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军,你怎么上车的时候,盯着人家乘务员乱看,亏人家叫你首长呢,把人家都瞅的不好意思了。”

    奔驰的列车上,沈大梅站在沈铁军的旁边,瞅着窗外的灯光不断往后飞逝,列车的咣当咣当夹杂着况且况且传进寂静的软卧车厢,后者的级别足够高,所以这节车厢总计有五个软卧,五张车票算是直接拿钱包下,沈铁军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开口道:“三姐你现在应该去休息了,我刚才只是感觉她像个人。”

    “行,我去休息,以前的人过去了,那就真的过去了,你现在和大招有了关系,可不能始乱终弃,要不然我会给咱爹说的。”

    沈大梅还以为他想起了以前的感情问题,小五来的信里说了不少,不过感觉两人没有走到一起,那再强求就是不对了,现在都和楚大招有了关系,再不能移心别恋。

    “嗯,你去休息吧,我没事。”

    从口袋里摸出烟,沈铁军眼前飘过的,还是车厢乘务员的小脸,确切的说是她那笑不露齿的公式化笑容,童敏先前的标准八颗牙也就愈发的刺眼,但是他又不敢去像问李老头那样问她的QQ号。

    绝大的可能是她不知道,可万一她真说出来,自己该怎么办?

    “主任,您还不休息?”

    谭红军穿着身的确良短袖卡其色的裤子和黑皮鞋,戴着副新配的金丝镜留着精干的小平头,只从穿着打扮上来会所,比沈铁军要像此时的领导干部,当然后者穿的就和国际友人似的。

    脑海中闪过师阳的提醒,正拿出烟的沈铁军微微一笑,将盒子递了过去,谭红军连忙摆手道:“我的咽炎犯了,不用。”

    “这几天要麻烦你了。”

    沈铁军想了想,抽出根烟点上吸了口,望着窗外的点点灯火渐渐消失,转头开口道:“行,你先去休息吧,我抽完这根烟也去休息了。”

    抽过烟回到包房,沈铁军洗刷后上了床,他还是第一次坐这种软卧车厢,上次是让给了沈大亮和白庆娟,这次带着沈大梅坐了,才知道只要是能拿到票的,在乘务员口中也就变成了首长,不看级别。

    早饭是点了后送到包房里的,沈铁军吃完后望着初升的朝阳,活动着身体的关节,在换了个乘务员的首长呼声中撤走碗盘,沈大梅皱着眉头敲开了门:“要到站了。”

    “还有二十分钟呢,晚点了。”

    沈铁军倒是对这时的晚点习以为常了,想想特快列车才跑到八十,普通列车都在四五十上晃悠——国内的生活节奏这么慢不是没有原因的,这趟车准点出发时间准确,六百多公里就晚点二十多分钟,一千里以上最少得按小时来算了。

    沈大梅的面色有点白,沈铁军扫了眼开口道:“不舒服?”

    “一夜没睡好,况且况且的。”

    捏了捏眉心,沈大梅看了看他屋里还没收拾,开口道:“要不我给你收拾下?”

    “不用,我这就收拾。”

    沈铁军出行带了两个大包,一个是当下时兴的帆布包,和当时羊外发的那个差不多,不过上面的logo是农业部的,还有个是楚大招给他带的4个轮子和一个皮带的手提行李箱。

    上辈子已经烂大街的手拉伸缩箱包还没出现,沈铁军又是个懒的,不过幸亏是大夏天,多带几套随身衣物也占不了多大的地儿,可就这还是带了个大行李箱,里面装着五套衣服,一天一套足够坚持了。

    当火车停靠在青州站时,手中拿着把伞的秦鹏和王猛分开瞅向了列车的首尾两个门,经过连续一个多星期的闷热,周省迎来了场连绵不绝的雨季,沈大梅出现的时候,秦鹏连忙招呼了声王猛,便向着随即出现的沈铁军走了过去,满脸是笑:“铁军主任,旅途辛苦。”

    “呵呵,秦哥好,这次回来算是探亲,不说场面上的话。”

    沈铁军没想到能见到秦鹏,他以为最多是王猛过来,话没说完就见到旁边的王猛拎着把雨伞出现,飞快的开口道:“毛叔叔也来了?”

    “毛主任和钱主任在开会,省里布置防汛抗洪的任务,这不知道你要过来,就把我和秦哥支过来了。”

    王猛说着扫了眼旁边面色发白的沈大梅,他是见过两次的:“大梅你脸色不好看,要不去医院看看?”

    “谢谢王哥,没事儿。”

    沈大梅冲着王猛算是打过招呼,秦鹏她也是见过的,当初在家里一起招待过钱伟宁和毛利民,说完看了眼沈铁军,后者便跟着开了口:“这是我姐夫吴宁,这是他父亲吴征,咱们省的防汛形势应该没多大问题才对。”

    进入1981年夏天,各地区的雨季陆续到来,川省遭受了百年一遇的特大暴雨袭击,连续六天的强降雨导致全省除了甘州、阿州、凉州和口市外的其他地区洪水泛滥,淹没了十几个地市的一百多个县区几千个公社,统计结果还没出来,今年全省粮食减产是铁定的了。

    川省的遭遇给其他省区提了个醒,所以现在没有降雨云团的地方,也都在加紧时间布置防汛任务,疏浚河流检查水库啥的,作为黄河下游的周省自然也是提高了警惕,各级的防汛指挥部一一建立,现在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据说未来几天还会有新的降雨云团出现,由不得全省上下提高警惕。

    不过单就舒适度来说,淅淅沥沥的小雨带给盛夏中的人们不少凉爽,沈铁军拎着帆布包跟在秦鹏后面从检票口出了车站,这时领导们还保持着与民同乐的习惯,特殊通道只有在级别足够高的时候才会使用,大部分都和普通乘客一样老老实实的排队出站。

    车子是早就准备好的出租车,看到没给他准备超规格的轿车,沈铁军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吴征带着吴宁和沈大梅上了辆出租车,王猛钻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沈铁军带着谭红军上了另一辆出租车,秦鹏也钻进了副驾驶的位置,让司机开车后开了口道:“会议要持续到中午结束,钱主任说吃完午饭咱们再走。”

    距离从周省驻京接待办副主任的位置上调回周省,随即出任青周市防汛指挥部的副主任,张启生一开始的心情是有些茫然的,不过当川省遭遇到百年一遇的洪水后,他的茫然便消失了。

    每天大会小会的各种会不说,有时还要奔赴各个地市奋斗在河流水库岸边,冒雨视察各种文件上的落实情况,偶尔回到家里时也都是屋静灯灭的时候。

    这天随着又是一场两个多小时的会后,做完报告的张启生才松了口气,便感觉到旁边多了个人影,曾经见过两面的毛利民面带微笑,不知为何也就想起了当时那个大院子里的年轻人,开口道:“毛主任你好,有事儿?”

    “铁军今天回家探亲,现在临时落脚青周,这不钱主任做东要尽地主之谊,自打上次在京城麻烦过,还未答谢张主任的照顾,中午没事儿的话,咱们一起聚聚?”

    毛利民说着转头看了眼远处的走廊,张启生跟着望去,便见钱伟宁正站在不远处含笑而视,眼前也就浮现出那个面相稚嫩的影子,当即面容带笑的开了口:“那就赶紧吧,我正愁着去哪吃顿好的呢。”

    “不走远,就在楼上。”

    开会的地点就在青周饭店的大会议室,这也是钱伟宁让秦鹏把沈铁军几人请来的目的,这个会怎么也要开个俩小时,把那货放在外边容易招惹不必要的麻烦,穿的和肉包子似的,这次回来还不知道会穿成什么样。

    钱伟宁的想法很美好,上次到人家家里吃过,这次怎么也要尽尽地主之谊的,不过等张启生和毛利民伴着出了会议室,见到秦鹏后就听到了个消息:“铁军说这里面吃不好,还不如到外边的饭馆,正好可以看看咱们这个体经济的发展情况。”

    “个体经济的发展情况——”

    钱伟宁默默的看了眼秦鹏,他能看出这货比自己还无语,点了点头开口道:“他们现在在哪?”

    “都在大堂呢。”

    秦鹏说着当先带路出去,等到进了大堂也不用细看,临时休息区的桌子边坐了不少人,旁边王猛站着正招呼着什么人,钱伟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正坐在沙发上的沈铁军,耳畔传来了秦鹏的声音:“铁军旁边的的确良眼镜是他的随员谭红军,他那个办公室秘书处的秘书。”

    “呵呵,那咱们仨就算是尽地主之谊了。”

    钱伟宁笑着转头看了毛利民和张启生,后两人便也跟着笑了点起头,三人一行的出现在了大堂里,好在这时会议散去,各个地方的一二把手都在,路上还有打招呼的称呼了,就这么到了沈铁军的面前,笑容不减的开了口:“怎么,铁军你这次下来,还有着微服私访的任务?”

    “钱叔你好,张叔,毛叔。”

    站起身收起东西和三人握手见过,沈铁军开口道:“这次回来探亲的,所以整体来说都算是微服私访,政务院发了几个月的文了,这些新鲜事物对国家都是有益——当然现在防汛是第一要务。”

    “也好,既然铁军你要求了,那咱们就去外边吃。”

    钱伟宁说着看向了秦鹏,后者飞快的转身走了,旁边的王猛看到也跟了出去,沈铁军看到两人消失在大堂门口,转头看向了张启生,笑着开了口道:“张叔,我听说张姐在这里当大堂经理?”

    “呃——”

    张启生面色微变,看了眼沈铁军迟疑着开了口:“以前是,这不,她嫌在这里,嗯,没什么奔头,一个月就那点死工资,听说深城正缺人才,感觉那边机会比较多——”

    “那老张你可以让大侄女去找铁军啊。”

    毛利民心中狐疑,他没见过沈铁军口中的张姐,所以也拿不准这货是个什么心思,不过和他相比,钱伟宁倒是见过张凤春几面,虽然脑海中涌动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然而他感觉这不像是这货能干出的事儿,便听毛利民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铁军就是在羊外读的研究生,在那边认识不少人。”

    “唉,她母亲不同意,我也不同意,现在蹲家里正和我闹呢。”

    张启生似真似假的说着,能够顺着饭店营业员的关系摸上陈晓云,转着圈来找到沈铁军,他自然对这货的来龙去脉极其清楚,当即冲着沈铁军开了口:“铁军,现在国家可是在打击投机倒把。”

    张凤春自从在饭店里和人打了架,是彻底把这个工作的性质给看透了,好在她根正苗红的还有学历有素养,否则也不能把人打成那个样子,当然在内心深处她还有个认知,也就是当时和人打起来时的气话:“姑奶奶就是找个相好的,也不会找你这个猪八戒。”

    身为大堂经理殴打住客,这也就是张启生当年的半面旗帜关系够大,被打的也知道这个事儿闹大对谁都不好,可她这个窝也是待不住了,关系就调回了服务管理局挂了起来,人在家里被关了禁闭。

    两个月的时间过去,待在家里的张凤春也没浪费时间,而是借着张启生的级别足够高,看了些属于保密的内参和摘要,于是乎心就野了,这些天正满脑子都是响应国家支援深城建设的倡议,张嘴闭嘴都是在谈一个字:“钱。”

    然而大环境不允许,这不光是张启生的认知,而是在座除了某位其他所有人的认知,年初才下了的那份文件,毛利民想到这里不禁看了眼钱伟宁,转头看向了某人:“铁军,我记得你说过只要不扰乱经济秩序就没事儿吧?”

    “嗯,前提是别扰乱计划经济秩序。”

    沈铁军没想到那位姐姐有这么大的魄力,竟然想要南下支援深城建设,不过就她那么个三庭五眼的标准,还不如在家里蹲着来得好,作为共和国改开的前沿阵地,那块地方的未来二十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二十年,像在这里打个动手动脚的住客最多丢了饭碗,放在那块地方碰上狠茬,就指不定被弄到哪里种荷花了,这么想着便开了口:“要是张姐真想出去看看,我在那边认识不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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