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看起来有些憔悴。
    送淞沪会战爆发到现在,这可是不多见的。
    每次见到他的时候,这位戴处长总是精神抖擞,在他身上你不要想看到一丝的疲态。
    可是现在呢?
    他承担了太多的压力,尤其是战争进行到了这样一个地步。
    “我十万大军开始西撤。”一开口,戴笠就这么说道:“局势不容乐观,我军统后续工作也已经开始全面进行。绍原,你那里我不担心,在完成你自己任务的同时,也要给予其他各部以协助。”
    “明白了,戴先生。”
    戴笠轻轻一声叹息:“百万大军,鏖战上海,将士洒血,白骨累累。我军虽然伤亡惨重,但却拖住了日军的步伐,为向西南撤退,争取到了充足的时间。日军得到上海,早晚要向南京进攻,现在好了,我们的底子总算是暂时保住了。
    绍原,我看总撤退命令最近一段时候就会下来,军队的事情我们管不到,我们得做好自己的事情。苏浙别动队血战至今,伤亡极大,但上海沦陷之后,要发挥出更加重要作用,依靠人地两熟分散游击。部分人进行潜伏,关于这个潜伏我想听听你的特别支队是怎么做的?”
    孟绍原一下就尴尬了。
    这个所谓的“特别支队”是他信口胡扯出来的,他当然知道戴笠迟早都会知道,只是没有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已经知道了“特别支队”的存在。
    既然问起了,孟绍原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戴先生,我的人,除了分散游击的那一部分人,主要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活跃在公共租界,另外一部分,则坚持在日控区内进行潜伏。
    我们对上海熟,有的是社会关系,可以利用这些关系各显神通,在日控区做工人、店员、商贩、小学教员。还有,日本人占领上海之后,肯定需要重建警察系统以及政府职能部门,这些我们都可以派人打进去,当需要的时候,这些人完全可以发挥奇效。
    我的想法非常简单,日本人可以占领上海,但不能让他们完全控制上海。上海的局势复杂,公共租界一块他们无法染指,我要让公共租界变成我们的公共租界。而在日控区内,我要让他们一刻都不安宁,他们做的每一件事,我最迟到第二天就要知道!”
    “好,孟绍原!好!”戴笠骤然提高了自己的声音:“这份霸气,是我们目前最缺少的。孟绍原!”
    “到!”
    “我宣布,除行动科副科长外,我免去你所兼各项职务,成立军统特别行动办公室,任命你为军统特别行动办公室上校主任,负责苏浙等待潜伏、暗杀等任务,所兼各部一律不变。你只对我一个人负责!”
    “是!”
    戴笠这是给了自己最大的权利了啊!
    一句话,就从中校变成了上校,看来这少将也是指日可待啊。尽管,这官衔并不是档案上记录的真正官衔,但起码也是个上校啊。
    更加重要的是,从现在开始,孟绍原做什么事,除了戴笠之外,可以不用再向任何人请示汇报,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顾虑任何人的想法。
    “还有。”戴笠继续说道:“既然成立了特别行动办公室,你的特别支队也就名正言顺了。只是不要再打苏浙别动队的旗号了。苏浙别动队隶属于苏浙别动委员会管辖,委员会一共有十四个委员,我虽然是书记长,但名义上任何一个委员都可以向你下达作战命令。”
    嗯,这倒是。
    这个苏浙特别委员会,为了动用一切可动用力量进行抗战,什么青帮的杜月笙、张啸林全部都是委员。
    尽管他们知趣,不会干涉到别动队的具体运作,可他们真要向你下达命令那还是名正言顺的。
    现在好了,孟绍原可以光明正大的组建自己的军事武装,而这个武装的人数规模完全不受限制。
    也就是说,只要为了抗战,孟绍原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过去当“监察办公室”的主人,还有名义上的上司周伟龙、程义明,现在这最后的限制也被取消了。
    这么安排可以看出戴笠对于孟绍原的无限信任,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能够看得出他的抗战决心之强烈。
    “孟绍原,我相信你。”戴笠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今天我郑重其事的告诉你,从你担任这个职务开始,天下没有你不能杀的日本人、汉奸。如果你听说有一天,我戴笠叛变投敌了,你的子弹,可以随时打到我的脑袋上!”
    “戴先生。”孟绍原腰杆挺得笔直:“孟绍原今天向你发誓,日军必杀、日特必杀、汉奸必杀!孟绍原若临阵退缩,请杀之!”
    “放手去做吧。”戴笠十指交叉,放在胸前,在那沉默一会:“我听说你和公共租界工部局闹了一些不愉快,怎么回事?”
    这也知道了?
    吴静怡汇报的?
    从来到上海担任监察办公室主任第一天开始,孟绍原就知道,吴静怡是戴笠安排用来保护自己的。
    “不是吴静怡。”戴笠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吴静怡被你拉拢过去了,现在有什么情报汇报也很敷衍了。别以为你到处有人,我在工部局里也有内线。”
    啊?
    戴先生,这样的话您倒是早说啊,你要在工部局里有内线,我可以少费多少力气啊?
    “戴先生,您那内线是谁?可以和我介绍一下吗?”
    “你少来。”戴笠眼睛一瞪:“你的内线,什么时候向我汇报过?嗯?说,你到工部局到底抽的哪门子的疯?这个一弄不好,就会变成国际纠纷,到时候我也保不住你。”
    “戴先生。”孟绍原迟疑了一下:“谢晋元还在四行仓库奋战,我们被打散的兄弟,正在想方设法进入租界,这是他们唯一的生路了,所以我想帮他们把这条路打通了。”
    戴笠瞬间变得沉默起来。
    过了一会,他才缓缓说道:“知道了,不过我警告你,事情不要做得太过分了,要不然,可就不好收拾了。”
    说完,又是冷冷一笑:“那些外国人,做得也太过分了,我伤兵历经千辛万苦,进入租界,却被他们一个个赶了出去。给他们一点教训也好。”
    孟绍原立刻精神大振:“是,知道了。”
    “你也别太大意。”戴笠又是一声冷笑:“你孟绍原在公共租界飞扬跋扈,骄横无比,还动用巡捕抓日本人?日本人对你已经很不满了。现在他们在上海占尽优势,利用这个,他们正在向工部局施压,你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吗?要求调换工部局警务处长!”
    什么?
    孟绍原差点失声叫了出来。
    调换警务处长?
    开玩笑!
    辛克莱尔才在这张位置上坐了多久啊?
    自己在他身上花了多少的钱啊?
    这本都没收回来呢。
    “我不知道警务处长辛克莱尔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处处都在维护你。”戴笠语气有些凝重:“中日特务起了冲突,被抓的是日本特务。你孟绍原出行,有探长巡捕保护你,威风得很啊。我怎么不见你帮我安排几个巡捕保护,在我的办公室门口站岗?”
    孟绍原“嘿嘿”笑了几声。
    “你别笑。”戴笠没带好气:“现在好了,日本人注意到了这点,已经通过外交途径,向工部局董事会提出了抗议,并且进行了秘密磋商。你想知道具体内容吗?”
    “想,想。”孟绍原赶紧大拍马屁:“戴先生,我以为我在公共租界无所不知,可姜还是老的辣,这么重要的情况,我一点都没掌握。”
    “你少和我来这套,人前一副嘴脸,背后又是一副嘴脸。”戴笠“哼”了一声:“眼看战争即将结束,上海就要落到日本人的手里,本来工部局的那帮人,在日本人面前就是一退再退,现在在这样的局面下,日本人的要求他们绝对会慎重考虑的。
    日本人提出,让原警务处长辛克莱尔,进入到工部局的董事会,担任捐务处处长,这是典型的明升暗降。并且,由日方给予他每年的一定经济补偿。至于警务处长一职,责由日方提议人选担任。”
    这不行,这件事绝对不行。
    这不是在开玩笑那是在做什么?
    如果真的被一个日本人担任了警务处长,那孟绍原之前的所有努力顿时化为乌有。更加重要的是,未来军统在公共租界的行动体系,将会遭到彻底的破坏。
    “你不是在和工部局斗法?”戴笠缓缓说道:“既然这样,看看有没有办法阻止这个提议实行。”
    “恐怕很难。”孟绍原仔细考虑了一下:“工部局也许会答应我的其它要求,但是警务处长这个职位看起来是日本人必须得到的,工部局的那些人顶不住压力的。不过,戴先生请放心,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我也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戴笠微微点头:“想怎么做,只管放手去做,仗打到了这个样子,眼看国家都要亡了,我军统肆无忌惮一些,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有了戴先生的这句话,绍原也没什么可以担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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