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玉琳像是没有听见文昕的话,沉默地躺在地上,看着不远处原徵或隐或现的背影,眼中情绪流转,似有许多话想说。

    但原徵却不愿再回来,喊了医护人员上来,让他们带着文昕和肖玉琳离开,转头就关上了房门,深舒一口气,像是被叨扰了许久,已经烦闷不堪的样子。迈步走进浴室,扒开里面厚厚的帘子,看着此刻正蹲坐在浴缸一片水汽氤氲中的莫瑶,蹲下身子,轻声问了句:“对不起,吵到你了吧,下次我不会让她们进到屋里来。我们先出来好不好,再泡下去你身体就要难受了”。

    莫瑶抬头看了看他,眨巴眨巴了眼,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只是开口问了一句:“原徵,你说,你们人类的爱情为什么总要以占有为目的的呢,这是你们自私的本性么”。

    原徵愣了愣,不知如何回答,低头想了想,试图反问:“你为什么会这样说?”

    莫瑶从水里猛地站起来,全身还淌着水,那水像丝绸,从她的头发上,顺着腰窝不断向下流去。原徵有些不知所措地偏过头去,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莫瑶却不觉得尴尬,慢慢地走过来,轻轻靠进原徵的怀里,听着他胸口的心跳,轻声回答:“你看,你们人类的肢体能够像这样无限的接近,所以你们就不会知道知足,希望更多更多的占有。但树就不行,两棵树,即使再怎么喜欢对方,它们也只能互相遥望着,等待春天的雨,或是等一场秋天的风,把飘在外头的种子带过来,落在它们身边,生根,发芽,就好像他们的肢体,也被这样连在了一起一样,但他们这一生能够奢求的,也就仅仅如此了”。

    原徵蹲坐在原地,抬手摸了摸莫瑶依然淌着水的头发,他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却又不知道自己是否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只能轻声回答她:“但是,人类没有几个百年可以遥遥相望。人类的感情,很多时候都等不过几十年,甚至几年之后就会被迫断开了,疾病,灾难,家事变迁,这些都能成为离开的理由。莫瑶,我以前和你说过,人的时间,总是很短的”。

    莫瑶没有再追问,她的情绪总是这样,来得快,走得也突然,这会儿,原徵将她擦干抱回到床上,她就已经忘记了刚才焦躁的情绪,又低头看起自己手里的花儿来了,像刚才文昕和肖玉琳的争吵,一点儿也没有在她的脑海里留下记忆一般。原徵觉得这样也好,他向来不希望莫瑶多言多听,无论是文昕,还是肖玉琳,她们都不是、也不应该是莫瑶世界中该有的人,她的世界里,其实有他一个人就足够了。

    原徵侧躺着身子,低头亲吻上她的额头,莫瑶此刻已经有些昏昏欲睡,微微闭上的眼睛,带着长长的颤动的睫毛,像是不愿意醒来的样子。

    原徵看着她这副慵懒的模样轻声笑了出来,听门外手机声音响起,轻轻起了身,回手将房门关上,去了客厅。

    电话是胡进打来的,开口就是一句打趣:“哟,你这嗓子怎么了,刚哭过啊?”

    原徵笑了声回答:“怎么会。你这是查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心情看起来不错,说出来听听”。

    胡进见原徵答的随意,也就没多想,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那当然,我跟你说啊,这个女人,就是上次你让我查的这个姓古的,去年从奥地利回来后,表面上的身份是乐团琴手,但私底下,她其实一直在做酒会联谊,说的好听点儿是交际花,说的不好听,那就是高级小姐”。

    原徵低头“嗯”了一声说:“你继续”。

    “好。那个方铭呢,表面上看,也是这个古虞的入幕之宾,不过,通过一些细节分析,他们两应该不止是肉体关系这么简单”。

    “你的意思是?”

    “这个方铭家里的产业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自从这个古虞从奥地利回来,她已经接连替他拉了四五个大型项目,靠的嘛,自然都是她的这些交际手段。所以,我猜想,这个女人要不就是真喜欢方铭这个人,要不,就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原徵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啧”了一声问:“那她和赵泽德的事呢,你有没有查到”。

    胡进听了这话,立马笑了一声,拿出几张文件,说:“有有有。我这里找到的记录说,赵泽德在家里发生那场火灾的时间是五年之前的四月三号,日子本身没有什么问题,但他在那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都和这个古虞住在他郊区的那个小别墅里。”

    原徵低了低眼眸,沉声问:“你是说,赵泽德死前一直和古虞在一起,直到他在自己家里被火烧死的那一天?”

    胡进点了点头回答:“虽然不能确定他们那段时间是不是整天在一起,但那个房子现在还在这个古虞名下,我喊人以物主的身份去调过水电缴费记录,发现五年前的三月到四月,她的确一直都在那里有规律的缴费记录。”

    原徵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地问:“那既然赵泽德那段时间一直和古虞在一起,他为什么又偏偏要在四月三号那一天回到自己的家里,又偏偏是在那一天被烧死了呢”。

    胡进显然也看出了这个问题,开口说:“这还不是关键,最关键的是,当年警方在他死后去屋子里做尸检的时候,发现他的尸体其实存在很严重的二度烧伤,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是在另一个地方被烧死,然后又移尸到他自己家里,伪装成意外失火死亡的”。

    原徵听了这话,沉默一会儿,许久抬头问到:“我有去找过这个赵泽德的前妻,从她那儿得到的信息是,这个赵泽德对女人有比较严重的性虐待倾向。那你觉得,这个古虞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受不了他的折磨,所以气愤之下把他烧死了?”

    胡进摇了摇头,不确定地回答:“那如果是受不了他的虐待,为什么不直接离开,而是还要在他身边待了那么久呢,何况,这个姓古的只是一个女人,身边的朋友也不多,她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把一个大汉烧死,又毫无破绽的把他拖到了另一个地方而完全不被人发现呢?”

    原徵想了想也觉得有理,用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觉得有些酸疼,半靠在沙发上,叹口气说:“那暂时就这样吧,你继续去查我让你查的那几件东西,有结果了告诉我,我再把这些事好好想想”。

    胡进点头答应了一声,有些支吾地嘱咐了句:“那什么,你也要节哀啊”。

    原徵没有听清他的话,只是随口答应了声,或许是脑子疼得有些厉害了,将手机一把甩在一旁的沙发里,半躺下来,看着落地窗外的城市,沉沉地叹了口气。

    恍惚地打了个盹,迷蒙中醒来,就听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原徵起身将房门打开,只见方铭和另一个陌生的男人正站在那里,看着他说了句:“怎么,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原徵一点也没有让开道的意思,沉声回答:“不用了,你倒是找得挺快的,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儿么”。

    方铭低头似乎思考了一瞬,抬头有些严肃地回答:“你要小心杨未满”。

    原徵挑眉,淡淡地看了看他:“小心杨未满?他怎么了”。

    方铭斟酌了片刻,低声开口:“他这次回国目的不纯。古虞跟我说,尤晓怜从最开始就告诉过未满,莫瑶入狱的事情。他根本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对什么事都一无所知”

    “他一开始就知道?”原徵听了这话,也觉得惊讶。

    “恩。杨未满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你难道不觉得他在很多时候,都在把你引导一个思路里,或者说,他所说的一些东西,和你亲眼看见的,了解到的,是不一致的吗”。

    原徵低头想起了那次对姚晴的探访,以及事后杨未满的话,一时也起了些疑心,但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轻咳了一声,回答:“我知道了”。

    方铭见他依然没有让自己进屋的意思,也不着急,只是开口劝解:“你不让我见莫瑶,沈宸总是能进去见见的吧”。

    原徵猛地抬起头来,问:“沈,沈宸?”

    方铭有些不明白他为何反应如此激烈,拉过身边的男人,沉声说了句:“是啊。沈宸,莫瑶她妈和前夫生的孩子,这个,你不是有听说过的吗”。

    原徵呆滞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一时脑中不知如何作答,这样的发现实在太让他惊讶,也太让他意外了。

    如果说,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莫瑶同母异父的哥哥沈宸,那当初他在医院看见的男人,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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