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汉是个老鳏夫,他精明能干,打柴盖屋逮兔子,样样都行,唯独就是年纪大了,长得也不好看,不讨人喜欢。

    最近,下游的僵尸阵闹得厉害,传得沸沸扬扬的,村子里喜儿她爹自打那日去下游捕鱼,便再也没有回来过,拿几件旧衣裳发丧,堆了个衣冠冢,就剩了孤儿寡母两人相依为命。

    幸好我从不打鱼,胡老汉万分庆幸。

    更加庆幸的事情还在后头呢,今儿个去河边挑水,喜儿她娘的衣裳不小心冲到水里去了。他胡老汉能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麽,果断扑到水里把衣裳抢回来,他虽然不打鱼,但打小在河边长大,哪里有不识水性的道理。

    把衣裳交给喜儿娘,胡老汉心里像是蛤蟆吹气似的一鼓一缩,喜儿娘的手指尖在他粗糙的掌心一撩,哎呦喂,撩得人家老汉心里痒痒的。

    胡老汉做了生平最最大胆的决定,夜敲寡妇门。

    门开了,胡老汉欣喜的发现,喜儿娘明显打扮了一番。

    男人都死了,家里就剩下一个半大孩子,还能打扮给谁看?

    没说的,把门一磕,干了!

    黑灯瞎火的团在一块儿,正热乎着呢,忽然有人咚咚咚敲门。

    胡老汉提着才刚解开的腰带,骂咧咧的开门,肯定不是喜儿,这孩子比谁都懂事。

    “让我看看是哪个老混蛋。”

    胡老汉原以为是村里其他几个没老婆的竞争对手,今晚也壮着胆子夜探寡妇门,谁知一开门,竟瞧见个挺拔绰约的俊俏小郎。

    “村外的?喜儿她娘还勾搭了这么个好货色?”

    胡老汉莫名其妙的产生了这么一个荒诞想法,然后很快摇摇头,刚刚在爬墙前,他和喜儿她娘谈好了,以后一定把喜儿当亲生的来养,喜儿她娘绝不是什么水性杨花的女人。

    “你是……”

    胡老汉警惕着问道,大半夜的,村里忽然来了个陌生人,不得不让人警觉。何况眼前这人,打扮着实怪异,背着个读书人的书箱子,偏生穿了一件旧道袍,腰间挎着长剑。

    那人摊开手,掌心摇着一颗碎银,笑呵呵问道:“家里有油吗,菜油,肉油,什么油都行,我出高价买。”

    “没有。”

    胡老汉没好气的说道,三更半夜被搅了好事,愣谁都没有好脾气,何况才区区一颗散碎银钱,还不放在他胡某人的眼里。

    眼前的怪异少年依旧笑笑,戴着斗笠、围着帕子的脸隐藏在阴影里,卸下书箱,往地上一倒,稀里哗啦倒出好些银钱,白的铜的都有,在胡老汉脚下积了一座小山包。

    少年依旧低沉着笑。

    穿戴好衣裳的喜儿她娘走了过来,抱着胡老汉的肩膀,两个人眼睛都看直了,齐齐张着嘴巴,好似塞了一个球。

    ……

    ……

    整个小村庄立刻喧闹起来。

    银钱的作用是巨大的,所有人都动起来了,为沈愚山尽情搜罗油脂易燃物,甚至有些人家已经杀猪宰羊,众人合力为少年熬制油脂。

    沈愚山坐在草棚前,看着众人忙碌的身影,微笑淡然的表情下,是他鲜血欲滴的内心。

    从小到大积攒下的零花钱,一朝尽丧!

    “小哥哥,给你吃。”

    耳边忽然传来小女孩的胆怯问候,沈愚山摸摸喜儿这孩子的小脑瓜,接过了孩子手里捧着的木碗,碗里是一大块肉。

    “你有肉吃吗?”沈愚山问道。

    喜儿摇摇头,说道:“那些肉都是小哥哥买了的。”

    “那你就帮我告诉大家,我只要能够燃烧的东西,其他东西尽管分了去。”

    喜儿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嘚嘚嘚便去把好消息告诉大家,小小的村子里立刻便欢声笑语起来,嘴里塞着肉块,大半夜劳作的辛苦都不在意了。

    沈愚山翻出事先备好的面饼和清水,就着这粗糙的肉食,大快朵颐了起来,接下去还有一场真正的战斗等着他,但愿能在天亮前结束,顺利返回竹林书屋。

    ……

    ……

    大火,熊熊燃烧的大火。

    火势自东南角而起,山风助长其势,蒸腾的火光烧透半边天。

    芦苇泊里的湖匪恶盗,原本便是借助这些茂密不透风的芦苇隐匿踪影,这才得以在几次讨伐之中求得一线生机,然而曾经的保护,现在反而是湖匪们的致命弱点。

    芦苇中空,这几日天气晴朗,本就干燥的芦苇荡遇到了有心人的纵火,便如同天雷勾地火,一发不可收拾起来,便是那些帮助沈愚山的村民,若非亲眼所见,恐怕做梦都想不到,他们竟能有一天看到燃烧在水面之上的火。

    有时候,放火也是一门艺术。

    杨醉显然是此中翘楚,他让沈愚山耐心等待,看准风向,然后在东南北三个方向堆积易燃物,东南风大起,烈火熊熊燃烧,湖匪们就像是山火里的飞禽走兽,扑在水里拼了命往西北角划去。

    沈愚山手拨长剑,就在岸边逡巡。

    湖匪们精疲力竭爬上岸,有的快,有的慢,少年居高临下,手中长剑一抹,抬脚顺势一踢,轻轻松松,一气呵成,脚下这片水潭已经满是浮尸,染得一片血红。

    村民们远远看着这一切,简直不敢相信,就是他们辛苦大半夜熬出的油脂,在眼前少年手中神奇变幻,竟把这些祸害百姓的湖匪逼入如此绝境。

    沈愚山自己也不敢置信,原本他是抱着恶战的心态而来,为此甚至准备了不少伤药。然而,实在是太轻松了。

    湖匪们自然看到了前面这一尊杀神,然而背后的烈火更加无情,他们如果不想被烧死,或者闷在水里躲避火势而活活憋死,便只能拼命上前。

    “众家兄弟,快朝我靠过来,咱们人多,一起并肩子上!”

    好像有个头领挥舞着手疯狂呼喊,很快便有许多人朝他围了过去,这些人也不是傻瓜,自然不肯再添油似的爬到岸上,给那杀心少年轻轻松松抹了脖子。

    “哎呦喂,我的头!”

    “啊,是谁在扔石头!”

    “快散开,石头朝我们人堆里扔!”

    喜儿捡起一颗小石子往水潭里扔去,小孩子没力气,还没到岸边石头就掉了下去。

    喜儿娘立刻把孩子护在臀后。

    然而,这个小石子便像是发了个信号似的,其他的小孩子也纷纷捡起石头往水潭里扔进去,偏偏那些湖匪为了自保而纷纷靠拢,反倒更加容易瞄准了。

    有几个孩子打小就玩这种游戏,一块石头斜着抛出,能在水面上连打七八个水漂,这些孩子的石头特别精准,虽然力气可能不大,但都打在眼睛鼻子这样的要害上,湖匪们被打得抱头鼠窜。

    那些大人们拦不住孩子,再看到这些往日里耀武扬威的湖匪们今天这般的狼狈模样,那位奇怪少年一剑一个如宰鸡剁鸭,便知道这些湖匪今天是遇到克星,临了末日了。曾经受其欺负的苦楚涌上心头,便忍不住捡起石头,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痛打落水狗。

    这些村民自发的力量,是对湖匪们最深沉的打击。

    几乎所有的湖匪都放弃了挣扎,他们不愿受烈火烧身之苦,便干脆自觉的来到岸边,挺着脖子,在少年的剑下受死。

    对付这些人,沈愚山半点都不客气。

    那头领死前大喊道:“少侠,临死前请让我做个明白鬼,为何屠我水寨满门?”

    “哼哼,尔等近日在下游兴风作浪,搅得桥镇百姓不得安居乐业,这理由足够吧!”

    “下游桥镇?怎么会,桥镇是仙门辖地,我怎么敢……噗,不是我……噗……”

    沈愚山冷着脸一甩长剑,剑尖血珠尽数弹开。

    “死到临头,竟还敢狡辩,死不足惜。”

    沈愚山唾弃道,可他又如何知道,清晨两个年轻渔夫是出于善心骗他的,谁知少年没去闯僵尸阵,反而来芦苇泊,害得这一众刚刚还在聚众欢宴的湖匪,转眼间就成了剑下亡魂。

    呜呼,命也。

    沈愚山把剑在水中撩过,洗净血污,便准备回去了。

    可是很快,那些刚刚扔石头给了他不小帮助的村民,又纷纷涌了上来,这些淳朴的村民捧着沈愚山给他们的银钱,又诚恳又殷切道:“道长不辞辛苦为我们除去这些祸害,这些银钱请拿回去吧。”

    看来是沈愚山这身从祖父老屋里翻出的道袍,让这些人误会了他是一个道士。

    沈愚山没有辩解,只是摇摇头说道:“各位,这只是徒手之劳罢了,我还有事儿,请让一让。”

    确实是徒手之劳,轻轻拨一拨长剑,一个个湖匪便轻而易举倒在剑下,简单得都过分了,亏他准备得那么充分,完全无用武之地。

    杨醉教沈愚山的剑法中,隐藏着步伐走位的法门,少年几个腾挪,便仿佛游鱼般从拥挤人群里钻出。

    “道长,请留下姓名吧,我等好为道长祈福。”身后传来人群的呼声。

    沈愚山顿住身形,脚尖一点,完美转身。

    “俗家姓……杨,在家排行第二。”

    夜幕中,沈愚山的身影很快消失。

    芦苇泊附近,就此飘荡着杨二郎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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