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尔瓦多欲言又止,他迟疑良久,终于跟上问道:“朗基,能不能教我念刃?”

    我问:“你为什么要学?我实话实说,这门技艺远不如枪械实用。”

    萨尔瓦多说:“我只是想多一技傍身,我想变得更强,能帮上你和姐姐。”

    念刃的道理浅显易懂,可运用起来又不那么简单,就像有的人天生擅长围棋,有的人一辈子也无法入门,这正是命运的莫测之处。

    我微笑道:“只要你姐姐不反对,我会抽空教你一招。”

    萨尔瓦多说:“那就这么定了。”

    我们正站在驱魔师的院子里,那个自称“幽灵”的老人似已准许我们入内,他设下的念刃屏障已然消散。

    我们走向大宅,我问:“他的剑术比奥奇德更强,你觉得呢?”

    弥尔塞点头答道:“他肯定是剑盾会的耆宿,却不知是什么来头。”

    我记得剑盾会有个不近人情的规矩——唯有剑盾会能废除你,你无法脱离剑盾会,擅自离去者皆是叛徒。当年的奥奇德长住我们的村子,可其实他是剑盾会的代理人。

    如果确定老人曾是剑盾会的一员,弥尔塞唯有禀报瓦希莉莎一条路可走。瓦希莉莎多半不会在黑棺内抓人,但也定然会引起争执,剑盾会也不会善罢甘休。

    整洁而简朴的房间,我们见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岁月仍不能掩盖她的美貌,她已经很老,可明亮的双眼、高挺的鼻梁与清瘦的脸颊仍令人遐想她年轻时的风姿。

    老妇人说:“海尔辛没吓着你们吧,孩子们。”她语气柔和,让我想起村子里最亲切的奥莱婶婶。

    老者高昂着脑袋,坐在一旁,端起茶杯喝茶。我心想:“他叫海尔辛?”现在,我想起久楠曾提到过在低层住着一位剑盾会的隐者,定然就是他。

    我说:“女士,我是代替迈克尔侯爵来送信的,他想请一位驱魔师,不知是否是您?”

    老妇人说:“我曾替侯爵效力,但我的丈夫此后竭力反对我再施展我的技巧。”

    海尔辛大声说:“你的身体不能如此操劳!你应该静养!”

    老妇人朝海尔辛笑了笑,说:“长久不动,铁会生锈,人会生病,我必须时常运用我的法力。”

    她面向我们,又说:“侯爵屡次派来特使,但都被我丈夫的念刃吓退,但这一次,他总算找对了人。”

    我不料这位海尔辛居然有胆量抗拒侯爵征召。

    老妇人朝我躬身道:“我叫瑶池,还请转告侯爵,我答应他了,后天定会登门效劳。”

    弥尔塞面向海尔辛,说道:“先生曾是剑盾会的人。”这并非问题,而是陈述。

    海尔辛说:“是又如何?”

    弥尔塞说:“您居于此间,是否是为了剑盾会的使命?”

    海尔辛说:“如果我是间谍,黑棺会容我活到今天吗?不,我在此只是个人意愿。”

    弥尔塞说:“那先生此举,有违剑盾会的律法,我不能视而不见。”

    我知道他是死脑筋,不懂变通,忙低声说道:“你也看到他何等厉害,别激怒他。”

    弥尔塞说:“可他是剑盾会的叛徒。”

    我说:“他是我们黑棺的永久居民,算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海尔辛紧皱眉头,说:“我认识奥奇德,我是奥奇德的授业恩师。”

    我们大吃一惊,心中敬意剧增,弥尔塞说:“那您是我们的祖师了,可...那也不能违背剑盾会的会规。”

    海尔辛说:“关于八仪剑,可不仅仅只有石杉这一绝招,我有连奥奇德都未曾来得及学会的招式,如今可以传授给你们。”

    我对于平白无故的好处,一贯是多多益善的。我说:“真的?那可多谢先生了。”

    弥尔塞却说:“对不起,我不能受你的恩惠,我不能向组织隐瞒您的行踪。”

    海尔辛说:“随你告密,我不求回报,也根本不在乎剑盾会,我只是想完成我对奥奇德的义务。”

    萨尔瓦多鼓足勇气,喊道:“我....我能否也拜入大师门下?”

    海尔辛说:“自然可以,随我来吧。”

    他站起身,走向后边的房间,瑶池笑道:“请对这些孩子们客气些,不要过火。”

    海尔辛大声说:“妇道人家,管好自己的病,别多管男人的事!”瑶池莞尔一笑,不以为意,似乎这只是夫妻间寻常的对话。

    我和萨尔瓦多跟着海尔辛,弥尔塞无可奈何,只能紧随其后,我们到了另一间宽敞而一尘不染的大屋,两旁摆着武器架,以及剑盾会的铠甲,铠甲显然已经坏了,并无标志显示他的爵位,可铠甲的造型很威武。

    海尔辛说:“八仪剑,源自于远古中世纪骑士的八大美德:谦卑、荣誉、牺牲、英勇、怜悯、灵魂、诚实、公正。这八大美德集于一体,令骑士高贵,蒙受苍天祝福,成为上帝之剑。”

    萨尔瓦多像最用功的学生那样反复念诵着,我看着弥尔塞,知道他从小便仰慕这八大美德,才令他成为如今这模样。他展现出来的言行虽然迂腐,可并不虚伪,因为他小时候就是这样的人,那已经成为了他性格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海尔辛说:“与这八大美德相对的,是八种招式,我认为弥尔塞只教会了你们其中的三种或四种,对不对?”

    我说:“父亲他承认自己并未学全,我只会石杉与铁莲。”

    弥尔塞已经下定决心,便不再犹豫,他说:“我也是。”

    海尔辛说:“那你们还有许多要学。”他先走向萨尔瓦多,用木杖点着萨尔瓦多的眉心,萨尔瓦多不由自主地跪倒在他面前。海尔辛是在测试萨尔瓦多的意志潜力,就像当年奥奇德在孤儿中挑选徒弟一样。

    大约过了半小时,萨尔瓦多大汗淋漓地崩溃了,他伏地喘息,哭泣不已。海尔辛说:“他是个初学者,但很有潜能,今后我希望你每周来此接受指导。”

    萨尔瓦多艰难地说:“是....大师,遵命。”

    海尔辛接下来向我们展示了“游樱”。他调动意念,一圈如樱花般的光芒环绕其体,那光芒游至他双腿,他跃上空中,竟直达天花板,并倒着行走,宛如蝙蝠。他落地之后,光芒凝聚于手指,喊道:“使用铁莲!”

    我急忙使出这招,他手指朝我一点,我顿时觉得仿佛自己被尤涅撞了,人朝后弹出,势如飞箭。我吓得放声大叫,但海尔辛将木杖劈落,我被一堵柔和的墙挡住。

    弥尔塞忙道:“朗基,你没事吧。”

    我勉强说:“还...还好。”

    海尔辛说:“游樱的秘诀,在于将念刃集中于自己体内,令自己的体能急剧增强,比那些寻常的血族更敏捷健壮。如果集中在拳头,你的力气将高涨十倍,如果集中在腿脚,你将爆发出三、四倍的移速,七、八倍的高度。如果集中在腰腹,你在空中可随意施展任意动作,仿佛行走于平地,你们还只是初学而已,切忌急躁。”

    我见海尔辛的手臂上,肌肉坚硬地仿佛铁块,我问:“肉体会不会承受不住‘游樱’?”

    海尔辛说:“很可能,但锻炼游樱的同时,也能增强基础的体魄。”

    他又挥动手杖,我感到那柔和的气墙再度环绕着我,我伸手去推,却无法推开。

    海尔辛说:“这招是‘牧羊’,将念刃化作盾牌,围困对手,让他无法行动,当然,我使用这招通常是为了救人。”

    他详细讲述了口诀,并说:“你们还很年轻,不必着急。八仪剑的每一招都很实用,如果学全了八剑,却不能熟练运用,就等于获封骑士却全无美德,只会受人唾弃。可若恪守任意美德,坚定不移,亦有令人称道之处。八仪剑之所以称作‘念刃’,是与你们的精神息息相关。”

    他传授时很认真,让人认定他打从心底里相信这些美德。我只感到遗憾,因为在这纪元,遵从这些信条的人只怕会命不长久。难怪我总觉得他身上有一股与时代相悖、英雄气短的沧桑。

    弥尔塞跪地忏悔道:“大师,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也收到了你的好处,我实不知该如何处置,才能令自己安心,才能维持八大美德的平衡。”

    海尔辛说道:“八大美德并非囚笼,而是高深的哲理,你的行动当受其指引,而非受其阻挠。随你的心意,由你自行决断吧。”

    顷刻间,弥尔塞抬起头,目光清澈,说:“好,我绝不向任何人泄露大师的行踪。”

    海尔辛说:“多谢了,可我并不介意。”

    我心想:“弥尔塞这死脑筋居然能想通?这可真是奇怪。”

    但也有可能是新学的念刃改变了弥尔塞。

    念刃是人性的体现,不同的人,会展现出不同的效果。比如我的念刃是影子,奥奇德和弥尔塞的念刃近乎无形,而习练特定的念刃或许会影响一个人的心智。

    我见海尔辛那双眼中,依稀闪过一丝笑意。

    会不会他在传授念刃的同时,也在我们脑中设立了屏障,让我们无法向外人透露他的秘密?如若不然,他为何如此热心地将至理倾囊相授?我们和他只是素不相识的人。

    但也许只是我的胡思乱想。我承受过多次脑波侵扰,这一次却并无知觉,是的,是我多虑了。弥尔塞只是单纯地被海尔辛折服了而已。

    我望向瘫坐在地的萨尔瓦多,一时又无法确定,干脆不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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