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慕坐上机场大巴,就径直走到后排靠窗的座位闭目养神,这四天开会跑实验室连轴转,像上了发条的老钟表,丝毫不停歇,偏偏南语这丫头还躲着他,他自然情绪烦躁,现在静下来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

    他把大衣的衣领上翻,遮住了大半张侧脸轮廓,随意歪倒在椅背上,他很想睡过去,可是大巴车上的空间狭窄,他身高腿长,蜷曲在里面,相当不舒服,更何况车辆还会时不时颠簸,哪会休息得安稳。

    前排坐着的陈枫阳,从上车开始一直扭头观望江慕,见他眉头紧锁,猜想他心情绝对不好,猛拍一下大腿,起身拿着一瓶矿泉水走到他跟前,在他旁边的座位上坐下来后,把水递过去。

    江慕睁开眼,接过去说了声谢谢,然后拧开盖子,大口大口喝了半瓶。

    陈枫阳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江神”。

    江慕瞥了他一眼,回了一句:“疯神”。

    “啧啧”陈枫阳瞅着他表示不满,反驳说:“我是一个正经的科学人,疯神是我媳妇儿给的昵称,你们不能跟着乱叫”。

    江慕恋情正不顺,这家伙好死不活偏要在他面前秀恩爱,不咸不淡地瞅着他,忍着冲动才没动手。

    陈枫阳神经粗只当他心情不好,随口安慰道:“别不高兴啊,谁有你这么幸运,桃花一朵一朵开,先不说前面坐着那位,就小妹妹追你追得多疯狂啊,没看出来你魅力大着呢”。说完还贼兮兮碰了碰江慕的胳膊。

    江慕不想听他胡说八道,满脸不耐,挥挥手示意他走开。

    陈枫阳八卦的热情刚燃起,火急火燎想要看他笑话,岂会就这么走了,双手抓住椅子的扶手,继续锲而不舍地说着:“你别说,小妹妹长真挺漂亮,就是性子烈,这还没嫁过去就敢得罪你奶奶,日后你家不得闹翻啦”。

    江慕原本已经忍无可忍,可听他说道奶奶,有些疑惑,扭头问道:“我奶奶?”

    陈枫阳正值兴头上,才没空理会江慕,自顾自又问:“小妹妹大一,还是大二,你还和她去t市风花雪月,瞒得够紧的,平时看着正儿八经,原来你是伪君子,哈哈...”

    江慕意识到他说得小妹妹应该是南语,可怎么和奶奶扯上关系了,他不解,急忙打断陈枫阳:“你在哪里见到我奶奶的”。

    陈枫阳想到那天江奶奶和方新洁聊了一会儿就走了,他应该没见到,就解释说:“你送老师去机场那天,我们回去休息在宾馆大厅里见到的”。

    “还有一个女孩”

    “嗯啊...就是那个小妹妹,没想到追你都追到宾馆了,怪不得校史馆,我夸她漂亮你不反驳呢”。陈枫阳朝他挤挤眼,一副“我已经看透了一切,就不要瞒着了”的表情。

    江慕坐直身体,两脚岔开,双臂搁在膝盖上陷入沉思。

    南语从小就畏怯奶奶,敢顶撞老人一定是受到了无法忍受的委屈,这么多年他对她的为人还是很有信心,起码她不会无理取闹。

    既然陈枫阳在宾馆也见到了她,那就说明她还是听话地去找他了,看来她离开的原因在于奶奶说的一番话。

    江慕把事情发展的前后思路理清楚,不难猜出奶奶有何意图。

    他回来后不久,找季穆青谈过了他和南语的事情,他故意没提及自己已经知道这丫头生病了,只想探探父母的态度,他记得当时季穆青很平静地说:“我没意见,只要你以后不后悔就行”。

    他很感动自己的父母如此开明,所以一直以来认为他和南语的感情问题只在于他们两个人,却忽略了还有一个奶奶,不由一阵苦笑。

    扭头望了望窗外,车疾驰在三环线上,江慕揉着太阳穴等了一会儿,才站起来,示意陈枫阳让个路。

    陈枫阳看他神情严肃,下意识往后挪了挪腿,江慕出来后,俯视着他说:“我得回家一趟,先帮我把行李箱带回去”。

    接着向前走了两步,马上又折返到他跟前:“你那天在宾馆见到的那个女生,是我女朋友,正牌的”。

    说完才头也不回地来到前排,俯身和司机师傅交代了几句,颔首道谢后,又坐在带队主任的身旁,和他低语了几句。

    直到车开出三环,停在一个公交专用道上,江慕径直下来,陈枫阳这才回过神,“咦”又被使唤了。

    江慕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小区地址。翻出手机给南语发了一个短信:“在哪”。

    季穆青正在厨房切菜,听到门铃响,高声应和着,急忙跑去开门。

    等拉开防盗锁,看到来人是江奶奶,脸色一变楞在原地。

    老人只瞥了她一眼,就直愣愣地闯了进来,站在客厅喊了一句:“秉承”。

    季穆青轻声说:“在书房”。

    江奶奶二话不说,又敲门进了书房。

    季穆青叹了口气,重新回到厨房,拿着菜刀把胡萝卜切块,可切着切着,又把菜刀放下,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端起茶杯去倒水。

    即使再不情愿,礼数还是要尽量周全。

    可饮水机咕噜咕噜的声音并没有压住老人突然尖锐的斥责声,季穆青心烦意乱,把刚接的水全灌进了自己的肚里。

    每次江奶奶来,这个家就会不得安宁,季穆青换了鞋,想出去走走,避开和老人一会的争吵,要不然她和江秉承又得好几天冷战。

    可事情并不如她所愿,江奶奶突然怒气冲冲地走出来,指着季穆青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你说你自己没本事给江家生个三男二女,就乱认亲戚,别人的闺女抱着亲密地跟什么似的,现在好了被病蒿子缠住了,你满意了”。

    季穆青听后,被气得不轻,可她死命忍着不发作,做了这么多年的江家媳妇儿,她知道老人的脾气,她越是辩解,老人说得越难听。索性不理会,埋着头作势要回卧室。

    可老人才不会这么容易放过她,累积在心里的怨气一股脑全骂了出来:“你说你当年都和别人订婚了,却不知廉耻地悔婚,死活嫁给秉承,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季穆青像被泼了一盆冰水,现在浑身发抖,脸色苍白,指尖掐着指尖,尘封的往事浮现在脑海,那些被羞辱的画面变得清晰,与现在的重合后,她愈发无奈,眼前的婆婆从来没有承认过她。

    江秉承急忙出声解围:“当年的事情都过去了,还提它干嘛,要那么多孩子养得起嘛,这不是有江慕了”。

    江奶奶指着他,冷哼了一声:“就你傻,结婚两个月后她怀了两个月,谁知道江慕是不是你的”。

    季穆青彻底被这句话逼急了,五官有些狰狞地喊道:“怎么不是他的,为什么不是他的”。

    却没想到老人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是,江慕一定是我们江家的,因为我相信你跟别人生不出来这么优秀的儿子”。

    季穆青被这种羞辱感压迫,双手乱颤,呼吸急促,有些站立不住。

    门外突然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她回头看了一眼,是儿子回来了。

    江慕进来,疾步走到季穆青身边,把她揽在怀里,揉了揉妈妈的后背,用动作抚慰着她的情绪,然后看向奶奶,良久才云淡风轻地说:“既然您怀疑我不是您孙子,那正好我的事情您就不要管了”。

    江奶奶那天在宾馆和方新洁打听到他们交流团今天返回去,才选择这个点上门,没想到孙子突然回来,只好缓着语气说:“怎么不管,你爸的眼光”,她白了季穆青一眼:“呵...我不做评价,可是你眼光不能差”。

    江慕擦去季穆青眼角的泪水,然后扶着她坐在沙发上休息,好一会儿才说:“我眼光挺好的,您接不接受我不在乎,这么多年你让我学金融,让我去美国,让我拿绿卡,哪一件我听您安排了”。

    江奶奶也固执,脾气上来,唠叨他不孝顺,接着又说:“你这么大个人,怎么人不清楚形式,单说就那丫头的身体以后敢给你生个孩子吗,她敢吗?”

    “不是她不敢,是我不敢”。江慕回答地很平静,像是早已考虑周全。

    江奶奶随即愣住了,看着这么有主张的孙子在办糊涂事,气急败坏地说:“你真是不知好歹,以后有你后悔的”。接着又转移到季穆青身上:“你是要毁了江家啊,你攀的好亲戚,我不管,我已经和那丫头谈过了,还打着你的名义警告她让她掂量掂量自己,你看着办吧”。

    季穆青一听,脱口朝她喊道:“这么多年,只要是我喜欢的,你都表示不满,南语刚六岁,你就没给过她好脸色,你怎么能把你对我的怨气发泄给一个孩子”。

    现在季穆青才明白,为什么一个星期前,南语那丫头来吃饭,后来坐在沙发上闲聊的时候,她站起来从后面搂着她的脖颈压着嗓子说:“干妈,我都明白,你就放心吧”。

    原来是这样。

    江奶奶看到自己今天来并没有达到想要的目的,也自顾自地在生闷气,重重喘了两下。,拎着包一言不发地走了。

    门哐当被关上了。

    季穆青赶忙把脸颊的眼泪擦掉,推着江慕说:“你快去看看那丫头,现在估计在家呢”。

    江慕点点头,起身时朝着江秉承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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