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牢弟兄们非常洞悉人性,他们知道如何才能激起民愤,只要愿意,他们有着无数的手段,能够让这些人怒火冲天。

    当一个人发怒之时,就会丧失理智,本心本性全都会展露出来,所以想看一个人的真品行,那便看看他发怒时候的样子吧。

    这些女真难民果真暴动起来,大部分青壮都加入了反抗的行列,不过对黑牢弟兄们却半点作用也无。

    他们或许在恶劣的环境之中挣扎求生,或许生存能力比寻常安乐百姓要更强,或许他们还懂得一些生存技巧,又或许他们身手敏捷一些,较之寻常人,力气也要大一些,或许还懂得弯弓搭箭,或者凭借蛮力使用刀剑。

    然而他们毕竟没有进行过系统的军事训练,也没有武功的基础,所以在黑牢弟兄们面前是根本不够看的。

    李秘带着李如梅和杨展,就这么袖手旁观,杨展到底有些不忍,但李秘却无动于衷。

    他的眸光四处寻找,此时其实已经锁定了好几个目标,赵司马和左黯也默默将将这些人列为了重点关注的对象。

    这等情况之下,仍旧能够保持冷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们并非难民的族人,所以不会因为妇孺受辱而气恼,这也说明这些人极度缺失同情心和善意。

    毕竟对于黑牢兄弟们的所作所为,连守军和杨展都有些看不下去,即便是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李如梅,都想劝阻李秘了。

    至于能够保持冷静的另一种可能,该是这些人本就另有图谋,生怕暴露自己,所以在刻意的隐藏!

    无论哪一种,都足以说明一个问题,他们并非难民,也并不属于难民!

    这里不得不提一嘴,为何管他们叫难民,而不叫流民?

    因为在广袤的边地之上,每个人都是流民,无论是部落之人还是行商,他们早已习惯了迁徙,哪里闪耀生存的光芒,他们如同黑夜中的飞蛾一般,往哪里涌。

    因为这种不断迁徙的生活状态,边民都有着极其敏锐的观察力,他们必须快速审视局势,适应环境,才能够生存下去。

    所以边民们的眼中,永远留着警惕的意味,只是这些人实在警惕得过分,这也是李秘发起这场冲突的本意。

    黑牢弟兄们是参与者,更是执行者,他们比李秘更早发现这些可疑之人,他们也不可能会漏掉这些人!

    虽然仍旧不断在冲突,但黑牢兄弟们有意无意将这些人都隔离开来,渐渐形成了包围圈!

    这些藏匿在难民群之中的狐狸们,终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

    他们相互投递隐晦的眸光,如同在传递某种暗号,不过他们加起来也不过十来人,李秘对黑牢弟兄们有着十足的信心。

    然而就在此时,其中一人突然大喝一声,十几人同时散开,似乎想要撞开人群,逃脱出去!

    此人约莫三十左右,精壮高大,似乎起跑太快,狗皮帽子被掀飞,露出剃得光滑的头皮,脑后仅剩下一小撮发髻,吊着细细一条小辫子。

    剃发是建州女真的风俗,早在他们入关前,便已经是这样的风俗,所以大明有人早先写过游记,里头便说,男胡皆拔须翦发,顶后存发,如小指许,编而垂之左,也有说口髭亦留左右十余茎。

    意思是说建州女真的男人尽皆髡发,留金钱鼠尾的发型,有一些会把胡子也编成小辫子。

    不过在当时,剃发可是技术活儿,没有锋锐的利器,是剃不出如此光滑的程度,可见此人要么是家中富贵,要么就是常年剃得精光,以致于头皮如此光滑。

    无论哪一种,都说明此人是地地道道的建州女真勇士,而且还是上层人士!

    武士,又是上层,此人的身份也就不难猜测了,要么是匪首寨主,要么只能是酋长家族,亦或者是部落军的武将!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李秘是非常清楚的,而对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十几个人四处冲突,却让黑老兄弟给死死拦了下来,或许他们也没想到,六堡守军里头竟然还有这等高手!

    若非李秘出手,只怕守军根本奈何不得这十几个人,而为首的壮汉已经冲撞出来,直奔杨展和李秘这厢冲杀了过来!

    他手里头并没有兵刃,但一双铁拳也是无人可挡,寻常守军还未抽刀,便被他打飞出去,胸膛凹陷,口中吐血,也是触目惊心!

    杨展虽是进士出身,但好歹见过不少战场厮杀,虽然脸色有些发白,下意识往后退,但也没有太过慌乱。

    至于李秘和李如梅,还巴不得那人自投罗网!

    李秘神色泰然,那人却浑然无惧,这也说明他们对李秘一无所知,更不知道李秘和大斑鬼鲳是他们的变数,甚至于是劫数!

    然而他还未碰触到李秘,就已经被逼退了!

    左黯从旁越出,只是挥舞袖袍,席卷风雪,挥洒出去却是大片火焰!

    李秘对左黯这样的幻术师是非常佩服的,只是能够在如此风雪天,制造出火焰的效果,即便只是幻术,也足以让人惊叹。

    因为那个年代的燃油可没有后世的这么精细,*也是粗劣,点火装置就更不消说,虽然不至于钻木取火,但无论是火镰火折,都不容易达到这种顺发火焰的效果,然而左黯到底是做到了!

    那壮汉见得左黯“召唤”烈焰,也是心头大骇,这些人粗鲁野蛮,但对自然和神祗保持着原生态的敬畏,在他们看来,左黯简直就是神人!

    左黯刚刚挥洒出烈焰来,逼退那人,甩手就投出几道冰晶,那人就更是心虚了!

    李秘趁着这个空当,朝杨展道:“发信号,拉响警钟,全城戒备!”

    杨展也是吃惊,虽然场面有些乱,但二三百难民并没有太大的战斗力,周遭的卫兵其实已经足够了。

    即便这十几个人英勇无畏,武功又是了得,但还有李秘的三十九个高手呢,又何必小题大做,全城戒备?

    需知此时大量的边民都躲在宽甸堡城中躲避风雪,轻易不会在户外活动,因为户外活动是真真要危及人命的,即便有七八米高的城墙庇护,也没人敢在低温之中长时间暴露于户外。

    “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我看局势已经落入掌控了,还是息事宁人,低调行事吧……”

    杨展倒是个爱民如子的,虽然他私心比较重,但在地方治理方面确实有着自己的独到之处,别的政策李秘或许不知,但凭着这股轻易不扰民的心态,就远胜其他官吏了。

    然而现在可不是扰不扰民的问题,而是生死存亡之际!

    “别废话!快去!晚一些可就迟了!动员全军,将防御器械全都搬上城头,火器都抬出来,做好防潮,烧起大火堆!”

    这种天气,即便*能够保持干燥,可想要点火却是不容易,火把都有可能被吹灭,李秘想要生起火堆来,看来是真的需要用到火炮了!

    可这只是二百多难民,眼下还被挡在墙根之下,虽然守军有些手忙脚乱,但局面并未彻底失控,至于那十几个人,眼下也已经被黑牢弟兄封锁,堵得死死的,根本就逃不出去,李秘为何这般如临大敌?

    杨展到底是守将,李秘此时的语气和姿态已经是高高在上,不容置疑,他心里也很不舒坦。

    李秘知道,虽然时间紧迫,但若是不解释清楚,只怕杨展也不会去做,即便做了,也不会尽心尽力,便叹了口气,朝他说道。

    “你看此人,分明就是建州女真的武将,而他手底下的人,一个个身手非凡,视死如归,他们根本就不是难民,只是进来打先锋的!”

    “打先锋?”杨展已经隐约感到不对头了。

    李秘继而说道:“这些难民或许真的是难民,可你就没有一点点起疑么?”

    “且不说长奠这等在宽奠后方的堡城,前头还有不少堡城可以避难,可他们为何直奔宽佃子而来?”

    杨展顿时恍然大悟!

    若是难民,为了躲避风雪,必然会寻找最近的避难所,而宽奠堡和瓦尔喀部之间,还有其他堡城,但这些难民并未在其他堡城停留,而是直奔宽奠而来,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要么其他堡城已经陷落,他们根本无法进去避难,只能往宽奠这边来,要么他们就是这十几个人的同伙!

    可若是同伙的话,他们早就暴起,四处捣乱了,可他们只是反抗,并没有冲击军营,所以他们是真的难民。

    这也就意味着,只能是前面一种情况,那就是瓦尔喀部和宽甸之间的堡城,全都陷落了!

    风雪暴影响了斥候们的行动,外头的斥候全都回营躲避风雪,奴儿哈赤的人完全可以做到突然袭击,而袭击堡城之后,也能够切断军情的传递!

    杨展想通了这一切之后,也是心头大骇,当即让人登上了钟鼓楼,“当当当”,警钟在狂风暴雪之中,显得那般的羸弱,便如同弥留之际的老人,发出微弱的求救!

    而此时左黯与那壮汉已经斗到了胜负之际,左黯虽然精通幻术,但并不擅长正面交手。

    如此天气,也影响他的幻术发挥,而幻术终究是虚假的,只能迷惑敌人,而不能制服或者杀死敌人。

    左黯很快就有些黔驴技穷,那壮汉却是越斗越勇!

    “子清!”

    李秘刚喊出声,李如梅便已经冲了上去,施展拳脚与那壮汉相斗,谁知道才几个回合,便让那壮汉一拳打退了回来!

    李如梅冲锋陷阵确实勇猛,但擅长的是射杀之术,单打独斗的话,到底是吃力了一些。

    李秘也没想到这女真高手竟然如此了得,眼看着弟兄们都去抓捕其他人了,李秘也只好亲自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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