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没法子,他真没闲情理会这些。

    年关将至,京城内外的生意上的账都要理清楚,积压到明年的话,会是个乱糟糟的开端,不省心的地方会更多。

    最早,他看着账目上的进项,还会有些欣喜,眼下则只是茫然:银钱赚再多,又有什么用?自己能花多少?不要说没工夫,便是有了大把的时间,他也只是留在家中看看书,陪陪如意——嗯,眼下多了裴羽,愿意多陪陪她。挥霍银钱的方式,他知道——去赌,去花天酒地,但他没长那根儿筋,想想就腻烦。

    幸好赚到的银钱不是他自己的。话说回来,只他自己的话,他就不需要置办更多的产业,涉足更多的营生,俸禄、御赐的良田和祖上留下的几间老字号的铺子,应付日常开销绰绰有余。

    还有二弟、三弟。

    就算他们都是二世祖的性子,也要尽力多赚取些银钱;就算他们拿到银钱只挥霍的话,也要让他们挥霍的日子长一些。

    他不欠他们的,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

    听得清风通禀,兄弟两个一同前来,萧错心里有点儿意外,想到连玉杰的事情,心里便有数了,“让他们进来。”

    萧锐、萧铮相形进门来。

    萧错指了指近前的座椅,“坐下说话。”视线仍留在账目上,在心里迅速地核对着数目。

    两个人落座之后,对视一眼,萧锐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大哥,张国公那件事,你应该知道原委了吧?”

    “嗯。”

    “那,你跟张国公说过没有?你们是怎么个打算?”

    萧错轻描淡写地反问:“这是你该过问的?”

    萧锐赔着笑,“这不是知道你们情分匪浅么?要是有什么打算,兴许我和三弟能帮你一把呢?”

    萧错牵了牵唇。能帮他一把的地方可多了,他们却偏要拿这种事说事。“别废话。”他放下账册,在宣纸上记下几个数字,“有什么事?”

    萧锐踌躇着。

    萧铮却忍不住了,轻咳一声,把连玉杰的事情说了,“大哥,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现在不是知道了?”

    “那是崔贺下的毒手,你与崔家一向不合,今日是连家的人,来日兴许就会轮到你被算计。”萧铮如实说出心绪,“你就不打算给崔家一点儿颜色瞧瞧?”

    萧错慢条斯理地问道:“你有什么法子?”

    萧铮脸色更差,语声略略拔高,“崔贺就在回京途中,这个月末或是腊月初就能进京,这难道不是好机会么?”兄长过于淡然的态度,让他很是恼火。

    “有道理。”萧错不喜三弟这种态度,但是按捺下去,“这件事我会着手安排,你们只需安生度日,不得轻举妄动。”随后用下巴点了点门口的方向,“出去。”

    萧锐、萧铮俱是欲言又止,到底是听从吩咐,起身往外走。

    “你们……”萧错看着他们的背影,沉吟着。

    兄弟两个同时止步回眸。

    “记住我的话。”萧错语气肃冷,“我对你们从来是放任自流,只有这件事,你们要听我的。答应么?”

    “答应!”萧锐即刻应声。

    萧铮却是迟疑片刻才颔首应声。

    “好。”萧错拿起账本,继续合账。

    **

    自十一月中旬起,萧错恢复了以前的做派,请了一个月的假。在部分言官眼里,这人是旧病复发,又开始偷闲躲懒了。

    其实他留在家中又哪里能得清闲,整日留在书房,不是与管家、账房几名管事合账,便是见各处赶来的管事。

    在别家,都是要到腊月才会如此,但他腊月里根本不得空。年尾,各地的封疆大吏都会争着抢着进京来给皇帝请安,其中不乏他的旧识,有的人真是一年就有区区数日可相见,自然要好生款待,腾出时间来叙旧。

    是以,在萧错这儿,历年来都是如此,十一月才是年关,要为庶务忙得焦头烂额。

    他对此是很有些脾气的,偶尔真会烦躁得想撕账册。

    不了解情形的时候,裴羽一头雾水——他整日留在家中,反倒连回房的时间都没有,诚哥儿来了,他也是抽空见了见,哄了诚哥儿一阵子,便又回了外院。况且,请假归请假,京卫指挥使司的事情也不可能不过问,晚间总有属下、幕僚上门,他常常与一班人议事到深夜,和衣歇在书房里间。

    有些时候,裴羽三两日都见不到他一面。

    了解原由之后,裴羽便心疼得厉害,吩咐清风、益明愈发尽心的打理他的膳食。她也看出来了,最让萧错上火费精力的是庶务,这些日子下来,他面容都清瘦了些。

    萧错心绪不佳,萧锐、萧铮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们一直在期盼着崔家出点儿事情的消息,但是一直没得到。反观萧错,倒是为着庶务忙忙碌碌。

    萧锐想到三弟说过的一些话,暗自苦笑,生出了些许认同。

    萧铮的火气却是越来越大。他很失望。大哥终归是不能免俗,得到荣华安稳之后,便没了当初的血性、铮骨。

    俗务、银钱,要重于连玉杰横遭祸事。

    官场上的人,就没有不变的。崔大人若是不变,如今还会稳坐南疆总督的交椅;张放若是不变,不会咽下那口横遭算计的恶气;大哥若是不变,崔贺早已在途中丧命,而非在中途逗留,花天酒地。

    他理解,但不会认同。

    兄长当真不肯出手的话,他会为莫逆之交出了这口恶气。

    这些年,他与二哥也不是白过的,手里有身手绝佳的人手,只是轻易派不上用场罢了。

    **

    十一月二十六,萧错要出门几日。

    裴羽听他说了,并没问原由,只是纠结于一点:“晚间就走?”

    “对。”

    “那来得及准备箱笼么?”她为这些事烦恼着,“你这才刚不用服药,看这天气,不定哪日就要下雪了,受得住么?”

    萧错连忙道:“只是出门访友,看看在外地的营生,到何处都有人打点衣食起居。清风、益明已经收拾好了。”

    裴羽颔首,“那好吧。”又轻轻扯住他的衣袖,“你……在外可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知道。”萧错将她揽入怀中,又揉了揉她面颊,心里似乎有很多话,能说出口却只是两个字,“放心。”

    “等你回来,就能清闲几日了吧?”他有了出门的工夫,意味的应该就是公务、庶务都安排好了。

    “嗯。”

    “那就好。”裴羽笑起来,“到时我做饭给你吃,你得空就哄哄诚哥儿,他现在都要疑心你不喜欢他了,总是没空哄他。”

    “这是自然。”萧错允诺道,“到时候我得空就陪着你们两个。”又叮嘱,“自己留在家里,要当心。”

    裴羽点头,“一如以往不就行了?说得像是以前你没出过门似的。”

    萧错轻轻地笑起来。

    当晚,萧错策马出门。

    两日后一早,萧锐、萧铮来向裴羽辞行:“我们要出门几日。”

    裴羽讶然,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问:“管家可知道了?”

    “知会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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