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辆规格不一的马车沿着通往赫尔墨的驿道飞驰,曳起大片大片的飞扬尘土。

    有趣的是,在不少马车的车厢后,还栓着十来匹骏马,它们大多套着金属或者皮制的马甲和各种颜色的马衣。显然,这十多匹马和拉车的马不同,它们是战马,为了防止在路上遭遇意外狙击,连马衣马甲都没有脱下。

    架车的人不约而同地披着深色的套头斗篷,全身上下都笼罩着一层神秘莫测的气氛。有几辆大型马车并没有完整的车厢,仅仅只有车斗和车轮,显然是运输物资给养的军用马车,为了遮蔽风雨或者是其他不为人知的目的,这几辆马车的车斗上用几根木棍支撑的厚实蓬布遮盖得严严实实,路上的人根本看不见车厢里或者是车斗中的情景。

    七月十日早上五点多一些,当车队呼啸着从瑞格尔郊区的驿道上通过时,这座拥有三百多年历史的都市刚刚摆脱黑夜的睡魔,惺忪地睁开双眼。驿道上正开始热闹起来,许多好奇的路人纷纷驻足打量它们,省视、猜测、评论,它们是哪儿来的?它们去哪?它们要干什么?很快地,各种甚嚣尘上的流言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乐观的人们说,那一定是北方边境某个忠诚的贵族领主派来帮助国王的军队,它们将前往南方沙思路亚前线,击溃支持废储斯沃的那些叛军;或者是英明的宰相柯里亚斯公爵大人从某个比较稳定的边境州郡里调拨来的一部分边防军,他们的任务是肃清在王国后方的广大土地上四处捣乱的小股乌合之众;悲观的人们则认为也许那些贵族在观望了形势以后,觉得被谪的前第一王子有可能在内战中反败为胜,所以赶快派出自己的军队到南方向尚未得到最终胜利的斯沃殿下效忠;或者是宰相柯里亚斯大人已经不得不从边境征调本来不属于赫尔墨直辖的边防军来充实王都日渐空虚的防务……人类是一个喜欢争论的奇怪种族,不仅仅为了与自己有关的事情争论,即使是与自己并无多大关系的东西,也可以拿来和陌生人津津有趣地吵上半天,并从中享受一些平淡的日常生活所无法得到的可怜的刺激。争吵的双方大多数并不意结果如何,他们的乐趣只在过程当中。甚至有少部分私底下并不认为自己坚持的观点一定正确,却顽固地捍卫他们并不认同的观点,喋喋不休地咆哮半个小时或者更久。

    车队的成员如果知道自己给一大群瑞格尔市的陌生人增加了不少茶前饭后的谈资时,大概也会觉得非常困惑吧?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丝毫没有停下匆匆的脚步,继续向目标前进。

    这列车队前一天下午三点半左右从贝连出发,一路上轮班驾车,风风火火地赶向瑞格尔州的另一块贵族领地卡恩。昨天晚上十一点左右,在哈瓦特附近休整了半个小时,随便吃了点干粮,换了一拨车夫,没有轮班的成员一起躺进车厢里倒头大睡。如果有人目睹那个场面,一定会惊奇地发现,车厢里的那些人邋遢到了极点——睡觉的时候居然连盔甲都没有卸下!

    好吧,各位读者,且让我们挑明了说。这些人便是杉尼的佣兵团,他们的目的地是卡恩城堡。

    有一位重要的成员和他约占整个佣兵团将近一半的属下并没有在车队中出现,那就是加里波第先生和他的弓箭队。杉尼先生的看法是——从亚倍尔、哈瓦特、贝连三位贵族领主处抢掠来的大量财物需要处理;贝连城堡里数十位俘虏和伤员需要看顾;另外,在卡恩城堡的战斗中,由于攻守形势相易,估计那些习惯于在暗处冷箭伤人的家伙——让我们暂时引用一下尼克先生对他某一位伙伴的评价——也派不上多大用场;还有一个更为深刻的理由是伊格列先生的意见——如果马车能够多出一半的空间,我们可以休息得更充分,减轻了二分之一荷载的马车也可以在更短的时间内到达战斗地点。

    于是,加里波第先生就这样被一致通过地屏弃在奇袭队伍之外,由于各种只有他本人才知道的理由,他对此保持沉默的矜持,并且引用了一句托利斯坦的名言来表示自己的立场,这是他所说的唯一一句话:让事实来说明一切吧。

    在另一方面,让加里波第先生暂时看管大部分战利品的提议得到一半的不信任票。尼克粗鲁地说,我不喜欢那个家伙,这就是我反对的理由。相比之下,伊格列的态度便含蓄多了,他只是强调身为队长要为每一位属下的利益负责,所以他必须慎重。但是杉尼坚持的理由无可置辩:你们有更好的处理方法吗?尼克和伊格列无可奈何地闭上了嘴巴。

    杉尼安慰他们道:“无论如何,除了语言以外,加里波第先生在一系列行动中的表现还是值得伙伴信赖的。”尼克反驳道:“除了语言以外,那个人没有给我留下任何印象。”伊格列站出来为两位产生分歧的指挥官打圆场,但是他的话听起来更令人担心:“即使加里波第先生确实对我们大家的收获起了一些不该说的念头,但是考虑到尼克先生的性格和格斗技为背景,我相信他也不至于作出什么不该有的行动吧。”

    不管怎么说,事情就这样决定了。加里波第和四十位弓箭手留在贝连城堡,任务是看顾俘虏、伤员和战利品。杉尼、尼克、伊格列和八位佣兵、三十六位扈从以及两位贵族俘虏,总计四十九人分别登上了前往卡恩城堡的十九辆马车。

    过了瑞格尔市,行程只剩下了不足一半。不过在白天里,驿道上的车马多了起来,于是前进的速度也相对慢了一些。正午时分,他们到达亚倍尔,再一次停下短暂地休整一会,拉车的马匹已经快吃不消连续近二十个小时的劳累,看起来象是随时都会喘着粗气倒下的样子。所幸从亚倍尔到瑞格尔的距离是最短的一段路,即使是徒步急行军,也可以在半天内到达。杉尼命令队伍缓缓前进,终于在下午四点半左右,车队在卡恩城堡东北六里的地方扎下营塞。

    杉尼将队伍集合起来,宣布休整四个小时。马车被赶进路旁的树林深处,留下必要的岗哨在周围巡逻,其他人吃饱了以后全部挤进马车里酣然入梦。只有杉尼和尼克两人化装成普通人,骑着马到城堡附近远远地观测地形。

    八时半,杉尼和尼克集合队伍,八时四十分,奇袭行动开始,队伍趁着夜色悄悄地接近卡恩城堡。

    十一时左右,卡恩城堡出现在视野内。所有的佣兵战士和扈从们都趴在小麦田里,杉尼、尼克、伊格列和另两位佣兵骑士骑上战马,还有另两位解除武装的俘虏。那两位俘虏被围在中央,七匹马紧紧聚成一团冲向城门。

    城墙上的守卫很快便发现了他们,有几个人大声喝问:“是谁啊?”

    “我是西尔森·威诺!”一个俘虏拉下了斗篷上的帽子,在火光中露出自己的脸,按照杉尼事先教他的话说,“我们从贝连带了消息来,让我们进去!”

    “是西尔森老爷!”“问问他有什么事。”“先通知理查德老爷吧?”几个守卫认出了熟悉的说话者,彼此小声交头接耳。不一会儿,一位附庸家臣出现在城墙上,探着身子往外张望。

    “西尔森,你不是跟着杰佩尔先生去讨伐叛军了吗?这样快便回来了?其他人呢?杰佩尔先生呢?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个俘虏在伊格列的眼色示意下也摘下帽子说:“我是安德森·布鲁斯!其他人很好,杰佩尔先生让我们快马回来给卡恩大人带信,他们还在贝连,有些事要向卡恩大人请示。”

    看到两个熟悉的同僚,理查德不疑有他,下令开门放他们进来。自己也匆匆下楼,想提前一步得知具体消息。

    两个除了左手可以自由活动,身体的其他部分都被捆得动弹不得的俘虏拼命打眼色警告,城墙上的人根本看不见。

    门一开,变故陡然而生,尼克和杉尼将两个俘虏推下马去,伊格列带着另两个佣兵骑士高举着刺枪闯进大门,砍瓜切菜般打倒了那几个开门的私兵。理查德这时正好走下楼梯,目瞪口呆地大喊:“发生了什么事?”

    尼克跃下马,拔出腰间的银质长剑向他扑去,同时忍不住口上调侃道:“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杰佩尔先生让我们来通知卡恩大人和各位,斯沃正统国王陛下将要接管卡恩城堡。”

    理查德大声示警,周围的十多个私兵赶了过来,将杉尼等人包围在城门内,埋伏着的佣兵和扈从们看见诈门得手,也离开阴影处拼命地跑过来。

    城门内狭窄的空间里不适合发挥刺枪的作用,杉尼拔出背后的骑士巨剑,大喝一声“让开”,从伊格列和佣兵骑士间的空隙处穿过,抡直了巨剑左劈右砍,几下子便将私兵们逼出到城内的开阔处。伊格列和佣兵骑士乘机跟着他闯入城内,一进城,他们便放开手脚纵马奔驰,手中的刺枪象长了眼睛的毒蛇一样吞噬着私兵的生命。

    卡恩城堡远远比亚倍尔城堡更大更雄伟,城堡里的空间也更加宽阔。十多个私兵根本无法困住这几个剽悍的敌人,只有训练有素的重装步兵方阵才能够有效遏止骑士的攻击,当佣兵战士和扈从冲进城堡时,那些私兵已经倒下了三分之二。

    尼克和理查德交了几剑,实在没有耐心和对方长耗下去,左手熟练地挥几个复杂手势,口中吟出相应的咒语,一道明亮的火焰出现在他的剑身上。即使无法砍穿对方的锁子甲,只要让剑沾在身上,也足够造成灼烧的伤害。

    “魔法剑士!”理查德惊慌地脱口而出,立刻小心翼翼地招架,不敢让对方的剑身碰到自己。尼克一个错步绕到对方身后,看也不看地一翻手腕,长剑回抹,准确地斩在对方的背心上。理查德锁子甲下冒出一阵青烟,皮甲和背心的肌肉在高温下散发出烤肉的焦味,他发出一声惨叫,几乎捏不住手中的长剑,等他转过身来时,尼克的长剑正好没入他的肩颈处。

    尼克一脚踹开尸体,一半的佣兵和扈从跟着他冲上城墙,先发制人地占领弓箭兵的有利地形。只要扼制这个威胁,卡恩城堡里的六十个私兵几乎没有一丝胜利的希望。

    不少私兵三三两两地从城堡的各个角落里狼狈地跑出来,衣甲不整,跌跌撞撞,佣兵们好整以暇地将他们轻易地解决了。杉尼和伊格列等几位骑兵和十多个扈从在主楼前空阔的广场上来回冲杀,佣兵战士们高举着巨大的战斧闯进主楼,砸开每一扇门,下人和使女们吓得魂飞魄散,抱着脑袋蜷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卡恩男爵被越来越高的喊杀声惊醒,茫然地望着窗外发生的一切。毕竟是经历过战争的退役军人,他很快就明白了状况。广场上和城门处已经倒下了三、四十具私兵尸体,大势去矣,他长长叹一口气,脱下睡衣,从床下找出很久没有碰过的战甲。已经发福的躯体在战甲的包裹下显得有些委屈,他对着镜子戴好头盔,略为整理衣着,拉开门走出卧室。男爵夫人全身缩在被窝里,仅仅露出一双惊恐万状的眼睛,看见他出门,忍不住颤声道:“老爷?”

    卡恩男爵咬咬牙,重重地带上门,从走廊墙壁下取下原作为装饰用的长剑和方盾,紧紧地握在手中。他堵着卧室的门,一动不动地站着。一个扈从出现在走廊另一侧,举起长戟大喊着向他冲过来。他熟练地侧开一步,用盾牌将长戟架往边上,那个笨拙的扈从收不住脚,重重地撞到墙上,男爵跟上一步,将长剑刺入敌人的心脏。扈从的眼中射出骇怕和绝望的神色,脸上不自然地抽动几下,一缕鲜血慢慢地从唇角溢出。

    又有几个人影出现在两侧的走廊入口,男爵神色自若地从尸体上拔出长剑,退回卧室的入口,冷冰冰地瞪着侵略者,一句话也不说。看见他这样的威势,佣兵们不敢大意,从两侧包围着他,同时派人跑去通知主楼外的首领。

    过了没多久,杉尼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出人群,男爵打量着这个黑发黑眼的异族青年,不耐烦地挥舞了一下长剑,轻蔑地说:“来吧,如果想要我的命,就得自己来拿,不过我劝你最好小心一点。”

    “卡恩男爵大人?”杉尼确认对方的身份。

    男爵什么也不回答,只是傲慢地点了一下头。

    “以斯沃正统国王陛下之名,我要求您立刻放下武器,停止抵抗。”杉尼望者对方花白的头发和眼角的皱纹,十分不情愿和对方动手,“您应该清楚,武力远在您之上的亚倍尔男爵大人也无法对抗斯沃陛下的意志……”

    男爵唾了一口痰,不屑地指出对方言语中的漏洞:“亚倍尔是被人用弓箭射死的,你们是一群卑鄙的狗!”

    杉尼反而微笑了:“盖亚也有许多贵族子弟是弓箭手,他们在战斗中不见得非要扔下弓箭用战斧和长剑杀人。”

    卡恩男爵一时语塞,杉尼接着说下去:“不管怎样,亚倍尔男爵大人违逆了斯沃陛下的意志,并因此而付出生命作为代价。他的武勇堪称瑞格尔州无双,您应该知道您顽抗的唯一结果。”

    “我原先以为废储斯沃只不过是无能的花花公子而已,”既然已经不打算活下去,卡恩男爵索性破口大骂,“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他还是一个不择手段的贼!他居然企图借助于你们这些强盗来夺回王位,这样的行为全盖亚,不,全拉尔夫都会觉得不齿!”

    附近的佣兵和扈从露出了各种各样的表情,有人愤怒,有人羞愧,有人茫然,有人无所谓。杉尼冷静地体察着手下的情绪,他不打算让卡恩男爵动摇他们对行动正当性的自信。

    “您提到了废储,所以我想问您一声,先王老奥古斯特陛下在位几十年里,可曾有明令废谪斯沃陛下或者是取消他的继承权?”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卡恩男爵不得不摇摇头。

    “既然如此,柯里亚斯公爵矫诏之罪已是昭然若揭,克拉文王子僭越王权之事也是铁一般的事实。我等奉斯沃正统国王陛下之命讨伐尔等支持逆贼柯里亚斯公爵和僭王克拉文的附逆党羽是天经地义的事,何来强盗之说?”

    卡恩男爵再度语塞,任何一个盖亚的贵族都知道克拉文继位一事大有玄机,但柯里亚斯公爵公忠体国之情也是路人皆知。斯沃王子言行不检,风评欠佳;克拉文王子举止得体,深孚众望,柯里亚斯公爵不惜冒千载骂名行废立之事,确实是一片苦心。加上柯里亚斯一派在王都的政治层面上zhan有绝对优势,根本无人可以对抗,所以没有人愿意或者说胆敢公开质疑所谓“遗诏”的真实性。

    现在,对方抓住继承权的正统性不放,自己和其他支持赫尔墨王权的忠诚贵族反倒成了“附逆党羽”而无法洗脱,站在这个角度上看,对方袭击贵族领劫夺财物的行为却成了无可非议的正当之举了。

    一阵怅然之色慢慢浮上卡恩男爵的脸庞,他忽然倒转剑柄,拉起战甲刺入自己的肚子,歪歪斜斜地跌坐在地上。

    “我对盖亚问心无愧,我愿意到阴间去接受先王陛下的审判。至于你们和斯沃殿下……”他终于放弃用“废储”称呼那位流滞在沙思路亚的前第一王子,“你们和斯沃殿下的所做所为,真神必将公正地审判一切!”

    男爵说出了最后一句含混不清的话:“为我报仇,海穆!”然后便咬牙拔出剑,将带血的长剑朝敌人丢掷过去,接着翻了翻白眼,软绵绵地伏在地上不动了。

    “倒也值得敬佩,倔强的老家伙……”伊格列喃喃地说。

    杉尼沉默了一会,挥挥手说道:“将男爵的家眷和下人女仆们集中到客厅去,不要吓着他们,他们需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

    十一时五十五分,整个卡恩城堡被奇袭部队所控制。

    佣兵们派出岗哨在四面城墙上巡逻,解除投降者的武装,将伤者抬进客厅,允许男爵的下人女仆对他们进行医疗急救,同时清点卡恩城堡的财物。

    一匹黑色的骏马飞快地从瑞格尔的方向跑来,马上的乘客是一位穿深色衣服的男子,在夜色中看不清具体的颜色。那匹马笔直地朝卡恩城堡飞驰。城堡上的哨兵连忙命令他停下,询问他的来意。

    “我要见城堡的主人!”来人回答道。

    门后的两个扈从不由分说,将他捆了起来,拖着他去见主楼里的首领,来人也不辩解,任由对方摆弄。路过广场,看见一个年轻的队长正在指挥手下收拾遍地的尸体,那个来人忍不住叫了一声:“伊格列·哈迪伦!”

    “谁?”伊格列警觉地抬起头,走到来人的身边,毫不踌躇地拉下他的头巾,露出了一头浓栗色的卷发,他大喜过望,吩咐扈从赶快松绑,说道:“竟然是您吗?百兰斯先生,好多天没见了,您从艾尔帕西亚回来啦?”

    百兰斯紧张地抓住伊格列的手:“竟然真的是你们?你们竟然攻下了这座卡恩城堡?”

    “是啊,对了,我忘了问您,您怎会知道我们在这呢?”伊格列迷惑地说,“听您的口气似乎还不能完全确定,假如您弄错了,就这样冒冒失失地跑来,万一被卡恩男爵抓起来多糟糕!”

    百兰斯急躁地抓抓头发:“我先到瑞格尔,打算去贝连找你们,但是听说有一队奇怪的马车往卡恩来,我顾不得那么多,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了,假如卡恩男爵抓住我,我就随便捏造一个理由混过去。我非得尽快找到你们不可!”

    伊格列发现了对方神态里的紧张和惊惶,年轻的队长不安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您甘愿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找我?”

    “先见了杉尼再一起说吧,我们得争分夺秒。”百兰斯再一次强调事态的急迫性。伊格列服从了,挥手让身边的一个佣兵来顶替他指挥,自己拽着百兰斯跑向主楼。

    “我没来过卡恩,当然也没做过卡恩的魔法道标,所以我是从瑞格尔一路骑马赶来的。”百兰斯解释道,“你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发生了什么事?天哪,您的脸色真难看!”杉尼知道对方是一个素以深沉稳重见称的出色商人,第一看到他这样紧张,心里不禁猛然一缩。

    尼克从架子上取了一个杯子,倒满一杯勒度酒,轻轻地推到百兰斯面前,百兰斯端起它,一口气喝干,脸色好看了点。他深深吸一口气,压抑下剧烈起伏的情绪。

    “我今天早上才从艾尔帕西亚回到赫尔墨,那边的事已经基本办妥。一进商会便被罗兹先生请去,他告诉我,根据可靠的消息,有一队规模百人的王家近卫骑士团于七月六日晚上离开王都,方向是瑞格尔。谁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到这儿来!”

    杉尼和尼克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彼此交换着惊异不定的眼色。半响,尼克憋出一句:

    “这不可能!即使是赫尔墨决定不等瑞格尔贵族直接对我们下手,王家近卫骑士团的调动也不可能这样迅速地完成!从下达动员令到部队出动,至少需要三天以上的时间!这个消息一定是假的!”

    百兰斯严肃地摇头,“我知道从常理上判断这件事确实不可能发生,但是它是千真万确的事实!罗兹先生特意调查了那个大队的采购资料,从七月七日开始,蔬菜和肉类的消耗确实减少了一百个人的份量!另外,有不少人声称在夜间亲眼看见有一支王家近卫骑士团的部队沿通往瑞格尔的驿道前进!你们一定要相信,这不是开玩笑的事!罗兹先生一直想通知你们立刻取消瑞格尔州的所有行动,马上撤退到亚伦河对岸的拉瑞斯·尼古平原去,但是我不在,没人联系得上你们。”

    杉尼从凳子上站起来,果断地下令:“尼克,你现在去粮仓放火;伊格列,你立刻集合部队,不要收拾任何东西,我们马上走;百兰斯先生,非常感谢您特意赶来报告这样一个重要的消息,请您马上离开这里回赫尔墨去。如果我们能顺利撤退到拉瑞斯·尼古平原,我会再设法与您联系的。”

    “有人通知那个在贝连的家伙吗?”尼克沉默了很久,忽然问道。

    “您指加里波第先生吗?”白兰斯回答,“我让特蕾西亚小姐去贝连告诉他这个消息,我们在瑞格尔市分道扬镳。”

    尼克如释重负,点点头后迅速起身执行自己的任务去了。

    送走百兰斯出城堡,杉尼来到广场上,佣兵和扈从们已经集合。大概因为伊格列的表情很容易地泄露出严峻的形势,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不安和迷惘。

    一柱火光冲天而起,粮仓里满满地堆积着的粮食就这样付之一炬。就在这个时候,城墙上的岗哨高声示警:

    “西边出现一支部队,距离大约四里,人数一百左右。”

    听到这句话,杉尼和尼克面如死灰,伊格列鼓起勇气问道:“战斗还是撤退?”

    杉尼缓缓环视着部下,每一个人都在期待他的决定。他意识到自己必须为这些人的生命负责——四十余条生命。如何才能让尽可能多的部属活下去?他的手心里沁满了冷汗,心念电转之间,他凝视着尼克和伊格列。

    “我们各领三分之一的人撤退,尼克往南,伊格列往北,我往东,五天以后在拉瑞斯·尼古平原的德林斯坦镇会合。”他用不容辩驳的语气说道,“真神在上,祝大家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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