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天后,宜州均天府城外,有一名髻发洒脱的青袍男子正在前行,正是一路逛荡过来的计某人。
    计缘当初离开宁安县的时候一共带了一些内衬和两套外衣,颜色偏灰的那套前两天腋下拉开了一道口子,所以这段时间他一直穿青色这套。
    这两身衣服居然让计缘穿出点感情来了,就像上辈子计缘的一件汗衫,很旧很旧了,也穿了好些年,更不是啥值钱货,可就是穿着舒服,家里头就爱穿它,从没想过扔。
    同理灰色那套衣服计缘根本就没打算扔,计某人还琢磨着买个针线包啥的看能不能自己补补,把腋下的口子缝上。
    此刻的计缘背着的还是那只灰包袱,还是那把油纸伞,青藤剑则背在背上,悠哉悠哉地走着,木盒子早就在之前一个县内当了三百文钱,这上辈子老值钱的金丝楠木,在这辈子也就是一块做书案清供的好材料,量太小卖不上价。
    前方的均天府越来越近,官道上的人流自然也多了起来,除了马车牛车,像计缘这样独行的路人也不少。
    作为宜州十二府之一的均天府其实没啥突出的特色,可以说算中规中矩,比起稽州名府春惠府来说相差不少,即便曾经出了一个天下第一的左狂徒,也不过是在江湖上名头大,再说也过去好多年了。
    比起计缘的上辈子,这是一个更容易被遗忘的世界,消息的传播和储存限制足以让一个几十年前的江湖名宿消声灭迹。
    随着左家的没落,如今江湖上的年轻一辈甚至大多都不清楚,曾经有那么一位绝顶高手狂妄到自称剑仙,更少有人能挖起“坟贴”掘开往事,或许也就只有那么少部分说书人还记得一些经典老故事。
    随着临近城关,城内的嘈杂声一次次冲刷着计缘的耳膜,而这些天不知道是因为三昧真火的关系,还是因为真火淬炼后法力又更强了几分,计缘总错觉性的认为自己视力变好了一点点,正努力想要凭借视觉看看是否有啥提升,可惜还是模糊一片。
    “炊饼,卖炊饼咯~~~才出炉的炊饼啊~~~一文钱一张咯~~”
    才入城内,有人挑着担子从城门边走过,吆喝声引得他朝着小贩望去,模糊中看出对方个子并不矮。
    只是正巧见到其人之气虽无妖异却也有些特殊,想了下赶紧往前跟上几步。
    “这位老哥,给我来两张炊饼!”
    “好嘞!”
    挑担的一听有生意,赶忙放下担子等计缘上来,随后掀开特制饼盒上的罩子,一股热气冒出,很有种从蒸笼中取馒头的感觉。
    “给,这位大先生,看您也是城外来的,咱这炊饼和面蒸饼都讲究,好吃着呢。”
    计缘闻着饼子的香味,点着头接过后付了钱,直接啃一口尝了尝就对卖家称赞一句“好滋味”。
    后者笑了笑就挑起担子继续前行,边走吆喝叫卖。
    不过计缘却啃着饼子跟了上来,边吃边随其同行,也引得挑担前行的卖家纳了闷。
    “我说大先生,您为什么老跟着我呀?”
    “奥,初来均天府,自觉没什么地方想去,就跟你走走,兄台一天要挑着担子走多少路啊?”
    这大先生的反应让卖饼的感觉有趣,从没遇上过这样的客人。
    “我着挑着担子中午和傍晚卖一次饼子,生意好的时候串个半条街就卖完了,生意差嘛一天走小半个府城也不是没有过。”
    “哟,那老哥可是好脚力啊!”
    “嘿嘿,讨生活嘛!卖炊饼咯~~~才出炉的~~~”
    小贩和计缘聊两句就会突然这么吆喝一声,一小会后计缘已经吃完两张炊饼,又摸出两文钱欲买。
    “老哥,再来两张!”
    “呀,大先生这莫不是喜吃热乎的才跟着吧?”
    “哈哈哈,有这意思!”
    ……
    计缘和小贩闲聊,既问一问左家的事也旁敲侧击探问小贩自家情况。
    两刻钟后,小贩有些慌了,边上这大先生还跟着他,并且已经吃了至少十几张炊饼了。
    这饭量倒也不能说大得夸张,只是过一会买两张过一会买两张,一直和没事人一样边走边和他聊就有点瘆人了。
    “大先生…这是我最后两张饼了,您看我送给您好不好?”
    一个街角一家卖文案清供的店门前,挑担小贩脸上带谨小慎微的笑容开口,就怕计缘吃了饼还跟着。
    仿佛就在等着这句话,计缘顿时笑了。
    “哈哈…那倒是好的,不过这不就占老哥你便宜了嘛?要不这样,我写几个字给你吧?”
    “啊?”
    “可要给我留着饼,可定要守信在此等我啊!”
    “呃..好!”
    小贩还在愣神,计缘则没拿饼就直接进了旁边的店内,店老板正翻书看文章呢,见到计缘进来赶忙热情招呼。
    “客官要看点什么,我们这有上好的砚台和狼毫,出了名的香墨和镇纸……”
    “呃,店家,一张宣纸多少钱?”
    店家愣了一下。
    “客官就买一张纸?”
    “嗯,一张宣纸多少钱?”
    店家兴致大减,走回了柜台。
    “普通的一尺花木宣两文钱,大幅面的更贵一些,青檀皮精制的宣纸就贵上不少,要……”
    “可以了店家,就要最普通的……”
    一张纸抵得上两个饼,真的是巧了,计缘取出了三文钱,放在柜台。
    “店家,借用店内之笔写几个字如何?”
    店家瞥了计缘一眼,后又上下看了看,取来一张宣纸放在柜台上,并且只取走两文钱,随后指了指手边的笔架上的毛笔和一旁砚台道:
    “我也是个读书人,客官请自便吧!”
    计缘笑了一下,收了剩下一文,又取过毛笔嗅着墨香细细沾了一下砚中之墨,随后就站在柜台边于一尺宣纸上挥毫。
    狼毫扭转间书字一列,“邪不胜正”四个大字一气呵成。
    “多谢了!”
    计缘还了笔就拿着纸边吹边走出店铺,而店内老板微微张着嘴,愣神一个呼吸时间就赶忙从里头追出去,刚刚那字写得可不是一般的好,有点震到他了,非书法大家不能成的!
    等计缘出了店外,果然,那小贩已经挑着担子跑了,计缘只是站定望了望街角远处,并没有追去的打算。
    “呵…我可真是闲得…”
    计缘自语间,店老板已经提着衣袍下摆从店内跑出来。
    “客官!客官留步~~!”
    “客官,我店内有上好的青檀宣呐,可以送您一些,不知客官能否留下一点墨宝啊!”
    计缘转头看看那一脸期待的店家,随手将手中墨迹还未干的纸递了过去。
    “这张给你,将两文钱还我如何?”
    “这…如何使得呀!”
    店家惊喜非常的小心接过纸张,托在手里细瞧,越看越是喜欢,甚至错觉般能感受到一股字中意境。
    “两文钱!”
    “奥奥奥,客官稍等,客官稍等!”
    掌柜的赶忙回柜台去取钱,却不是拿两文,而是直接抓了一小把碎银后冲出店门向计缘双手递过去。
    计缘倒是笑了,顺手就接过了银钱,没推脱什么硬要两文的话,他还没那么想不开。
    “行,也算值得!”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甚至并不知道这家店叫什么名堂,而店家张了张嘴还是没能厚着脸皮再请计缘写点什么或者留下落款。
    随后笑逐颜开的回店内品味那一尺宣上的四个大字,越看越有味道,很有种手痒想临摹的冲动。
    “这张字得裱起来,一定得装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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