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裘风一走,居安小阁的院中,尹青和胡云才松懈下来。
    计缘还在院外门口没回来呢,尹青就是头一转,以一副夫子口吻教训起胡云来。
    “你看看你,一只狐狸整天大呼小叫,也就是在计先生这了,要是在别的地方,别人看到一只狐狸偶尔两只脚又跑又跳还会说话,首先得给吓个半死,然后缓过来就会找锄头铁耙之类家伙,再纠集乡人来打死你!”
    “你胡说!而且我会怕他们?我爪子和牙齿可厉害着呢!”
    胡云咋呼一句,挥动着自己还算锋利的爪子,同尹青顶嘴。
    “哟,这么厉害的嘛,那为什么我们跑过大街小巷,一看到狗你就在为背上缩成一团?”
    尹青撇撇嘴,以一种极端鄙视的眼神望着这赤狐,令后者如同猫咪一般炸毛,咧开嘴露出细细尖尖的獠牙,一副找你拼命的样子。
    “啧啧啧……”
    尹青也卷起袖子捋起,露出结实的胳膊
    “来来来,谁拍谁啊!”
    一人一狐那对峙半天,却没有谁真上前的,过了一会有些绷不住了,尹青看看已经从他们身旁经过又坐回棋盘前的计缘,似乎计先生丝毫没有要组织一场人狐大战的打算。
    “算了算了,我和你一只才学会说话的臭狐狸计较什么,我可是读书人!”
    尹青哼唧一声,将袖子甩回原位。
    “算了算了,我可是读书狐,年纪比你还大,和你一个毛小子计较什么!”
    胡云也是一副我不和你一般见识的样子。
    计缘侧头看了看这两,摇了摇头继续落子。
    感悟前辈棋道高手的棋路,对于其他人而言不过是借此精进棋艺,而对于计缘则也是一种修行。
    一如当初在京畿府观棋,当两子抗衡时阴阳变化也在其中展现,黑白相争的过程也演化出相生之道。
    越是高手,弈棋交锋之时带给计缘的感受就越深,能现场观棋自然是最好,但真正的棋道高手也未必比神仙好找,通过传世的棋道经籍跨越时空感受一番,也是很不错的修行。
    尹青和胡云对视一眼,一人一狐悄咪咪的走到桌前坐下。
    “计先生,刚刚那个大先生是谁啊,胡云都没发现他在里头呢,若是常人,看到一只狐狸嘴里说着人话跑进来,也该吓坏了吧。”
    “嗯嗯!”
    胡云在一旁点点头。
    计缘叹了口气。
    “知道就好,所以以后收敛点,尤其是你。”
    计缘转头望着赤狐。
    与这双无神苍目相对,赤狐又僵住了。
    “在我这无事,不代表外头也是如此,这个世界心善之妖甚少,能证明自己心善的妖族就更少了,尹青那些话其实没错,在你没什么能耐之前还是不要在外太过跳脱。”
    见这狐狸不敢答话,计缘也就不再多说。
    “呃哈,那个,计先生我们先去做饭了,一会好了就带到这边来一起吃,先走了啊!”
    尹青觉得今天计先生心情可能不太好,冲胡云使个眼色,同后者一起快速离开小院。
    计缘落下手中之子,余光却注视这一人一狐离去的背影,不知在思索着什么,良久还是摇了摇头。
    。。。
    大约一个多时辰之后,裘风才御风回到了玉怀山,一回来也顾不上去看自己的徒弟,先叫上自己师兄阳明,同师兄一起去舒云楼找了任师叔。
    舒云楼是玉怀山中一栋特殊的楼宇,它内设诸多法阵,能帮助修士清心宁神,是山中弟子入静闭关的场所。
    同时舒云楼每隔二十年也会轮换有两名玉怀山大真人坐镇,看顾楼宇阵法以免入静入定的闭关修士走火入魔只是顺带,更重要的是处理玉怀山这二十年间的一些事物。
    实际上这世间的仙府仙门不算典籍根基,也大致可分为两种,一种是教派式宗门,上有掌教类的人物掌管仙府事物;玉怀山属于第二种,并无掌教之类的人物,道行到一定地步之后,大家轮流看顾玉怀圣境。
    这二十年间正好轮到裘风与阳明的师父和师叔,在此期间不能闭死关,不能随意外出云游,遇上什么事情率先处理的也是他们两,一般也不会去惊动师长一辈的高人。
    而“大真人”并非完全对应修为和法力强弱,法力自然是标准之一,但更多的是对应修行道行中窥玄是否得真意,一个“真”字意义深重,真人二字也不是简单的强弱划分,而更注重修行真意。
    就是辈分很高的那些高人,大部分也不过就能冠以一个“大真人”之称。
    当然,所谓的“大真人”也就是玉怀山自己叫叫的,于正统修仙界,大多也就对修行有成之士冠以“真人”之称。
    这一轮的两位大真人可没有以往那么清闲,先有天机阁流言传出真假难辨,如果说那个还要等裴真人回来再说,那么裘风今天拜访计缘回来后说得事情,就绝对不是小事了。
    舒云楼顶,那位一袭青衫的任师叔听裘风简略说完今天的事情,一直在思索着,深皱的眉头就没展开过,裘风和阳明便坐在下方等候。
    “今日之事非同小可,我等都定夺不了,需要同玉铸峰的道友和师长商议才行了!”
    青衫男子站起身来。
    “你们也一起来。”
    三人一起出了舒云楼,飞遁向玉怀山东侧的一处云霞光影环绕之所,正是玉怀山禁地之一。
    在光霞迷障中足足飞了许久,其中更有疑似天外罡风席卷之地,好一会后才终于穿越好似极光般的光霞,眼前呈现的则是一座顶峰荧白底部青绿的巨大山峰,正是玉怀山玉铸峰。
    这地方裘风和阳明也没去过太多次,也就在师父师叔于此修行的时候,实在有事会来一趟。
    玉铸峰存在着一座座玉阁,分布在山峰各处,在顶端则有一座正殿,正常情况下并无人会在那,不过此刻任不同带着两位师侄直奔山巅正殿。
    通体白玉的大殿周围环绕着一根根雪白廊柱,最顶端则是一口金色大钟。
    任不同掐诀念咒,挥袖出剑指,连连点向穹顶金钟,一道道法光射出。
    “当……当……当……”
    钟声响起,一片片如雾如网的光晕扩散开去,随着钟鸣传递整个玉铸峰。
    裘风和阳明在后面对视一眼,即便到了他们这等修为,也都是当师父的人了,但还是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些许紧张。
    钟声一共响了六下,代表着只要不是闭死关者,需前往玉穹殿参与定夺要事,若是连响九下,就是代指玉怀圣境山门生死存亡的大事了。
    等待片刻,大殿各方都有遁光飞来,在周围显现出有男有女一个个或苍老或年轻的面孔,而任不同携两位师侄一一于他们拱手问礼。
    能来的一共十一人,辈分最高的是任不同师祖辈一个号“居元子”的老者,已经有八百多岁,修为道行同样也是玉怀之最,法力之强更是深不可测,明面上看算是玉怀山最有希望得道成就真仙之人,但有几分可能则只有其本人才知道了。
    再高的高人就没有了,便是这些凡人眼中所谓的“仙人”,同样避免不了寿元耗尽生老病死。
    “任道友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以抉择之事?”“可是遇上什么大敌?”
    “只有任道友一人?裴道友呢?”
    来者在殿中落座之余,也纷纷询问几句。
    “近来发生几件大事,均与我玉怀山有关,不得已惊扰各位了……”
    任不同徐徐道来,从天机阁流言开始,到并州现真魔,再到裘风今日去宁安县之事,还包括了计缘提出想看看山岳敕封符诏,很多地方则让裘风来说明。
    信息量有些大,等到所有事情说完,殿内众人就都按捺不住了。
    “那龙君真的对当年之事揭过不提了?”“这计先生是何方神圣,我大贞境内竟然还隐藏着一尊真仙?”
    “姓计名缘,为何从没听说过,难道是化名?”“我看不像!”
    “若是真仙所言,那龙君或许还真就释怀了。”
    “真仙所言就是真话吗?”“这……”
    “那么天机阁之事呢,居然还有邪魔袭击我玉怀修士!”
    “此事暂时还真假不辨,关键是山岳符诏,到底让不让观?”
    “山门至宝,怎可轻易示人!”
    “不错,便是道妙真仙也不可轻易示之!”
    “此言差矣,那计先生既然谓裘道友言精通敕令之道,那说不准能懂得如何运用符诏,若他能教我玉怀山此法……”
    “笑话,法不轻传,便是他真的会,我们以何物为报?”
    ……
    这讨论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甚至不乏争吵,裘风和阳明就安静的盘坐在师叔身旁,什么话都不敢说。
    “裘风道友,在你看来,那位真仙级数人物,除了返璞归真之外,还有何神异之处?”
    一直沉默的居元子突然开口询问裘风,独特但苍老的声线也令场中议论暂停。
    裘风有些犹豫,其实他不太想说见计缘“感伤”之事,之前也是一笔带过,但现在既然居元子这种太师祖辈的问了,渴望知道的必然不是刚刚那些。
    “回居元子道友,其实裘某今日确实亲历一事……”
    裘风一咬牙,将之前自己通过自述修仙经历感怀岁月,随后抛砖引玉想问问计缘跟脚的事说了一下,在言道计缘感伤世事变迁之时,明显有些紧张。
    “当时只觉小院游历天地之外穿梭宇内乾坤,天地万物好似近在咫尺,大道变迁犹如沧海桑田,更远的……我不敢看,也……”
    裘风说话间,身上已经渗出汗水,更是有种气机不稳法力紊乱之像。
    “嗡…嗡……”
    玉穹殿顶端金钟居然在隐隐抖动,发出一丝丝的金鸣颤动。
    “不好,别说了,稳住道心!”“护住灵台,裘道友快快入静!”
    身边的任不同和其他几位修士纷纷出手度法,更有人切断玉穹殿同外界的气机关联。
    到了裘风这等道行,刚刚那种迹象可绝对不妙,旁人也是心惊不已,很难想象当时裘风感受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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