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宋子期已经起床。洗漱,穿戴整齐,吃了两口早饭,然后出门上早朝。

    出狱不代表事情已经结束。只有上了早朝,见了永和帝,确定了永和帝的态度之后,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如果永和帝心情好,那皆大欢喜。如果永和帝心情不好,那么宋子期就得小心了。

    宋子期就是带着一种赴死般的决心,走出了大门,前往皇宫。

    宋安然站在屋檐下,沉默的目送宋子期出门。

    喜春守在宋安然身边,“姑娘放心,老爷一定不会有事的。陛下如果对老爷有意见,也不会命人将老爷放出来。”

    “那可不一定。皇帝的心思你别猜,因为那是天下最难猜的。”宋安然的表情有些凝重。

    万一永和帝是迫于压力才放出宋子期,万一永和帝暂时被闻先生蛊惑,转头又后悔了怎么办?

    朝堂斗争,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别忘了,宋子期在朝堂上的政敌,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宋安然表情凝重,却并不慌张。宋子期被关进诏狱,生死就在一线之间,她都能力挽狂澜,将人救出来。她就不信,今日的早朝还能比关进诏狱更凶险。

    宋安然去睡了一个回笼觉。等到午时,白一从城外带来消息,安杰白姨娘他们,在得知宋子期已经平安归来的消息后,都想回京城。

    宋安然问白一,“有将我的意思和他们说明白吗?”

    “说了!奴婢告诉他们,让他们稍安勿躁,晚两天再回京城。安杰二少爷没有意见,不过白姨娘和大少爷抱怨了很多。另外大小姐的显得很阴郁,似乎是在担心韩家的婚事。”

    宋安然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你替我到外面打听打听,看看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议论宋家的。”

    “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

    等到傍晚的时候,宋子期终于平安回到位于置业坊的宅子。

    宋安然迎上前,“父亲辛苦了。启禀父亲,沈家和韩家都送了拜帖过来,说明天想来拜访父亲。另外侯府那边请我们回侯府住,此事还请父亲定夺。

    宋子期面色有些阴沉,“这些事情先放在一边。”

    宋子期心头咯噔了一下,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父亲,是不是陛下对你有意见?还是说父亲被夺了官职?”

    宋子期摇头,“为父依旧是都察院左副都御使。”

    “那父亲为何愁眉不展。”

    宋子期沉吟片刻,说道:“陛下任命我为钦差,三日之内离京前往山西调查官银失窃案以及边军杀官一案。”

    宋安然顿感愕然,“眼看着就要过年了,陛下这个时候任命父亲做钦差,还要求父亲三日之内出发去山西,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陛下是打算发配父亲吗?还是说又有人给父亲挖了坑,逼着父亲往下面跳?”

    宋子期面目平静地说道,“陛下厌恶所有敢明目张胆替太子说话的人!虽然陛下下令释放我,可是不代表为父就能例外。”

    所以说永和帝是真的厌恶宋子期。

    宋安然晕头!这可怎么得了。被永和帝厌恶的官员,有几个有好下场。

    宋子期继续说道:“至于任命我为钦差,腊月出京查案,这是陛下对我的惩罚,当然也有人在其中推波助澜。如果这两件案子,为父能妥当处理,不但能改善陛下对我的观感,说不定还能升上一级。当然,如果两件案子都没办好,那么为父的前途,自然也就没有前途可言。总之这是一次机会,危机和机遇并存。”

    宋安然明白了,这是永和帝对宋子期的一次考验,严峻的考验。只有通过考验的人,才有资格继续站在朝堂上。

    宋子期替太子说话,不仅承担了被关进诏狱的后果,还承担了发配流放的风险。如今还要顶着风雪,冒着危险,在大过年的时候,前往山西查案。

    宋子期为太子殿下付出了这么多,承担了这么多,太子殿下又做了什么?

    宋安然不仅问道:“父亲后悔了吗?父亲觉着替太子说话值得吗?”

    宋子期双唇紧紧的抿着,双目精光灼灼,“安然,你要记住,做任何事情都没有后悔的余地。这次的事情,为父自然不后悔,就算要承担巨大的风险。至于替太子说话,你问我值不值得,为父告诉你,如果不这么做,我永远不会知道我该不该支持太子。”

    “那父亲现在有答案了吗?父亲会继续支持太子吗?”宋安然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是一个极其敏感的问题,就算是亲父女,也未必会说实话。

    宋子期说道:“当然要继续支持太子。太子性格平和,重视文臣,也能纳谏。比起韩王,太子更适合做一个守成天子。”

    宋安然却冷笑起来,“父亲觉着,大周朝接下来应该守成,而不是开拓进取?”

    宋子期面露嘲讽之色,“国库连七十万两修缮宫殿的银子都拿不出来,你认为大周朝还有资格继续开疆拓土吗?”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就是宋安然的态度。

    任何国家,任何上位者,都应该有开拓进取的志向和野心。否则这个国家离腐朽没落也就不远了。

    “这些朝堂大事,你一个小姑娘就不要掺和进来。这种话题太危险,你以后千万别在人前说。”宋子期郑重嘱咐。

    宋安然点头,“女儿明白。”

    她不参与,也不评价,但是她会坚持自己的主张和看法。

    “父亲三日后就要离京,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安排,还请父亲示下。”宋安然恭敬地问道。

    宋子期打量着这间小书房,“这栋宅子实在是太过逼仄,加上为父马上就要离京,你们不可能跟着我一起去山西。不得已,只能先回侯府住一段时间。你们住在侯府,有侯府照看着,为父也能放心离京。至于沈家和韩家,一会你派人去回复他们,让他们后天上侯府。”

    “父亲的意思是,明天就搬回侯府吗?”

    宋子期点头,“对!搬回侯府这件事情,宜早不宜迟。为父还要抽空和老侯爷拉垃家常,维护一下两家的感情。至于老夫人那里,就需要你去安抚。记住,我们暂住在侯府,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女儿明白了。父亲放心,女儿肯定会将老夫人安抚好。侯府内宅,父亲不用操心。”

    宋子期笑了起来,“有你这么能干的闺女,为父身上的担子都轻了一半。”

    宋安然调皮一笑,“那父亲还会将我许配给沈玉江吗?”

    “当然不会。为父落难,沈一帆袖手旁观,这样的人为父可不敢和他做亲家。而且这次为父被关进诏狱,未尝没有沈一帆在后面推波助澜。以后为父和沈一帆就是政敌,宋家和沈家也会断绝来往。”

    宋子期咬牙切齿地说道。

    宋安然问道,“那父亲为什么还接下沈家的拜帖!”

    “当然要接。无论为父和沈一帆之间的关系有多糟糕,明面上我和他依旧是同窗。”

    宋安然笑了起来,“只要不让女儿嫁到沈家,父亲怎么做都行。明天我就让人将安杰他们接回来。这几天,他们都吓坏了。”

    宋子期笑了起来,“安然,你那个船队好好经营,将来说不定会派上大用场。”

    “女儿听父亲的。”

    第二天,过了午后,宋安然汇合了宋安杰他们,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侯府。

    宋安然让白姨娘,夏姨娘先去荔香院安顿。然后她带着宋安乐,宋安芸,宋安平,宋安杰去松鹤堂见老夫人古氏和大太太方氏等人。

    宋子期则直接去见老侯爷。

    进了松鹤堂,一切都是老样子。可是宋安然的心境和数天之前已经完全不同。

    缓缓走进大厅,侯府的女眷几乎都在这里。

    宋安然目不斜视,先恭恭敬敬地古氏行了一个大礼,“外孙女给外祖母请安,外祖母安康。”

    “你们三天两头的闹腾,时不时的来一场惊吓,老身哪里能安康?”古氏语气很冷,态度更冷,对宋安然充满了怨气。

    就因为宋家,侯府才会招惹上锦衣卫。古氏嫁到侯府太太平平了几十年,结果临到老了,锦衣卫突然上门。

    她这个吓啊,心都跳了出来。要是一口气没提上来,只怕当场就死了。

    宋家还回侯府住,宋安然还敢回来见她,还敢问她安康不安康,真是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宋安然微微抬头,表情凄苦,眼含委屈,又带着一股倔强不服输的劲头,“都是孙女的错,外祖母要怪就怪孙女,要打要骂,孙女都认了。”

    “别!千万别这个样子,老身可担当不起。”古氏哼了一声。

    宋安然望着古氏,眼泪一滴滴落下。

    宋安然竟然哭了!这可是破天荒头一次啊。

    古氏大皱眉头,心里很不待见宋安然。就算宋安然哭,也不能打动她,更不能让她消气。

    宋安然一哭,宋家其他人也都跟着哭起来。宋安杰嚎着嗓子,叫道:“我想娘,我要娘。二姐姐,我要娘亲。”

    瞧瞧宋安杰那可怜兮兮的小脸蛋,宋安然将他抱入怀中。一边哭,一边说道:“安杰不哭,娘亲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宋安杰却止不住哭声,窝在宋安然的怀里,一个劲的抽泣。

    宋安乐想到自己的遭遇,想到这几天的惊吓,也跟着落泪。宋安芸也是担惊受怕好几天,这会见大家哭,她也发泄出来,跟着哭了起来。

    宋安平抹着眼泪,劫后余生,他也要跟着哭一场。

    转眼之间,宋家五姐弟全都哭了起来。这让侯府众人面面相觑,让古氏和方氏原本准备的怒斥,全都没有了发挥的余地。

    人家都哭得那么凄惨了,你们还去骂人家,还有一点人性吗?

    大家都是亲戚,干什么这么苛刻。宋家遭难,又不是宋家自己愿意。

    三太太高氏也跟着抹起眼泪,“可怜见的,这些天你们都受苦了。担惊受怕的,每天都没睡好吧。让我瞧瞧,全都瘦了一圈。尤其是安然,天天在外面奔波,好好的姑娘家,当成男人使唤。可怜的孩子,三舅母替你们心疼啊。”

    “多谢三舅母。”宋安然一脸的泪痕,“父亲能平安无事,我做什么都值得。”

    高氏抹着眼泪,“好孩子,像你这么孝顺的孩子,真是难得。老夫人,你别生气了。宋家不容易,几个孩子更是被吓坏了。儿媳求求老夫人,好歹给他们两天好日子过。我们侯府可不能做那种不近人情的事情。”

    老夫人古氏气了个半死。高氏分明就是猪队友,甚至连猪队友都不如。她这是摆明了拆台啊。

    二太太罗氏也同情宋家姐弟的遭遇,有心替宋安然说几句话,可是又怕惹来老夫人的攻击,最后只好叹息一声,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大太太方氏则对宋家姐弟极为不满,老夫人才开口说了一句话,宋家姐弟就哭了起来,还一口一个娘的叫唤。这是在指责侯府吗?

    方氏朝古氏看去,希望古氏能拿定主意。

    古氏哼了一声,“行了,都别哭了。老身差点被锦衣卫吓死,都没有哭,你们有什么资格哭?老身受了那么大的惊吓,难不成还不能抱怨几句?”

    宋安然赶忙擦干净眼泪,“外祖母受惊,是我们宋家的错。我给外祖母磕头请罪。”

    说完,宋安然就给老夫人古氏跪了下来。

    宋安然都跪了,其他人自然也都跟着跪了下来。

    宋安杰仗着自己年纪小,一边抽泣,一边对古氏说道:“外祖母,孙儿想娘亲。”

    古氏瞬间想起自从出嫁后就再也没能见上一面的闺女蒋淑,顿时悲从中来。

    “你们这些讨债鬼,是成心不给老身好日子过啊。都起来,赶紧给老身起来。”

    宋安然望着古氏,一脸茫然无措的样子。

    高氏赶紧出面,亲自扶起宋安然,“傻孩子,老夫人这是原谅你们了。还不赶紧起来。”

    宋安然面露喜意,“外祖母真的肯原谅我们宋家?”

    高氏笑道,“你这个傻丫头,平时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这会却犯傻。”

    宋安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自然不会告诉高氏,这一切都是她计划好的。唯有示弱,用眼泪用悲情打动老夫人古氏,才能平息老夫人古氏的怒火,让宋家顺顺利利的回到侯府暂住。

    古氏撇头不吭声,却没有阻拦高氏。

    宋家姐弟五人陆续站起来,大家纷纷擦着眼泪。

    高氏说道:“行了,行了,都别哭了。谁都不想出事。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大家就该开开心心的。”

    宋安然点点头,“三舅母说的对,是该开开心心的。”

    “这就对了。老夫人,你也别置气了。改明儿,儿媳妇多到外面听几个消息说给你听,让您老乐呵乐呵。”

    “乐呵什么啊!老身就盼着侯府平平安安,无灾无难,可别再让锦衣卫上门了。”

    宋安然连连摇头,“不会再有锦衣卫上门,孙女保证。”

    古氏瞄了宋安然一眼,“你一个小姑娘,你的保证能有什么用。得让你父亲来。对了,你父亲人在哪里?”

    “父亲在外祖父那里说话。晚一点,会来给外祖母请安。”

    宋安然没有说出宋子期即将启程去山西查案的事情。她怕一说出来,古氏又得发飙。那么之前所做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古氏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屑。“老身乏了,你们五姐弟先退下吧。改天老身养好了精神,再叫你们过来说话。”

    宋安然点头称是。“外祖母好好休息,明儿孙女再来给外祖母请安。”

    宋安然不等古氏反应,牵着宋安杰的手,转身朝门外走去。

    宋安乐,宋安芸还有宋安平,纷纷跟上。

    见宋家姐弟如此整齐划一的离开,瞬间古氏又不高兴了。张嘴就想呵斥宋安然,转念又一想,罢了,眼不见心不烦。只要一看到宋安然那张脸,古氏就忍不住想起锦衣卫冲进侯府时的情况,真是吓死人了。

    ……

    沈玉江带着沈家的善意来到侯府,拜见宋子期。

    宋子期对他客客气气的,聊了聊家常,又让沈玉江代为问好一帆先生,然后就将沈玉江打发走了。

    沈玉江走得有些不甘心,可是沈家在宋子期的事情上袖手旁观这是事实。

    如果这件事情换做沈家,沈家也不会同宋家过多亲近。保持面子上的来往的就已经很不错了。

    沈玉江想见见宋安然,想和宋安然道个别。因为他知道,这一回他是彻底错过了宋安然,心里面有些惆怅,有些黯然,有点遗憾,有点怀念,。

    此时此刻,他就想和第一次动心的姑娘说一声再见,道一声珍重。可是这么简单的愿望,他也无法实现。

    宋子期不让他见宋安然,侯府的下人也不会让他进入二门,宋安然更不会见他。

    叹息一声,最终沈玉江带着一点不甘心离开了侯府。

    之后韩太太领着韩术上门拜访宋子期,商量两家的婚事。

    对于韩太太和韩术,宋子期多了两分热情。

    虽然韩太太一度想要和宋家退婚,可是毕竟没有真的退婚。单是这一点,就赢得了宋子期的好感。

    宋子期在外院书房和韩太太商量两家的婚事。宋安乐则坐在卧房内发愣。

    短短数日时间,宋安乐已经瘦了一大圈,颧骨都凸出来了。

    宋安然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大姐姐在想什么?”

    宋安乐仿佛受了惊,急忙挣脱开宋安然的手。之后,又觉着自己太小题大做,显得很不安,“二妹妹,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有些紧张。”

    “大姐姐是怪我吗?怪我当初用韩家可能退婚的话吓唬你?”宋安然直接问道。

    宋安乐连连摇头,“没有。我知道二妹妹说的有道理,我怎么可能怪你。我只是在想,我该不该嫁给韩术。”

    宋安然蹙眉,“大姐姐怎么会这么想?”

    宋安乐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在船上两三天,我想了许多,心里面很乱。或许我不应该嫁给韩术。”

    “那你想嫁给谁?”

    宋安乐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二妹妹,你觉着我嫁给韩术会幸福吗?”

    宋安然在宋安乐身边坐下来,说道:“大姐姐,你那么辛苦的绣嫁衣,连梅花宴都不参加,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嫁给韩术。如今婚事垂手可得,大姐姐怎么又退缩了。”

    宋安乐突然蒙着脸,“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脑子里很乱。万一有一天父亲又出事,那时候我该怎么办?要是下次父亲出事的时候,我已经嫁给了韩术,到时候我连一个退路都没有。”

    “大姐姐分明是在杞人忧天。”宋安然摇头苦笑。宋安乐太喜欢钻牛角尖。

    “就算大姐姐不嫁给韩术,而是嫁给别人,难道就不会遇到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吗?难道就因为这样,你谁都不嫁吗?我就不信,宋家的大姑娘会这么脆弱,连一点点小挫折都承受不起。

    大姐姐,你和我说过,你要做宋家人。宋家人的特点就是遇到任何情况,都要挺直了背脊,勇往直前,永不退缩。大姐姐再这么自怨自艾,你觉着你还像是个宋家人吗?”

    宋安乐很崩溃,宋安然的话犹如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她的心口上,让她很难受,非常难受。

    “二妹妹,求你不要说了。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不好?”

    “好吧!我希望大姐姐不要再1胡思乱想。还有,大姐姐光想着坏的,怎么就不想想好处。我就不信大姐姐真的是一个不能承担重担的人。”

    宋安然想要激励宋安乐,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这番话能有多大的作用。

    宋安然出了卧房,独留宋安乐一人在卧房内发愣。

    宋安然看了眼,心道,罢了,人各有志。宋安乐的幸福得由他自己把握。

    大太太方氏得知韩太太上门来商量婚事,就当着大家的面感慨了几句,还对蒋沐绍说道:“当初我还想撮合你和宋安乐,还请了老夫人去说媒。结果宋大人看不上你,嫌弃你文不成武不就,担心宋安乐嫁给你吃苦受罪,就拒绝了这门婚事。

    你啊你,要是你肯努力读书,让宋大人看到你的才华,说不定今天宋安乐就是你的未婚妻,让你白得一大笔嫁妆。如今这一切全都便宜了韩术那臭小子。

    宋家这次损失惨重,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宋大人给宋安乐准备的嫁妆少说也有三万两。要是沐绍能娶了宋安乐,何愁没钱花用。可惜,你自己不上进,怪不得宋大人看不上你。”

    蒋沐绍大惊失色,之前他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

    宋安乐,蒋沐绍慢慢回忆,那是一个端庄文静的姑娘,样貌出众,性子也好,说话总是温温柔柔的。而且她还有大笔的嫁妆,还有可靠的父亲。

    蒋沐绍蓦地攥紧了拳头,心头感到很失望,很愤怒。就因为他的才学不出众,宋大人就否定了他。

    早知道会这样,他何必为了讨好蒋沐元,讨好方氏,故意隐瞒自己的真实水平,故意在人前装傻扮蠢。只要他肯发挥出真实水平,是不是就能娶到宋安乐。

    方氏还在喋喋不休。可是蒋沐绍已经完全听不进去。

    他猛地站起来,“母亲,儿子想起来还有功课没做,想先走一步。”

    方氏嫌弃地看了蒋沐绍一眼,“你啊,现在才知道努力,晚了。不过知道努力总比混日子强。我就担心,你就算再努力,也是一副愚钝的模样。”

    蒋沐绍忍着怒火,低眉顺眼地说道:“母亲教训的是。”

    “算了,你想努力,我也不拦着你。赶紧去忙你的功课吧。”、

    “儿子遵命。”

    蒋沐绍急匆匆的出了芙蓉院,朝外院跑去。

    他要去见老侯爷,他要告诉老侯爷,明年他要下场考童生试。他再也不会为了讨好蒋沐元,讨好方氏,而埋没自己的才华。

    错过了宋安乐这门好亲事,他不能再错过第二次。

    ……

    宋子期和韩太太坦陈了他即将出发去山西查案的事情。

    韩太太顿时担忧起来,大冬天的,眼看就要过年了,这个时候出发去查案,这算是被皇帝看重,还是被皇帝厌弃?

    如果宋子期是被皇帝厌弃,此行会顺利吗?如果宋子期在外面遇到困难,没能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宋子期还能继续坐在左副都御使的位置上吗?

    如果韩术娶了宋安乐,结果宋子期却被罢官,那这门婚事岂不是拖累了韩术的前程。

    瞬间,韩太太就犹豫了起来。

    宋子期是个精明的人,一眼就看穿了韩太太的心思。

    他说道:“表嫂,我知道现在让你做决定有些为难你。要不这样吧,反正离我离京还有两天时间。这两天内,表嫂好好考虑考虑。如果韩家还想继续这门婚事,我自然是没有任何异议。如果韩家拒绝这门婚事。我也能够理解。

    毕竟如今我的处境不太好,韩术前程似锦,可不能被我拖累了。总之,无论表嫂做任何决定,我都没有异议。”

    宋子期表现得很大度,反衬出韩家的小家子气。

    韩术觉得很羞愧,他张口就说:“表叔,这门婚事我愿意……”

    “你给我闭嘴!”韩太太怒斥韩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说话的份。你给我好好听着,这里没你插话的余地。”

    韩术涨红的脸,心里头有很多不满,却不能表达出来。

    宋子期瞥了眼韩术,韩术这孩子才学是不错的,只是面对韩太太的时候,貌似缺乏足够的勇气和主见。这一点,就显得不太好。

    由此及彼,宋子期甚至想到,韩术会不会变成一个愚孝的人。真成了愚孝,那可大大不妙。想走仕途,就得有主见,有毅力,有大决心。因为愚孝,一味听从长辈的话,可不是什么好事情,那样只会变得优柔寡断,耽误了正事。

    韩太太不知道宋子期短短时间内,已经想了这么多。

    她对宋子期说道,“表弟说的对,这门婚事的确该好好考虑考虑,不可轻忽大意。这可是关系到两个孩子的终身大事。”

    “表嫂说的对,关系到孩子们的终身大事,当然该慎重。”

    顿了顿,宋子期又说道:“后天中午,我就会出发前往山西查案。希望在后天中午之前,能够听到表嫂确切的回答。”

    “一定,一定。回去后我就会仔细考虑。争取在表弟出发前,将两个孩子的婚事彻底落实。”

    韩太太说完,就起身告辞。

    宋子期亲自将韩家母子送出侯府大门。

    宋子期返回侯府外院客房的时候,遇到一路奔驰的蒋沐绍。

    蒋沐绍一脸焦急,脸色都涨红了。

    见到宋子期的那一刻,心跳格外的快,显得格外的紧张。“见过宋姑父!”

    宋子期微微颔首,“是沐绍啊。你这是去哪里?这么着急,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出事。”顿了顿,蒋沐绍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情,然后说道:“我是急着去见祖父,我想告诉祖父,明年我会下场考童生试。”

    宋子期“咦”了一声,有些惊奇。

    “准备明年下场?你的学问过关了吗?夫子怎么说?”

    蒋沐绍突然生出一个主意,“宋姑父有时间吗?要不现在考考我的学问,估算一下我能不能考上秀才。”

    宋子期顿时就对蒋沐绍刮目相看。敢主动开口让他考察学问的人,目前侯府只有蒋沐绍一个人。至于蒋沐元等人,一见到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躲得比谁都快。就是怕他考察学问。

    宋子期暗暗点头,赞了一声,“勇气可嘉!既然你主动要求,那我就考考你。”

    “请宋姑父出题。”

    宋子期考虑了一下,以蒋沐绍的程度,还是出一些简单点的题目。

    “圣人言: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何解?”

    蒋沐绍打起精神,回答道:“圣人的意思是说……”

    蒋沐绍略显紧张,不过口齿清晰,意思表达清楚,宋子期暗暗点头。于是他加大题目难度,继续出题考蒋沐绍。

    宋子期连出了五道题,一道比一道难,蒋沐绍全都完美解答,没有丝毫迟疑。

    宋子期感到很惊奇,第一次拿正眼打量蒋沐绍。

    然后宋子期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既然你学问这么好,为什么侯府的人都说你愚钝,不思进取,整日就知道游手好闲。连你父亲都准备放弃你?”

    “我……我是故意的。”蒋沐绍面有尴尬之色。

    宋子期点点头,“猜也猜得到,你应该是故意这样做。可是你该知道,这样做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只会让人看轻你。当侯府上下对你形成了固有的印象之后,你就很难得到长辈的支持,得到侯府的资源。就算你做出了成绩,别人也只会认为你是侥幸,运气好而已。我不知道是谁给你出的这个馊主意,简直是乱来。”

    蒋沐绍涨红了脸,没敢吭声。

    宋子期板着脸,教训道:“身为大家子弟,应该明白一个家族的资源是有限的。投入到蒋沐元的身上,就不可能有更多的资源投入到你的身上。你想要成功,就要比别人多付出一倍,甚至是十倍的努力。如果你从一开始就展露自己的聪明才智,让长辈们关注你,重视你,今天的你不会是侯府不起眼的庶子,而是被京城勋贵世家称道的才子。

    你知不知道,这个名声可以为你带来多大的好处?婚姻,前程,仕途,金钱,凡是你想要的,都能得到。偏偏你聪明反被聪明误,小小年纪,皮毛都不懂,就学人家扮猪吃老虎。你有什么资本扮猪吃老虎?最后老虎没吃到,自己倒是变成了别人眼中的蠢猪。”

    宋子期的话,一点都不客气。可以说极为严厉。

    一开始,蒋沐绍还涨红了脸,听到后面脸色已经变得苍白。

    他试图解释,“我,我怕过早展露才华,会引来嫡母的记恨和谋害。”

    “蠢货!这种事情,老侯爷和你父亲会想不到吗?侯府难得出一个有才学的孩子,老侯爷宝贝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坐视别人谋害你。你和我说,到底是谁给你出的馊主意。出主意的人,分明是在害你。”

    蒋沐绍低着头,低声说道:“是我姨娘。我姨娘说,就算聪明有才学,也得藏着掖着,不能让人见到。”

    “无知蠢妇!你姨娘只是一个内宅妇人,能有什么见识。她所有的见识,就是怎么争宠,怎么和太太们斗。她这点见识还来教你,难怪将你耽误了这么多年。用内宅斗争的眼光来看待男子的学问前程,简直是愚蠢。偏偏你还听你姨娘的,被你姨娘害得耽误了这么多年,真是愚不可及。”

    蒋沐绍已经无地自容。宋子期在骂邱姨娘,何尝不是在骂他。

    “如果你早点展露你的才学,老侯爷肯定会将你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几年下来,足以让你脱胎换骨,眼光见识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可是你看看你现在,除了学问好一点,有点小聪明之外,眼光和见识连蒋沐元都比不上。你说说看,你听你姨娘的话,结果耽误了你多少事情?”

    “还请姑父给我指一条明路。”

    宋子期冷哼一声,“路就在你的脚下。你年纪不大,还有进步的空间。你现在就随我去见老侯爷,我亲自替你说话,相信老侯爷从今以后应该会重视你。”

    “多谢姑父!”蒋沐绍郑重拜谢。

    宋子期哼了一声,“先不用谢我。想真正得到侯府的支持,就得拿出真材实料。否则,就是我亲自出面,也不可能打动老侯爷。”

    “我明白,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蒋沐绍也知道,过去的自己实在是目光短浅。就因为惧怕方氏的迫害,连自己的前程都耽误了。怕东怕西,是成不了大事的。他得和宋家人学习,学会勇往直前的精神。

    宋子期微微点头,“这还差不多,像个样子。”

    先不说蒋沐绍在老侯爷面前如何表现,老侯爷又如何调整策略,改为支持蒋沐绍。

    两天时间眨眼过去,宋子期也该动身启程去往山西。

    为了宋子期的安全,宋安然将冯三以及十个护卫派到宋子期身边,洗墨和洗笔也都跟在宋子期的身边。

    宋家人一起送宋子期出门。

    白姨娘和夏姨娘,脸色惨白惨白的。她们虽然不懂朝政,却也知道宋子期此去,凶多吉少。

    “老爷……”两人忍着泪意,一脸的不舍。

    宋子期瞥了她们一眼,“你们都要安分守己,凡事都听安然的安排,不要擅作决定。快的话三个月,最迟半年,我就会回来。希望到时候,大家都好好的。”

    “婢妾听老爷的。”白姨娘咬着下嘴唇,带着哭腔说道。

    宋子期又看着宋安然,“安然,为父将宋家的一切都交到了你的手上,为父希望你守好宋家,守护好弟弟妹妹们,不要让他们被人欺负。”

    宋安然郑重说道:“父亲放心,女儿一定会守护好大家,守护好宋家。”

    宋子期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划过,“你们都要安分守己,不要在外面招惹麻烦。宋家现在经不起打击。”

    “遵命!”

    宋子期想了想,好像没什么可说的。于是对大家点点头,“你们回去吧,我也该出发了。”

    宋子期转身走出大门。

    一个管事急匆匆地从外面跑来,来到宋子期的身边,悄声说道:“老爷,韩家派人送来了这封信。”

    宋子期蹙眉,下意识的瞥了眼宋安乐。然后若无其事的打开信封。

    这是一封退婚信,信封里面还装着宋安乐的庚帖。

    最后,韩家还是选择了放弃宋家这门婚事,韩家没有胆子陪着宋家一起赌宋子期的运气。

    韩太太情愿苦一点,也不愿意拿韩术的前程去赌。

    宋子期叹息一声,什么都没说,只是将信件转交给宋安然。然后说道:“这件事情,你看着处理。有什么问题,你写信来问我。”

    宋安然心头咯噔一下,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宋子期摇了摇头,示意宋安然什么都别问。然后转身,大步离去,走向未知的前路。

    第一卷完

    ------题外话------

    卡文,大虐!

    该到死人的剧情了,下一个死的人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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