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氏不为所动,保持着静默的姿态望着远处,良久,收回视线,却并未回房,而是举步离开茶馆门前,走向东面,再踱步至西面尽头,来回漫步。

    是那般纤弱的透着孤单寥落的身影。

    甘蓝全无睡意,临窗静坐,一次次看着那人影经过、消失、再出现。期间,她留意到有个纤巧的闪烁着晶莹光芒的物件儿落在通往茶馆西面的地上,声音微不可闻。

    蓝氏并未发觉。

    甘蓝只希望那不是贵重的物件儿,失之不可惜。

    隐隐的,有渐行渐近的飒沓的马蹄声打破整个长街的静默。

    蓝氏步调如常地返回到茶楼门前,静立片刻,回转室内。

    随即,马蹄声在街角处停下、静止。

    甘蓝将呼吸放到最轻微,聆听着那轻微的脚步声趋近,继而看到了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入目。

    无疑,那定然是崔振。

    他今晚并不似福明说的静默、凝望,而是缓步徘徊在茶馆临街的一段路。

    反反复复,许久。

    末了,却是转身离开。

    甘蓝不由得在心底喟叹一声:急死人了。

    崔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还未在她耳里消失,蓝氏出门来。

    蓝氏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光影映照下,让甘蓝能清晰地看到她的神色。

    蓝氏显得很焦虑,在门前踌躇片刻,便转向东面,一面走,一面借助灯笼光影望着地面。

    一定是在寻找什么。

    一定是在寻找她之前无意间遗落在地的那个物件儿。

    但是方向反了。

    可也没关系。甘蓝想,夜是那么长,足够她将这长街来回走上几遭,总能找到。

    但是不由自主的,她的注意力转移,将耳力全部用来聆听蓝氏的脚步声。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之后,崔振的身形再度出现在甘蓝视野。

    他望着在茶馆东面街上行走的蓝氏,片刻后,似是知道了意中人的意图,不由敛目望向别处。

    片刻后,他紧走几步,弯腰将那被人无意间遗落的物件儿捡起来,捻在指尖,仔细观看。

    甘蓝因此凝眸、屏住呼吸,展目望去,见那物件儿是一个手串,手串只是以丝线编织而成,缀着的是亮晶晶的一颗钻石。

    钻石。这东西如今在大周是可褒可贬之物,有人说它低贱,有人视为珍宝,因何如此,她并不是很清楚。只是晓得,夫人、二夫人对钻石都是格外钟爱的,喜它那份质地的纯净与璀璨的光芒。

    蓝氏的脚步声渐进,回转到茶楼前。

    她并未察觉到崔振的去而复返,仍旧用灯笼照亮眼前方寸之地,苦苦寻找。

    崔振缓步走上前去,面对着微弯了身形、凝眸检视地面的蓝氏,将手中之物送到她近前,温声道:“在找这个?”

    蓝氏身形僵了僵,随即站直身形,下意识地拿过他手里的物件儿,随即紧紧地咬住了唇,抬眼凝视他。

    “戴了这些年,丝线已陈旧,断了。”他说。

    蓝氏胸腔缓缓地却明显地起伏着,哀哀地望着他。

    “人都不要了,还要这个做什么?”他问。

    蓝氏不说话。

    “人都是个该杀百千次的混账,你怎能在意这种人送的身外物?”该是咄咄逼人的言语,在此刻的他的口中,却是低回婉转、忧伤之至的语气。

    蓝氏微扬了脸,张口欲言,泪水却猝不及防的滚落于腮边。

    晶莹的泪光,在月光、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一如她失而复得的钻石在夜色中的华彩,不同的是,美人泪,叫人心碎。

    “宸宸。”这一声呼唤,低哑、黯然,微不可闻。崔振缓缓抬手,去为她擦拭面颊上的泪。

    她的泪落得更急,身形微微颤抖起来,手上失力,灯笼落地。

    那一刻,这两人的相拥,不知是谁主动。或者,那只是一对有情人等待太久的一个拥抱,只是同一瞬间的默契。

    蓝氏压抑而沉痛的哭泣声,回响在这个原本静好的夜,让闻者伤心、黯然。

    崔振紧紧地拥着怀里的女子,呼吸声凝重。

    没有人知道,他有没有流下心碎的泪。

    ☆、80|第080章

    080

    牡丹、桃花、蔷薇、海棠、郁金香、白玉兰、山茶

    清早,裴羽习惯性地窝在锦被里赖床。

    三月早间的阳光,明媚清朗,透过雪白的窗纱,在室内洒下浅淡光影。

    裴羽挪到床外侧,从萧错枕畔摸到那本他每日都要翻阅一阵子的奇门遁甲。

    本就陈旧的书页因为翻阅的次数多到数不清,边缘已经起了毛边。

    近来才知道,他很多时候只是拿着这本书做做样子,对着书页梳理思绪、斟酌事情。

    他说就是这个习惯,思量事情的时候,手里一定要有点儿东西,早些年是手边要有酒,寻常近乎戒酒之后的日子里,手边总放着本书。

    有着千杯不醉的好酒量却是轻易不喝酒,这一点固然是让她最欣赏、钦佩的一点,但也不可避免的好奇:都说男子戒酒,等同于让喜欢打扮的女子放弃珠宝华服,做到真的很难。但他真的能做到,这么久,她只见过他喝过几次酒而已,一次是与张放,一次是与父亲、大哥,再就是与崔振。出去这几次,平日便是赴宴,大多时候滴酒不沾,心情很不错的时候,也只喝一两杯。

    前些日子闲谈时问过,他说本就没什么瘾,近几年真高兴到想喝酒场合又相宜的情形太少,加上真的喝醉之后对一些事情全无记忆的情形,让人一想就一身冷汗。越是如今这看似安稳的局势,反倒越不能出一丝纰漏。总不能每一次都要事先告诉管家和清风益明:喝醉之后的话,你们一句都不要听。而且最要命的是,三个人也跟她一样,根本看不出他有没有喝醉。

    她当时又是心疼又是笑,说原来你也有畏惧。

    他说自然,而且日后会更加惜命,更要确保自己时时刻刻保持清醒,因为,余生有妻儿需得他呵护。

    她听了就想,原来真的有人是这样的生涯:几乎整场生涯都要清醒、克制。

    遐思间,她睡意全然消散,准备起身的时候,听得在外间服侍的丫鬟低声唤“侯爷”。

    出门怎么又折回来了?

    她望向门口。

    先转过门口屏风的,是吉祥。它脖子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红底绣小猫滚绣球图样的荷包。

    “吉祥?”裴羽笑着唤它,“来得这样早。快过来。”

    吉祥摇着尾巴走了几步,随后停下,期期艾艾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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