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青釉?”萧容悦望着面前急切的杜霍,脸上有些犹豫:“今日才被人出高价收了大半去了,只余下一套,还是我瞧着着实精致好看,留着也能……”

    她话没说完,杜霍已经是眼前大亮,飞快打断她的话:“去让人取了来与我!”

    萧容悦没有动,只是静静望着他,双眸清冷如冰:“郎君要这个做什么?那是我陪嫁里的。”

    杜霍皱眉:“我如今有大事,要用这套酒器,也不是什么多贵重的东西,日后自然会补偿你!”

    他陡然想起眼前这个好像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可是个满身铜臭味一心只惦记着钱财的商户女,不像裴沅那般识大体,为了他什么委屈都忍得。

    “你有什么要求便说吧,都是夫妻,不必见外。”杜霍原本高涨的兴头收敛了些,盯着萧容悦。

    萧容悦吞吞吐吐:“裴二娘子她……”

    杜霍心里却是松了口气,果然这女人见识终究是浅薄,一心想着的还是争风吃醋,如此倒是更好了,他微微露了点笑容,眼中也多了几分柔情的光。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日后的杜家都要靠你来打点,她不过是表妹,我也只是看她身世可怜,才多了些关照,怎么也不能跟你比。”他语气低低缓缓,带着点蛊惑人心的温柔,“你若是不喜欢,至多日后我与沅娘少些来往,只要你能安心……”

    看着那张算得上是俊秀的脸上挂满了故作深情的模样,挂着自以为无人能拒绝的笑容凑近自己跟前,萧容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若不是用力掐着手心,她可能真的绷不住要笑出声来了。

    她咳了几声,深吸口气才绷住了:“郎君说得可是真的?”可惜语气还不够惊喜,那种迫切表达得还不到位。

    不过这时候的杜霍也没能瞧出来,不知是不是对自己的魅力太过自信了,他胜券在握一般地收回了目光,敷衍地笑了笑:“自然是真的,只是你也要听我的,为日后多多打算。”

    看着杜霍大步出去,吩咐人将那套雨过天青釉色的酒器送去自己书房,萧容悦微微弯了嘴角,绽放出一朵笑容来。

    她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了一盏茶,细细品了一口,才与三七道:“什么话该教什么人知道,你都知道了吧?”

    三七叉手应下,却又好奇地道:“可是今日瓷器坊送来的是两套酒器,为何……”

    “那一套留着,好生保存着,日后说不得还有用。”

    春阳坊里歌舞升平,偌大的秦淮第一坊闭了门,往日里来往如云的宾客也都不见踪影,只有宽大的大堂中摆开十余张榻席,正中一对腰肢软款戴着薄纱遮面的舞妓舒展水袖,踏着花步盈盈起舞,每一步都温柔如水又极尽诱惑,若隐若现的肌肤更教人垂涎欲滴。

    榻席上几位年轻的郎君看得移不开眼,连黄六郎都忍不住笑道:“今日这两位可是邀月坊中的一对儿珍宝,若不是我花了大把银钱,只怕还不肯来呢。”

    常允在上席听了这话,嗤笑一声:“这舞马马虎虎,模样也瞧不见,连长安平康坊里那几位娘子也及不得。”

    黄六郎有些尴尬,他为了讨好常允可是花了大价钱,请了这几位来歌舞助兴,不想就得了这么句话。

    程漠在一旁笑着道:“牡丹芍药各有鲜艳,如何能够比较,这是楚舞,当年楚怀王最爱折腰之舞,长安倒没有这样的柔美。”

    黄六郎脸色顿时好看多了,笑着连连点头:“说的正是,说得正是。”

    常允见是程漠开了口,这才吃了口酒:“你说好便好吧,谁不知道你见识广,论起这些我可及不上你。”

    他又凑近程漠压低声音:“五郎,我还有一事求你呢,回了长安慕容靖必然是要设宴为咱们接风洗尘,我想带了念奴娇去,教他们也羡慕羡慕,可是她……还是你给我出个主意才好,她肯定是不情愿的。”

    程漠瞧了他一眼,笑了笑,却没有开口。

    把常允急得,顾不得还在席上,就要起身过去拉他说话,却被下席上的杜霍开口打断了他:“霍听闻二郎此次来是要收雨过天青釉色酒器,恰巧手中得了一套,想着与其留在手中明珠蒙尘,不若送与二郎权当一点心意。”

    常允不由地与程漠互望了一眼,眼中起了一点兴味,这位江宁府的解元郎还真有意思,竟然打听到了他们在收酒器,还备了一套来送给他。

    常允看了眼杜霍让长柏送上来的一只锦匣,坏坏地笑着:“杜三郎可真是有心,只是这差事不是我的,是五郎的,你怕是送错人了。”

    杜霍脸上的笑容都僵了,尴尬地转过头看向程漠,只见程漠抬了抬眼看着他,又瞥了眼那边的锦匣,许久才淡淡道:“多谢了。”

    就这样一句,连多余的话都没有,更没有半点被打动的意思,他筹谋两日竟然就这样?

    杜霍一时有些傻眼,回过神来才讪讪笑着:“二位郎君说哪里话,不过是小小心意。”

    常允轻蔑地看了一眼杜霍,像这样的人在长安没有一百也见了五十,都是挖空了心思巴结的,他见怪不怪了,只是没想到这位看起来一脸清正高傲的解元郎也会这一套。

    程漠倒是没有多说,只让人把那锦匣收起来,便与黄六郎说起折腰舞的事来了。

    杜霍一腔子热情像是被一盆冰水给浇灭了,湿哒哒的淌了一地,脸色也苍白许多,闷闷坐在席上连吃了几盏酒。

    到了席散了,黄六郎已经喝得上了头,大着舌头与常允拍胸脯道:“二郎下回再来江宁府,我一准寻好几个擅舞能歌的,准保教你不失望,这江宁府虽然比不得长安,但江南女子可是别有风味的……”

    常允今日倒还算清醒,哈哈笑了几声,指了指身后的莺娘:“这个虽然小曲唱的不怎么样,但还算长得凑合,伺候人的功夫还差点,下一回可得挑几个比她强的。”

    莺娘欲哭无泪,堂堂一个被人追捧的都知娘子,现在沦落成别人嘴里的凑合,还被嫌弃,她心里比吃了黄连还苦。

    杜霍上前来与常允、程漠道别,彬彬有礼地欠身:“二位郎君明日便要回长安,霍甚为不舍,好在过些时日也要去长安求学常住,日后说不得还有机会再与二位共饮……”

    常允看了看他,干笑一声:“好说好说。”

    没了下文。

    程漠倒是笑了笑:“杜三郎前程似锦,想来会有机会的。”

    就这样做了别,杜霍甚至来不及多说几句,也没讨到一句亲近点的话,更别提日后的来往,顿时灰心丧气,转头唤了长柏回去了。

    他走后,常允一眼望见那只锦匣,索性让人打开来:“还说是江宁杜家,世代清流望族,不也是这幅模样,还巴巴送一套雨过天青酒器过来,在江宁一气收了百余套,还当什么好东西来献宝,小家子气。”

    雨过天青釉器自然是好,可对于常允他们而言,也不过是难得点的物件,算不得什么贵重之物,哪里会把杜霍这一套酒器放在眼里,还这般故弄玄虚地献宝,偏偏还要做出一副清高的模样,更是觉得可笑。

    程漠看着从锦匣里端出来的酒器,一时有些惊讶,这分明是昨日在那位女东家的瓷器坊收回来的酒器一般无二,看样式怕是一处瓷窑里出来的。

    可是怎么被杜霍拿来送与他们了?

    他疑惑之下取了一只酒盏来细细看了看,又吩咐人取了一壶酒来倒了一盏,想瞧瞧究竟有什么稀奇不同之处。

    却见那只莹润碧青的酒盏中琥珀色的酒液摇摇晃晃,却是映出杯底一个小小的萧字,在酒液中若隐若现,看得常允与程漠一脸惊愕。

    这是女子的陪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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