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看殷戈止的眼神,已经跟看怪物一样了。

    最开始她还觉得自己能看透他的想法,耍着小聪明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瞎蹦跶。现在回头看,殷戈止从踏入吴国的那一刻起就在算计,算计着易大将军该怎么死,算计着自己什么时候回魏国。就算没有她,这些事情也是会发生的,只是发生的早晚问题而已。

    不过这么一想,自己至少缩短了他回国要花的时间,也不是一点功劳都没有。

    强行安慰了一下自己,风月闭眼,换上谄媚的笑,凑到殷戈止跟前问:“您要收拾行李吧?要奴婢和灵殊帮忙吗?”

    “已经收拾好了。”旁边的观止道:“您和灵殊的行李倒是还没动,属下也不知道该收什么。”

    风月:“……”

    这人,该不会也是一听到易国如的死讯就让观止收东西了吧?只有她一个人反应迟钝?

    看着她脸上这羞愤的表情,殷戈止缓缓开了尊口,轻声安慰:“不必多想,跟着我就好了。”

    一听这话,风月觉得很感动,殷大皇子竟然会这么温柔地哄人了!

    然而,接下来一句就跟冰块儿似的从她头顶上浇下来:“反正你也想不出什么来。”

    “……”捂了捂心口,风月咳嗽了两声,企图吐点血之类的出来表达一下自己的气愤,然而呸了半天,就呸出点唾沫,血星子都见不着,还惹得旁边的殷戈止嫌弃地护着袍子退开了去。

    罢了罢了,她笨就笨吧,反正现在能搭顺风车回魏国,那是最好不过的了,毕竟响玉街的某些人实在特殊,真想过关口,也有难度。

    “殿下最多能带多少人啊?”她问了一句。

    殷戈止打开手里的文书看了看,道:“上头说的是随行人等一律放行。”

    至于这个随行人等有多少人,那就看他心情了。

    风月听懂了,立马笑得跟金妈妈似的,甩着帕子就给殷大殿下捏腰捶腿,到了用膳的时间,还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好菜,十分狗腿地把肉都往他碗里塞。

    殷戈止淡然地看着她,目光从她已经很灵活的双手上划过,落在她很是单薄的身子上。

    “我不喜欢吃肉。”

    正在努力给这位大爷夹肉的风月一听,立马将自己的碗跟他的碗换了一下,小声嘀咕道:“早说啊,我喜欢吃。”

    旁边的观止愣了愣,上来就想拦着她,毕竟这碗是她用过的啊,自家主子这么爱干净的人……

    平静地接过碗,殷戈止从容地拿起筷子,夹了素菜,低头细嚼慢咽。动作自然得,仿佛这碗本来就是他的。

    灵殊正在东张西望,冷不防看见对面的观止青了脸,好奇得张口就问:“观止大人怎么了?脸色这么奇怪?”

    跟喉咙里噎了石头似的,观止努力咽了口唾沫,摆手干笑:“没事,没事……”

    殷戈止看了他一眼,风月努力吃着肉,压根没抬头。

    一顿又是三碗饭,观止觉得,风月姑娘真是太能吃了!可是自家主子为什么吃过饭之后,心情还好了起来?往常都嫌弃地看着姑娘,今日倒是一声没吭,还把肉都留给姑娘了。

    低头沉思了许久,观止看风月的眼神带了点敬畏。

    殷戈止将出发的日子定在了明天,叶御卿一边在心里咒骂真是一点准备的时间也不给,一边微笑着派人送了很多礼物去。

    不阴城中消息灵通的人纷纷跟风,一股脑地送金银细软来,方便携带又贵重,很是贴心。尤其是安国侯爷,耿直地塞了一套金镶玉的头面来,瞧着就价值连城。

    选这东西的时候安世冲还不安过,心想自家师父又用不着,为什么要送头面?

    可是拿过去的时候,安世冲就明白了。

    挡了很多人的金佛玉观音,殷戈止独独留下了他送上去的东西,还颔首低声道:“侯爷有心了。”

    说着,头也不回,伸手准确地抵在旁边那人的脑门上。

    风月姑娘看起来很困,垂首低眉,跟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刚要失去意识睡过去,脑门就被殷戈止抵着,惊醒了。

    “嗯?安少爷来了?”睁开迷蒙的眼睛,风月笑得傻乎乎的:“多谢啊。”

    安世冲颔首,目光落在这两人身上,看破也不想说破。可旁边的徐怀祖是个大嘴巴,张口就道:“师父怎么这么厉害啊?不回头都知道风月姑娘要睡过去了。”

    风月一愣,扭头看他,殷戈止面无表情地道:“她打鼾,我听见了。”

    谁打鼾啊?!风月怒了,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还要赔笑,她没扔下他一个人在这儿,已经是很顾念他心情了,不识好歹是不是?

    ……就算是,她也没办法啊。

    深深地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悲哀,风月抹了把脸,委屈地道:“奴婢实在太困了。”

    “那徒儿们就不多打扰了。”安世冲拱手道:“明日还要去校场,恐怕不能送师父了。”

    “无妨。”殷戈止深深地看他们一眼:“你们能将为师留下的东西好生研习,就算对得起为师了。”

    两人手里一人拿了一本新的谱子,是殷戈止亲手写的武学要领和每日要练的功课。安世冲和徐怀祖纷纷点头,朝殷戈止跪下,磕了三个头:“师父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

    “谱子上最后一句话,好生领悟,能省去你们不少的纠结。”殷戈止送这两人出门,拉着门要关上的时候,微微笑了笑:“等读完的时候再看,现在看,你们也看不懂。”

    两人怔愣,被自家师父这一笑给晃花了眼,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的大门就已经关上了。

    安世冲是个守规矩的,师父说读完再看,他就读完再看。可旁边的徐怀祖不羁惯了,当即就翻到了最后一页,接着月光眯着眼睛看上头的字。

    “将者,为国而战,国乃道义,其余皆可抛。”

    啥意思啊?徐怀祖挠头:“这话说了不跟没说没两样?”

    安世冲也有些茫然,将军为国而战,的确是这个道理,可为什么要留在最后一页,特地嘱咐他们好生领悟?

    关上门回到主院,殷戈止一侧头,就见个没规矩的丫头靠着旁边的院墙,流着哈喇子睡得死去活来的。

    灵殊站在她旁边,想把她叫醒,又不知从何下手。

    “我来吧。”走过去,殷戈止优雅地撩了撩袖子。

    灵殊立马惊慌地摇头:“不用劳烦殿下了,观止说您爱干净,主子身上蹭脏了……”

    话音没落,面前裙摆一扬,自家主子已经被人抱进了怀里,在墙上蹭的灰统统蹭到了殷戈止的玄袍上,这位殿下却好像不怎么在意,压根没有观止口中的暴怒。

    噫?不对呀!小灵殊想不明白了,先前殿下穿白衣的时候,观止不小心碰翻了茶杯,溅了点茶水在他身上,殿下那脸色可难看了,分明是极为爱干净的表现。如今主子这一身脏兮兮的,他怎么就不黑脸了?

    殿下的心思,真的很难猜啊!

    痛苦地捂着小脑袋,灵殊决定不想了,看自家主子有着落了,立马回自己的屋子去睡觉。

    马上回去,风月以为自己会失眠,会紧张,会激动。然而事实证明,殷戈止的凉玉席实在很舒坦,她一觉睡到第二天出发前的半个时辰,惊得浑身冷汗,一蹦老高:“我的行李!”

    甩手就将一个包袱砸在她脸上,殷戈止面无表情地道:“已经收拾好了。”

    “怎么不叫醒我?”嗔怒地抱着包袱,风月连忙下床,拎着灵殊进来给自己梳了个发髻换了身衣裳,然后拎着她准备出门:“一切都准备好了?”

    观止在门口套车,雇佣来的车夫正蹲在门口闲聊。殷戈止表情冷淡地道:“不用你担心。”

    “那……那您能在城郊等等吗?”风月干笑:“还有些人可能要与咱们一同上路。”

    还有些人?殷戈止点头,想着不过就是她的人,应该不会很多。

    结果到了城郊,看见对面的人,殷戈止震惊了。

    满满两马车啊!还不是正常搭载,一个车上至少塞了八个人!

    对面车上的人也很震惊,看着他们这边,压根不敢下车过来。

    风月笑眯眯地挥手:“秋婶,尹叔,大家都过来行个礼啊,一路上还要靠殿下照应呢。”

    殷戈止皱眉,心想我堂堂皇子,哪能那么随随便便接受百姓见礼?

    但是,当看清那群人的长相之时,殷戈止脸色铁青。

    “参见殿下。”

    一堆脑袋埋下去,分明穿的都是普通百姓的衣裳,瞧着却个个都眼熟!

    “尹将军、罗副将、秋夫人。”咬着牙,殷戈止一个个名点过去,赫然失笑:“三年前众多将领失踪,我还以为是被奸人所害,没想到各位竟然是另寻了出路。”

    尹衍忠叹息:“吾等愧对殿下。”

    愧对,却不觉得自己做的是错的。关大将军被枉死,朝野有人一手遮天。他们难救一代名将,也对魏国皇室灰心,一收到风月的消息,就义无反顾地弃了官职,跟着她远赴吴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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