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算知道了又怎样,木已成舟,发生的事情都无法再改变,死去的人都无法再活过来。心湖的小小波涛被抚平,再次波澜不惊,只剩下圈圈涟漪,慢慢的晃荡。
    见枫舞眼中出现的小小光彩又消失不见,就连眼睛都干脆闭上了,竹可湘气结,好啊!当她说的话都是白说的吗?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竹可湘松开枫舞,枫舞瘫坐在床,垂着手,低着头。
    竹可湘向后退了一步,向枫舞伸出手,挑衅说道,“我看你这个样子也没有资格做竹家大当家了,那么就把四守堂的令牌交给我吧,由我来接替,我想四守堂也不愿承认你这个样子的主子!”
    竹可湘知道四守堂的令牌是爹亲手交给枫舞的,对枫舞来说,不仅是竹家权位的象征,也是亲情的留恋。枫舞,拒绝她啊!快啊,拒绝她啊!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给其他人?只要还知道拒绝,就还有救!
    枫舞抬起头,不发一语,光着脚走下床,许久没有走路,碰到冰凉地面的脚一软,枫舞撑着床柱站定,然后摇晃不稳的走向柜子,打开,一阵翻弄,双手拿出四守堂的令牌,捧在掌心中盯了许久,转过身,走到竹可湘面前拉过她的手,将令牌放在她的手中,轻声说道,“给你。”然后又爬上床,盖好被子,一动不动,眼睛无神的看着一点。
    竹可湘看了看手中令牌,又看了看枫舞,再看看手中令牌,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却不是因为激动,拿着令牌的手猛然握紧,颤着伸出食指指向枫舞,“你,你,你你……真是气死我了!我不管了!去你的四守堂令牌!”
    说完,便将令牌砸向枫舞的脸,然后掉落在她的手边,被砸中的脸迅速浮现出一块明显的红印,竹可湘狠狠跺了一下脚,愤然转身,可是,就在转身的一刹那,泪水决堤,迈着步子就往房门走去,一边走,一边用手背用力的擦着脸上泪水,嘴里嘟囔着,“难看死了,竹枫舞,你真是难看死了!”
    竹可湘一脚跨出门槛,另一脚却被绊住,重心不稳,直直向下跌去,不动了,就那样脸朝下的趴在地上,然后肩膀开始颤抖,呜呜的哭出声,“为什么……姐姐你为什么要杀娘……呜呜呜,为什么……”竹可湘撑起膀子,移动身躯,在门外靠着墙,双手抱膝,埋着头大哭不止。
    枫舞看向门外,是啊,为什么,她们都在问为什么,可是到底谁能告诉她们答案。
    当幽云觞赶来时,看到这幅场景,竟也是愣住了,上前想要扶起竹可湘,却被她打掉,竹可湘不顾形象的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抚墙站起,进屋捡起包袱,不看枫舞一眼,就大步离开,走前撂下一句狠话,“她的事我不管了,如果她要这样一辈子,就让她这么去吧。只是为你们这些人心寒。我劝你,早点放弃她吧,不然最后一定会被拖垮的。还有,竹家我就接收了,我可不敢保证会让竹家变成怎样,反正那个当家的又不在乎了。”虽然是对幽云觞说的,可是竹可湘故意抬高了声音,分明是想要说给枫舞听。
    幽云觞无奈的笑了一下,看着刚来没有两个时辰,就昂着下巴离开的竹可湘,摇了摇头,走进房间,在床边坐下,盯着枫舞看了许久,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转向他,“今天,娘跟我提了娶侧室的事情,说,你到现在还没有为我生下一个孩子……”
    枫舞眨着眼睛看着幽云觞,脸上没有波动,幽云觞放开枫舞的下巴,手指宛如羽毛一般扫过她的额,她的眉,她的鼻,她的脸颊,唯独没有碰她的唇,然后手臂绕过颈后,手指逗弄着她的耳垂。烛光在地上印出两人相拥的影子,显得纠缠的暧昧不清。
    “但是,我拒绝了。枫舞,我知道你想要什么,独一无二。你对我来说,就是独一无二的,我不会发誓,只想告诉你,幽云觞今生只有你这一个妻子。”幽云觞的声音沙哑深沉,宛如一潭深水,想要把枫舞淹没。
    烛光在枫舞眼中闪动,却依然空洞茫然,幽云觞的视线在枫舞的唇和眼来回移动着,然后低下头,在枫舞的唇前说道,“我知道,你听见了。我也知道,你现在只是对自己判了刑,但是总归会有一个刑期,我不相信会是一辈子,也不相信是一个死刑。给我一个时间,一个期限……”
    由于靠的太近,幽云觞每说一个字,每动一次唇,都会似有似无的和枫舞的唇相触,终于幽云觞垂眸,视线在枫舞的唇上停住,然后吻住,蜻蜓点水般的吻巡回着他刚刚手指触碰过的地方,从额,到眉,到眼睛,睫毛,鼻子,脸颊,留下温润的痕迹,最后再次回到唇上,枫舞没有任何反应,一动不动,只是微微颤抖的睫毛透露了她的心并非毫无知觉。
    幽云觞离开枫舞的唇,转到她的耳边,气息略微不稳的吐在耳垂上,声音比刚刚更加沙哑还有些粘腻,“我没有太多耐心,我已经等了太久太久,如果刑满了,你还不出来,我就强拉你出来,即使会弄伤你……”
    枫舞微张着唇,呼吸有些序乱,幽云觞笑了,在晃动的烛光下,脸上忽明忽暗,本来冷峻神色变得有些邪气,粗糙的拇指抚过略微红肿的双唇,然后将枫舞放倒在床,拉好被子,伸手盖住她无神的双眼,说道,“我会找到琼华山……”
    手掌下的眼睛颤动了一下,幽云觞知道这就是枫舞最大的心结,“找到竹尘飞,然后……”幽云觞停下声,感觉睫毛缓缓落下,闭上了眼睛。
    许久,屋内没有一点声响,幽云觞站起,看着睡着的枫舞,现在就连睡觉也成了你逃避的方式吗?幽云觞吐出一口隐忍的闷气,知道现在不能太逼迫她,便转身熄了烛灯,悄然离开房间。
    房门刚合上,枫舞便睁开眼,或许,是该离开的时候了,然后又闭上,放任自己再一次沉浸在这片黑暗当中。
    又过了几天,展紫虚坐在椅子上削苹果,一连串的苹果皮完好的掉落在地,走到床边,递给枫舞,枫舞不接,看了一眼果肉鲜嫩的苹果,抬头看向展紫虚,“紫虚,我想去天山族看一看,你带我去,好不好?”
    手中的苹果滚落在地,这恐怕是这些日子枫舞对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展紫虚点头,弯腰横抱起枫舞,说道,“好,你要去那儿,我就带你去那儿!”
    枫舞双手环着展紫虚的脖子,脸靠在他的颊边,动着唇,却没有发出声音,对不起,紫虚……
    她打算等展紫虚带他出府之后,就想办法离开他,去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也没人认识她的地方,这样,就可以断了幽云觞和展紫虚与她的牵连,她不能再和他们有任何羁绊,否则只会害了他们。竹尘飞说,除非她想起一切,不然会不断不断的逼她,虽然枫舞不知道竹尘飞到底要让她想起什么,但是她知道,竹尘飞若想要逼她,就一定会从她身边的人下手,所以她必须离开。
    展紫虚抱着枫舞走出屋子,想要直接点墙跃出府外,可是刚刚跳过墙高,一个人影就飞身过来,伸手就要抢他怀中的人,展紫虚利落的旋身闪过,落在庭院空旷的草地上,稳稳抱着枫舞,没有让她动一下,随后人影也在展紫虚不远处落下。
    “你要带枫舞去哪里?”幽云觞强压着心中怒气,沉声问道。
    “枫舞想要离开这里,我自然就要带她离开!”展紫虚底气十足的回道。
    “离开?”幽云觞扬声,视线宛如利箭一般射向枫舞,难道她当他前些日子说的都是废话吗?
    “是的,离开。不要挡着路,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展紫虚,枫舞是我的妻子,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吧。”
    “是你的妻子又怎样?我对枫舞的感情绝对不比你少……不!是绝对在你之上!我可以为了枫舞做任何事!你呢?你可以吗?”
    “你那根本就是盲从!”
    “盲从又怎样?我就是爱枫舞!那又怎样?”展紫虚脱口而出,完全没有注意自己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怀中的枫舞一颤,展紫虚只以为枫舞是冷了,双手更加抱紧了枫舞,将她揽在自己胸前,视线依然不离幽云觞。
    幽云觞眯着眼盯着枫舞,似是在探究什么,然后转向展紫虚,“看来,我们是非要动手不可了?”
    幽云觞此话一出,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势顿时展开,一触即发,展紫虚将枫舞靠放在一旁的大树边,替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头发,“枫舞,你再等一下,我很快就带你去天山族。”
    枫舞想要伸手抓住展紫虚,却只能看着他的袍摆从指尖滑过,伸出的手无力的摔落在地,空洞的眼眸中印出幽云觞和展紫虚全力打斗,不分上下的来回身影。
    不要打,为什么要打起来呢?她只是想要离开而已,难道她又做错了吗?枫舞移开视线,看到波光粼粼的湖面,眼神变得有些迷蒙,身体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扶树站起,向那片湖水走去。
    耳边传来哗啦啦的趟水声,身子一下子变得沉重,然后下沉,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却能看到湛蓝的天空,朵朵白云,然后听不见水声,却听见了心跳声,很重很重的心跳声,好像在什么时候也听到过,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呢?
    一张上了妆,妖魅的脸从脑中一闪而过,接着是一个脖子上开出一朵花的身体停在脑海中,如此可怕的样子,是谁?她到底忘了多少事情,忘了多久前的事情。
    枫舞沉沉的闭上眼,黑暗,是她这段日子以来,所接触到最多的景象。
    失去意识以前,又听到有人叫她……
    “枫舞!”展紫虚和幽云觞同时向湖中飞奔而去,没想到枫舞居然会投湖!
    傍晚,天色灰沉的令人觉得压抑。
    “少夫人只是呛了些水,醒来后多喝一些姜汤驱寒,并无大碍。”大夫对幽云觞说道。
    幽云觞点点头,命人送走大夫,展紫虚坐在床边,凝视着枫舞,他不明白,枫舞为什么会投湖,如果他们晚发现一些,他真不敢想象后果会是如何!
    “展紫虚,你还以为枫舞只是想去天山族吗?”在枫舞昏迷的时候,展紫虚把枫舞想要去天山族的事情告诉了幽云觞。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枫舞想去那儿,我就带她去那儿……”展紫虚头也不会的回答道。
    “你!”幽云觞被展紫虚的“盲从”气的词穷,“枫舞只是想要先离开我,然后会再想办法离开你!”
    展紫虚猛地回头,“不可能!她为什么想要离开我?”
    听到展紫虚那好像两人誓言不离不弃的语气,幽云觞极力压制着自己,让自己保持理智,“因为她不想我们成为竹尘飞下一个目标。难道你忘记他离开之前所说的话了吗?他不会放过枫舞身边所亲近的人……”
    现在,竹尘飞对他们来说,宛如一场恶梦。
    展紫虚一僵,再次回想起竹尘飞对他说的话,难道竹尘飞下一个要对付的人是他?所以,竹尘飞才会骗他,可以让他变成男人,然后挑拨他和幽云觞之间的关系?是这样吗?
    幽云觞看着展紫虚若有所思的样子,思忖了片刻,说道,“展紫虚,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没有!”展紫虚迅速回答道,但在幽云觞眼中,却成了心虚的表现。
    展紫虚只能装做没有看到幽云觞投来的审视目光,转过头继续看着昏睡的枫舞。
    而窗外,树影斑驳,遮住了忽闪而过的黑影。
    “你是说,枫舞因为得知弟弟所做的一切后,一蹶不正,自暴自弃,然后投湖自尽?”一个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不快不慢的说道,声音的主人正一手把玩着一根已经显得黑旧的银钗,分明是没有被好好的擦拭保存,被空气腐蚀,失去原来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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