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晓得。”二夫人明白,自己在纠结的是原因,对于找到那个人毫无帮助。即便他的怀疑成为事实,成国公府也不可能先于萧府找到那个装神弄鬼的人。

    这时候,萧锐的小厮长顺来回话:“平白不见的人,是二等丫鬟巧兰。”

    “巧兰?”二夫人蹙眉叹息。巧兰是母亲身边的大丫鬟铃兰的妹妹,又十分聪慧伶俐,是因此,才成了她的陪嫁丫鬟。下午,巧兰说要请几日的假,她应下了,说明日一早便可回家看看——此刻,这件事很值得她琢磨。

    “这叫个什么事?闹了这么久,却是我自己房里出了吃里扒外的人……”她掩住脸,颇觉无地自容。

    “没人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萧锐笑着抱起她,“只管安心歇下,明日别顶着发青的眼眶去见大嫂才好。”

    二夫人有气无力地应了声“好”。

    **

    裴羽用过早膳之后,甘蓝、水香把白梅带到厅堂。

    白梅脸色发白,颤巍巍地屈膝行礼。

    “好些没有?”裴羽语气柔和,透着关切。

    白梅感激地道:“回夫人的话,好多了。”

    裴羽问道:“昨晚是怎么回事?”

    白薇定了定神,回忆道:“奴婢昨夜不当值,很早就睡下了,因着部分丫鬟婆子留在了别院,听风阁的后罩房根本住不满,奴婢和红梅、绿梅都是各自占了一间房。奴婢一向睡得沉,夜间从无起夜的习惯,便是有人吵,我都不见得能醒。”

    这一点,二夫人提过,裴羽记得很清楚。

    白梅继续道:“可是,昨晚我硬是被人唤醒了——恍惚间,记得是有一只特别冰冷的手拍着我的脸,还用力掐了我两下……我醒了,问有什么事——那时只当是平日服侍我的小丫鬟来传话,稀里糊涂的,房里又没点灯,只知道床前站着个人。

    “那个人没说话,转身就往外走。

    “我当时心里有气,申斥了一句,翻身想继续睡,可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还有点儿口渴,便披衣下地,到外间倒水喝。

    “我喝水的时候,才发现那个人并没离开,就站在外间门口。

    “隐约觉得那个人个子很高,长袍下摆显得空荡荡的。我那时头皮发麻,只当是外院不安分的人混进了内宅,想喊人又怕他对我动手,可是,再仔细看……”她明显地哆嗦了一下,“才发现那个人……没有头……”

    裴羽、甘蓝、水香不动声色,周妈妈、半夏却是倒吸一口冷气。

    白梅用左手用力地握住右手,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那时完全吓傻了,越是害怕,越是盯着那个东西看。末了,它很慢很慢地走向我,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声音也很奇怪。到了我跟前,它慢慢地抬手,要掐我的脖子。我吓得失声喊了起来,之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奇怪的脚步声,”二夫人也曾提及这一点,裴羽问道,“怎么个奇怪的法子?”

    白梅费力地思索着,继而颓然,“奴婢再听到的话,一定辨得出,但是没法子说清楚。反正……反正不是人走路发出的声音。”

    裴羽端了茶,“这两日,你就留在正房。下去歇息吧。”

    白梅离开之后,水香上前行礼,恭声道:“夫人,昨夜白梅被惊吓前后,奴婢的确留意到有人出入她的房间,是一名二等丫鬟巧兰,只是进门出门的时候,穿戴一如平日。”

    裴羽颔首。

    这时候,清风来传话:“夫人,小的一早与护卫去了枫树林里面,抓住了巧兰,交给了管家。管家再三询问,巧兰也不肯招认,说只有您和二夫人都在场,她才会细说由来。侯爷与二爷在书房议事,说让您和二夫人看着办,您看——”

    裴羽思忖片刻,笑了笑,“将人带到正房。”又吩咐半夏,“去请二夫人。”

    一刻钟之后,裴羽和二夫人坐在花厅,巧兰由甘蓝、水香带进来。水香手里还拎着一个粗布包袱,禀道:“这是清风等人在林中搜到的物证。”

    看得出,巧兰在枫树林里的一夜受了不少罪,衣服有多处破损,脸上、手上有轻伤。幸好那些机关埋伏只是要将人困住,不然的话,巧兰赔上半条命都未可知。

    裴羽只留了甘蓝、水香,遣了其余的下人。

    二夫人看着巧兰,没有火气,有的只是疲惫、失望,“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巧兰跪倒在地,语气平静得近乎木然:“昨日惊吓白梅的人,是奴婢。二夫人,奴婢对不起您。”

    这还用你自己招?二夫人腹诽着,撇了撇嘴,“因何如此?”

    巧兰看了裴羽一眼。

    裴羽微微一笑。之前就猜想着自己不能置身事外,此刻果然不出所料。

    二夫人目光转冷,“说话!”

    巧兰迟疑片刻,低声道:“是大夫人命人给了奴婢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让奴婢在听风阁装神弄鬼。奴婢被猪油蒙了心,起了贪念,便有了昨日之事。”

    这番话落地,室内陷入了静寂。

    ☆、第021章

    021

    二夫人望着巧兰,眼神透着不屑、失望。

    裴羽则有些惊讶。巧兰并没受到刑罚,甚至还没受到疾言厉色的威胁、申斥,便直来直去地说是受她唆使,这是反常的。正常情形,应该先拖她倚重的大丫鬟、管事下水,这样一来,效果要比直接栽赃到她头上更好。

    身为二等丫鬟,绝对明白这些,那么,为何还要这样行事呢?

    二夫人出声打破室内寂静:“我要是问你因何而起,你是不是要告诉我,大嫂是不愿与我这个妯娌同在一屋檐下生活,要用这种法子逼着我搬出去?大嫂要是那种人,当初根本就不会答应我搬进来,更不会事无巨细地照顾我。”

    她冷笑出声,“凭这种把戏就想挑拨我们,未免是痴人说梦。”随即站起身来,对裴羽屈膝行礼,“大嫂,这丫头是侯爷的护卫抓到的,她又是在内宅装神弄鬼,并且出口污蔑你,把她交给你处置最是妥当。有我在场,她说不定会继续胡说八道,我就不给大嫂添乱了,先行回房。”

    裴羽笑着起身,“回房歇息也好,但是不妨留下个丫鬟在一旁听着。”二夫人相信她是好事,她却不能因此毫无顾忌。

    二夫人垂眸思忖片刻,颔首一笑,“也好。等会儿我交代红梅几句,让她留在这儿。”又建议道,“对这种下人,大嫂也不必仁慈,该打就打,她若还是满嘴疯话,索性|交给外院的人。侯爷、二爷手里的人,所知的刑罚不比刑部的衙役少。”

    “这是自然。”裴羽颔首。

    跪在地上的巧兰听了,脸色更显苍白。

    亲自送走二夫人,红梅进到花厅之后,裴羽才对巧兰道:“你说是我命人给了你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那么你倒是说说:是何时何地何人给了你银票,她是怎么与你说的,当日穿的是怎样的衣服;银票隶属哪家银号,你拿到手的,是孤零零一张银票,还是放在荷包里的;你将银票藏在了何处,若是已经送出府,又是何时何地用什么法子送出去的。你好生斟酌一番再回答,说错一处,我便赏你二十板子。”

    依然是柔美动听的语声、不疾不徐的语调、温和如常的语气。

    而那样一番话,是不该用这种态度说出来的。这其中的反差,在这情形之下,不能让巧兰不以为意,反而让她的恐惧更重——她莫名觉得,裴羽已经把她当做死人来对待了,又或者,这个看似纯真和善的侯夫人,视下人的性命为草芥。

    静静站在一旁的红梅,亦是为所见所闻暗暗心惊——刚刚被一个下人平白污蔑,裴羽丝毫怒意也无,意态一如往昔的悠然自在。全然没当回事。这是太没心没肺,还是城府太深?要说裴羽有城府,没人相信。可是,没心没肺的人,如何说得出那样一番话?

    巧兰低下头去,飞快地转动脑筋,希望自己能针对那些问题给出答案。但她心乱如麻,无法做到。随后又意识到,便是心静如水,亦是给不出妥当的答案,除非真的好意思胡说八道凭空捏造。半盏茶的工夫过后,她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

    裴羽认真地望着巧兰,给她摆事实:“你生事吓人在先,污蔑我在后,先前别院的事,怕是也有你的一份功劳。你是如何都活不成了——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可是,必死无疑跟何种死法是两回事吧?你怎么死,得是萧府的人决定吧?”

    “夫人……”巧兰俯身磕头,“奴婢也是不得已,明知不能挑拨的您与二夫人不合,可还是要这般行事。奴婢走上了岔路,可家里的老子娘却是无辜的啊……”

    怪不得她方才直通通的就把话扔了出来,敢情是已料定不能成事。裴羽释然,问道:“这样说来,唆使你的人还有后招了?”

    “是。”巧兰期期艾艾地道,“那个人要奴婢寻机挑拨您与二夫人不合,若此事不成,便栽赃别人。”顿了顿,又强调道,“那个人用银钱收买,又用奴婢亲人的性命要挟,奴婢实在是没有别的出路。”

    并没说出后招是什么,也没说出到底是受何人唆使。巧兰要的是萧府保她双亲平安。

    裴羽有点儿无奈。

    巧兰这种处境,这时最应该做的是主动招认所知一切,之后再求萧府看在她知无不言的情面上,给她双亲一条生路,她的做法却正相反。她怎么就不明白,现在根本没有讲条件的资格。

    裴羽吩咐甘蓝、水香:“把她送到外院去,告诉管家,我问不出个所以然,请他费心讯问。他要是得空,就派人把她的爹娘手足带来,让我也看看,是怎样的一家人教出了这样糊涂的东西。”

    巧兰愕然,顷刻之后完全慌了神,连连磕头,“夫人饶命!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只求您饶了奴婢的老子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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