “水患严重,我沿途只听人说平阳县里受灾最重,还担心怕路过这里有什么意外,却没想到进城之后这么太平,若不是青楼赌坊都不开业,真和太平时也没什么两样了。”

    陆鸠的口音的确不是平阳县人,但既然他说已经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了,易北也就权当他说的是实话。

    陆鸠笑笑,没有接茬。

    “杨兄进城似乎是和京中那位贵人同一天?”

    虽然易北和那位贵人是从不同的城门进来,但两拨人的确是同时出现在的平阳县城里。

    虽然这也可以用巧合来解释,但天底下哪里来的那么多巧合。

    易北似乎颇为无奈。

    “实不相瞒,何止是同一天,我来时刚好赶上那位贵人进城,城门守卫直接把我拦住了,说是怕我冲撞贵人车驾,随手指了个方向让我从别的门进来,最开始还说我心怀不轨,想把我抓进大牢,我塞了不少银子这才消灾。”

    陆鸠顿时无语。

    这倒是很符合门口那些没什么油水可捞的兵卒的行事风格……

    “不过平阳县倒真是民风淳朴,水灾之下还能如此井然有序,可比其他地方强多了。”

    陆鸠的口声够紧,只想从他嘴里挖东西,自己一点风都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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