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旦谈成了,事情就会变得大不一样。
    研音那边财力雄厚,但论规模,最多也就是个中型事务所。现阶段,能有砸钱给电视台赞助电视剧的魄力,但如果是对别家事务所的头牌出手,那也得掂量一下。
    业界忌讳挖角,尤其忌讳挖角演员——
    毕竟捧红一个演员成本太高。就算是背靠财团的研音,现阶段也不敢动歪脑筋。
    正因如此,才会想到要劝说中森明菜去演电视剧。
    演一部电视剧的周期不短,赚得也没有当歌手多。让中森明菜去演电视剧,其实比不过让她专注当歌手利益更多。
    但是,以中森明菜的地位和人气,只要同意出演电视剧,就是主角待遇。到时候,研音再顺便给电视台塞点钱,正好顺理成章带新人。
    结果,中森明菜对这个提议不感兴趣。她又是那种自己决定了、九头牛都拉不回的性格,事务所从上到下都领教过,被驳回就赶紧打住,不再强求。
    今时今日,这个桃浦斯达,不仅录音室里横行霸道,也是事务所的绝对大姐大。
    当初,研音作为音乐事务所发家时运气好到爆棚。先是在《STAR!诞生》里拿到了中森明菜这张王牌,过后的迪斯科热也叫他们分一杯羹,旗下的歌手石井明美翻唱了一首《CHA-CHA-CHA》拿下当年的年榜冠军。
    不过,好运气仿佛到此为止,之后在音乐事业上的经营陷入停滞,石井明美歌红人不红,标准的一发屋,除了中森明菜,没有第二位可用的歌手。
    正因为音乐事业陷入停滞,一直以来心心念念想要经营演员业务,为此还特意化名户田研一郎去跑龙套熟悉片场生态的野崎公子,他提议要加大对演员部门投入的想法,才会被即刻通过。
    而现在这么个不太好下手的关头,岩桥慎一忽然联系野崎公子,介绍了菊池桃子这么个名气足够,有志要转型演员,之前还在月九剧里演过女二号的女偶像……
    最重要,收下这个女偶像,还不会跟她原来的东家交恶。
    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研音跟岩桥慎一打过好几次交道,野崎公子更不会觉得岩桥慎一能有什么坏心眼。但即使如此,接到岩桥慎一的电话,听他说起这件事时,还是先得再三确认。
    先确认菊池桃子的合约情况。十月份合约到期后,她本人选择不续约,与事务所和平分手。但条件是她向事务所保证,今后会专注演员事业,不再唱歌。
    这种保证的效力有多少说不好,但至少五年之内,除非她背靠一棵强到让原来的事务所夹起尾巴的大树,否则绝对会被不遗余力的全方位打压。
    这个无所谓。
    再确认岩桥慎一为什么愿意当菊池桃子的介绍人。野崎公子多个心眼,又问一句,“把菊池桑介绍到研音,万由美前辈那边,不会有意见吧?”
    “万由美桑也知道。”岩桥慎一回道。
    他点到为止,不多做解释。野崎公子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笨蛋,有些事心里清楚就行。比如说,介绍菊池桃子到研音来这件事,渡边万由美至少是不反对的。
    确认这一点,对野崎公子来说颇为重要。
    除此之外,还有最后一点……
    “这次,可又要欠你一个大人情了,岩桥桑。”野崎公子笑道。
    对亟待在演员事业上放开手脚的研音来说,接收菊池桃子,岩桥慎一无异是瞌睡送枕头。但是,平白无故,收下这么份礼物,叫野崎公子觉得,不试探一下就不放心。
    先前,为中森明菜大赏的事,研音欠岩桥慎一的那个大人情,现在可都还没有还的机会呢。
    以这位岩桥桑的强势,仿佛没有能难倒他的事,也无需动用那个承诺。野崎公子作为业界的一份子,可是旁观了他这段时间以来的所作所为,对他又佩服又尊敬。
    这样的人物,怪不得当初渡边万由美愿意跟渡边制作分家,和他出来一起打拼。
    信得过岩桥慎一,跟想知道他的打算,这不是一回事。
    “哪儿的话。”岩桥慎一也笑。
    他接过话来,大大方方的和野崎公子表示,自己是唱片公司的经营者,演员方面的事务一概不通,只是收到了菊池桃子的拜托以后,认为研音是个绝好的去处。
    这番话,并非只是在给研音戴高帽。
    岩桥慎一借着这番话,向野崎公子表达的,是他对研音手中的音乐资源感兴趣。把菊池桃子介绍到研音,是想要研音回报他们音乐方面的资源。
    既然研音打算了要在演员事业上大展手脚,必定会收缩对音乐事业的投入。但这些年来主要经营音乐的资源人脉却都还在,不用的话,可以转手介绍给GENZO一点。
    只有这么说了,才能让研音和野崎公子完全放心,把人收下。
    同时,还能顺便从介绍菊池桃子这件事上再拿到一点好处。黑心商人岩桥慎一,不喜欢白白劳动。
    他这么一说,野崎公子豁然开朗,态度更加和缓了。
    这下子,不仅是对此感到放心,还想明白了为什么岩桥慎一担任了菊池桃子的保护人以后,为什么不把她签给渡边万由美,而是要转手给研音。
    研音正在收缩音乐事业,GENZO却是家正要大展手脚的唱片公司。
    用菊池桃子来卖人情,正好能换取音乐资源给GENZO。而唱片公司是渡边万由美和岩桥慎一合伙在经营,只要有了起色,她就稳赢不输。
    再说,渡边万由美自己的事务所,有个正需要全力栽培的稻村泉,不愿意分神扩大规模也能理解。与其把人都霸在自己手里,还不如互帮互助,让利益最大化。
    渡边万由美既然要推销演员,自然需要很多钱。短期看来,是把知名的偶像给放跑了,但长远来看,经营好了唱片公司,她就能有源源不断的资金。
    怪不得万由美前辈会对签约菊池桃子无动于衷呢……
    野崎公子自己一通脑补,瞬间明白了。不仅明白了,还自己联想了一堆原本岩桥慎一和渡边万由美并没有想过的打算。
    可不管怎么样,既然明白了,心里也就有底了。心里有底,那就更从容了。
    对于接收菊池桃子这件事,野崎公子当然乐意。
    就这么着,岩桥慎一和野崎公子那边说好。他先向事务所内汇报,过后就和菊池桃子那边接触。因为菊池桃子暂时还是自由身,要处理这些,还得有个代理人。
    这个代理人的人选,毫不意外,还得岩桥慎一好人做到底。
    ……
    还是在菊池桃子婶母开在南青山的那家小餐馆,不过,这一次和菊池桃子相对而坐的,不是岩崎加允美,而是岩桥慎一。
    岩桥慎一跟野崎公子那边说定了以后,又跟菊池桃子说了一下情况。正好时近中午,菊池桃子邀请岩桥慎一,到她婶母家经营的餐馆吃饭。
    岩桥慎一本来打算婉拒,但菊池桃子坚持,倒让他不好回绝。
    反正这阵子跟她打交道的机会少不了,还是答应了。
    “好久没有像这阵子一样,悠闲自在的度日了。”说着这番话的菊池桃子,神态轻松,如同已经伸足了懒腰那般的松弛。
    她说完,抿起嘴唇,冲岩桥慎一露出个微笑。娇媚的双眼皮下,天真的眼睛看着楚楚动人。
    “偶像的工作,就是团团转的。”
    岩桥慎一的目光落到她脸上,随着她的话回了一句。
    从富士胶卷的人好事介绍他认识菊池桃子,再到她主动打电话求助,再到现在,岩桥慎一跟菊池桃子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和她不太熟悉,也就随着说点客套话而已。
    “听说做演员的话,一年里能有三个月休假。”她这语气,像个听说进了大学就轻松了的高中生。
    岩桥慎一不禁一笑,“这就不知道了,我对演员们的事知道的很少。”
    “等我成了演员以后……就能告诉您这是真是假。”菊池桃子话说出口,后知后觉对着他说了自以为是的话。不禁低下头,咬住饮料的吸管。
    岩桥慎一不以为意,“那好,到时洗耳恭听。”
    “嗯。”菊池桃子抬起头,脑袋上下点了点。
    她看着岩桥慎一,岩桥慎一却扭过头去,四下打量这家小而精致的餐馆,“是个很不错的地方。”
    “是吗?”菊池桃子问。
    看岩桥慎一点头,像是自己被称赞了一样的高兴,“婶母一直很用心经营这里,知道您这么说,一定很高兴。”
    她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我可以和婶母传达吗?”
    “当面说都无妨。”岩桥慎一觉得这问题好笑。
    他岔开话题,“菊池桑和婶母关系很好吗?”
    “我小的时候,就常到婶母的餐馆来。”菊池桃子和她说,“婶母人很温柔,我也很喜欢她。……以前,还想将来也像婶母一样开这么一家餐馆。”
    说到这儿,她又露出高兴的神情,“婶母知道了以后,还说‘那,将来桃子酱来继承这家餐馆好了’。”
    “嗯。”岩桥慎一点头,听着。
    “不过呢,”菊池桃子和他说,“我念中学时,来餐馆玩,被事务所的人邀请了。”
    继承婶母餐馆的梦想就到此为止。
    但是,她艺能生涯的起点是从这里开始。被岩崎加允美不断劝说时,也是在这里。现在,和她面对面坐着的男人,则是她转换跑道、加入新事务所的代理人。
    如果不是知道了岩崎加允美找新荣制作当靠山的打算,菊池桃子也不会下定决心,鼓起勇气给岩桥慎一打电话。
    尽管艺人是商品这件事,自入行起,就不断有人在菊池桃子耳边被提起,但是,被当成是成立事务所的筹码,这让菊池桃子无法忍受。
    假如一开始,在岩崎加允美坐在这家餐馆里说起自己的计划时就毫不犹豫答应,而不是一直犹豫不决,就不会让岩崎加允美按捺不住自曝底牌,反倒把菊池桃子给推走。
    而现在,她在最后拒绝了岩崎加允美,转而联系了岩桥慎一。这么做,和岩崎加允美多年来的情分也就不复存在。甚至可以说结下了仇。
    菊池桃子没有跟着岩崎加允美走,就没有怪责她的理由。但失去了她,算盘落空的岩崎加允美,要恨她怪她,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这些,都被她藏在心里,不让任何人知道,也不能让别人知道。
    “研音在演员的经营上,虽然还欠缺经验。不过,请菊池桑相信,这家事务所探索和积累的本领都非常厉害,而且,毕竟是刚起步,你的意见和建议,一定会耐心听取的。”
    岩桥慎一把话题转到公事上去。
    “嗯,我相信。”菊池桃子答应着。
    岩桥慎一听着她不假思索的回答,为之一笑,“要是研音,就有这种让人相信的能力。毕竟,当初签下明菜桑时,他们在偶像制作方面的经验也几乎是零。”
    菊池桃子摇头。
    岩桥慎一面露不解。
    “明菜桑是明菜桑,那不一样。”菊池桃子语气谦逊。
    她和岩桥慎一说,“我不像明菜桑那样有主见,自己去选自己的路。”
    岩桥慎一若有所思。
    菊池桃子说到这儿,微微一笑,“我相信的是您,岩桥桑。”
    “我?”
    “您推荐了我出演富士胶卷的广告。”
    “只是刚好觉得合适而已。”
    菊池桃子轻轻摇头,“但那是从组建LA·MU—失败,再到去演电视剧,那一段时间里,我最喜欢的一份工作。”
    认为她合适,进而推荐了她去演出广告。这样的岩桥慎一,菊池桃子仿佛有种感觉,被他给看透了。
    “所以,您推荐我去研音,我就去。”菊池桃子说。
    能看得出她适合出演富士胶卷的广告,也就有替她挑选事务所的眼光。她的话,向岩桥慎一传达着这样的含义。
    听上去有些草率,但并不是真的头脑发热。
    菊池桃子心里清楚,她下定决心拒绝岩崎加允美,是因为知道了她的计划。而下定决心打出最后的那一通电话,拜托岩桥慎一成为她的代理人,则是因为——
    电视里播出了他牵头的企划专辑的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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