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回了那一套土了吧唧的咔叽布劳保服,在等待舞台布景的功夫,李世信看了看手机。
    在他的重新编排下,《乡村教师》的剧情大体是按照时间线排布的。
    第一幕开始,表现了老师在绝症晚期的状态,然后第二三幕以回忆的方式,展现了一个乡村教师的成长历程。
    大刘原著小说中,剧情发展次序其实很乱,李世信没有采用原著的叙事顺序而重新编排,就是怕观众看不懂。
    但就是在这样的编排下,在观看完了前四幕之后,直播间中仍然有网友发出了懵逼脸的表情。
    前三幕演的是村里的事儿,但是第四幕直接转到了外太空。对于这个剧情发展,一些网友表示剧情有点迷。
    看到那些对于剧情的疑问,李世信挑了挑眉头。
    这一批的观众不行啊!
    果然稍微不套路一点儿的东西,肯定就有一部分人没法理解。
    面向大众的作品,还得是直爽白。
    嗯,这才是王道。
    暗暗的将这一点记在心里,李世信便听到了前台编导的一阵呼喝。
    “李老师,舞台布景完成!可以上了!”
    “ok!”
    回过神来,李世信对编导做了个手势后,便对身后的安小小和一群学生招了招手。
    “孩子们,关键的一幕。都打起精神来啊!”
    “我已经吃饱了!”
    “没问题李老师!”
    得到了众人的回应,李世信深吸了口气,大步走上了台去。
    第五幕的故事承自第三幕医院归来的时间顺序之后,和第一幕李老师躺在病床上和王晓梅对话衔接。
    故事的发生地,回到了那座逼仄落后的乡村。
    没有屋顶的校舍前,那一片青涩的麦田已经黄澄澄一片。
    夜,已经深了。
    烛光中,烧完了纸的娃们围在李老师的病床前。
    “老师歇着吧,明儿个讲也行的。”
    一个男娃说。
    “嘶......”
    在娃们担忧的目光中,李老师捂住了肋骨。面对着全场的观众,李世信紧紧的咬住了嘴唇,在一瞬间,脸上豆大的汗珠便滚落了下来。
    看着他在橙红色舞台灯下那闪耀着的汗珠,和那紧紧攥住毯子,顶在肝部的手,所有观众的心,都被揪了起来!
    他颤抖着手,在枕头旁摸索着,掏出了一连止痛片——最常见,最便宜的那种,用塑料薄膜包装的那种。
    看到这个场面,所有观众的心,仿佛被一柄锥子,狠狠的扎了一下!
    “前面不是说食道癌吗?怎么还捂肝啊?出BUG了吧?”
    “沙雕,这特么是肝转了!食道癌晚期肝转的几率很大。”
    “CNM!这个舞台道具细节,简直就是在戳人的心啊!这样一块五一连的镇痛片,能特么止痛吗?”
    “医学狗告诉你,并不能。对于癌症晚期的剧疼,这种镇痛药已经没有任何作用。”
    在一片弹幕之中,李世信颤抖着手打开了那一连的止痛片。费力的从塑料条上取下两片药来,但想了想,仿佛知道自己以后用不着了一般,把所有剩下的12片全剥出来一把吞了下去!
    那嘎嘣嘎嘣的咀嚼声,让在台下许许多多的观众,都捂住了嘴巴。
    根本没用的止痛片仿佛起到了精神上的作用,他慢慢放开了顶着肝部的毯子,挣扎着想向黑板上写字。
    但是刚刚拿起粉笔,他的头突然偏向一边。
    一个娃赶紧把盆接到他嘴边,他吐出了一口黑红的血。然后,虚弱地靠在枕头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老师,歇歇吧,明儿个再讲吧!”
    这一次,所有的娃都哭着祈求到。
    “明个......”李世信抬起了头,顿了一下,摆了摆手:“明个,有明个的课。”
    娃们中有传出了低低的抽泣声。
    他开始说话,声音如游丝一般。
    “今天的课同前两天一样,也是初中的课。这本来不是教学大纲上要求的,我是想到,你们中的大部分人,这一辈子永远也听不到初中的课了。所以我最后讲一讲,也让你们知道稍深一些的学问是什么样子。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接着讲下去。
    “今天我们讲初中物理。物理你们以前可能没有听说过,它讲的是物质世界的道理,是一门很深很深的学问。”
    “这课讲牛顿三定律。牛顿是从前的一个英国大科学家,他说了三句话,这三句话很神的。它把人间天上所有的东西的规律都包括进去了,上到太阳月亮,下到流水刮风,都跑不出这三句话划定的圈圈。用这三句话,可以算出什么时候日食,就是村里老人说的天狗吃太阳,一分一秒都不差的;人飞上月球,也要靠这三句话,这就是牛顿三定律。”
    “下面讲第一定律:当一个物体没有受到外力作用时,它将保持静止或匀速直线运动不变。”
    娃们在烛光中默默地看着他,没有反应。
    “就是说,你猛推一下谷场上那个石碾子,它就一直滚下去,滚到天边也不停下来。宝柱你笑什么?是啊,它当然不会那样。这是因为有摩擦力,摩擦力让它停下来,这世界上,没有摩擦力的环境可是没有的……”
    “牛顿第二定律比较难懂,我们最后讲,下面先讲牛顿第三定律:当一个物体对第二个物体施加一个力,这第二个物体也会对第一个物体施加一个力,这两个力大小相等,方向相反。”
    面对这远远超出了娃们理解范围的知识,娃们又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听懂了没?谁说说?”
    一个孩子举起了手,说:“我知道是啥意思,可总觉得说不通:晌午我和村长的孙子权贵打架,他把我的脸打得那么痛,肿起来了。所以作用力不相等的,我受的肯定比他大嘛!”
    喘息了好一会,他才笑了,解释道:“你痛是因为你的腮帮子比权贵的拳头软,它们相互的作用力还是相等的……”
    他用手比划一下,但手已抬不起来了。
    “好了,时间......”他大口的喘息了一下:“时间已不多了,下面我们讲牛顿第二定律……”
    进行到这里,李世信的语气突然急促了起来。
    带着那种极力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多讲一些的焦急,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极为快速的说道;
    “一个物体的加速度,与它所受的力成正比,与它的质量成反比。首先,加速度,这是速度随时间的变化率,它与速度是不同的,速度大加速度不一定大,加速度大速度也不一定大。
    比如:一个物体现在的速度是110米每秒,2秒后的速度是120米每秒,那么它的加速度就是120减110除2,5米每秒,呵,不对,5米每秒的平方;
    另一个物体现在的速度是10米每秒,2秒后的速度是30米每秒,那么它的加速度就是30减10除2,10米每秒平方;
    看,后面这个物体虽然速度小,但加速度大!呵,刚才说到平方,平方就是一个数自个儿乘自个……”
    可突然,他的目光迷离了起来。
    躺在床上,他慌乱的扬起了双手。
    “你们在哪儿,你们怎么把蜡给吹灭了?你们听懂了没?”
    他焦急地问,那挥舞着的双手,表示着他已经看不到周围的娃们了。
    一群娃,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哇的一声跪倒在了床边。
    “我们懂了!老师你快歇着吧!”
    随着学生们的一声哭求,李世信那一双胡乱挥舞的手臂,停在了半空中。
    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不懂,但你们把它背下来,以后慢慢会懂的。一个物体的加速度,与它所受的力成正比,与它的质量成反比......”
    “老师,我们真懂了,求求你快歇着吧!”
    “背呀!”
    在那一声明显气息已经到了尽头的吼声中,十几个娃,抽泣着,在一片烛光中,背了起来。
    “一个物体的加速度,与它所受的力成正比,与它的质量成反比。一个物体的加速度,与它所受的力成正比,与它的质量成反比……”
    这几百年前就在欧洲化为尘土的卓越头脑产生的思想,以浓重西北方言的童音,在舞台上构建出的二十世纪中国最偏僻的山村中回荡。
    就在这声音中,床头那烛苗灭了。
    李世信举在半空中的手,也瘫软了下去。
    “老师!老师!哇......”
    随着噗的一声轻响,娃们围着老师已没有生命的躯体大哭起来。
    舞台上,学生们的阵阵嚎哭,让所有的观众鼻子酸了。
    直播间中,弹幕已经沸腾;
    “尼玛,这是犯规!这口音版的牛顿定律,是犯规啊!哭死我得了啊你吗!”
    “呜呜呜呜。李老师,请走好!”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仍然在用自己的光芒,照亮着这片愚昧而落后的土地上最后的希望。他是个很傻的人,但也是个可敬的人!”
    “我想我的高中班主任了。十年过去了,我仍然记得他在高考那天,在四十度的高温下站在考场大门外,把他明明已经反复提过的考试注意点写在牌子上提醒我们的场面。”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从开场延续到这一幕的烛光熄灭了,李老师走了。这个舞台设置,真的走心了。谢谢信爷,用细心为我们呈现了这个可敬的人的一生。”
    就在许许多多的网友和观众被李老师的死而揪心之时,一道蓝光笼罩了在了舞台上,笼罩在了没有屋顶的,破败的学校中。
    “坐标TYX500,921,473星系,序列三行星发现生命物体。已选中生命样本,进行文明3C文明检测!”
    “卧槽!”
    听到一句机械音的旁白,观众席和直播间中的网友,懵了。
    “别选,别选这些小兔崽子!他们小学还没毕业啊!”
    “他们还是孩子,有本事冲我来啊!”
    “二本选手请求出战!”
    “985在此,有本事你们抓我!”
    “专科路过,表示不参与!”
    “卧槽地球药丸,这外星人存心和地球人过不去吧?!”
    “外星人尼玛币!你有本事你去黄冈中学选人啊!”
    “卧槽!全体地球人请愿,把黄冈中学的全体师生带走吧!你们慢慢考!考他们个百八十年再放回来我特么求求你们了!”
    在弹幕中一片吵嚷之中,话剧第六幕,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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